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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几年,广东管理得严了不少。经济发展得快,阴里也就有很多见不得人的交易。似前些年,黄赌毒泛滥。

东莞有一大片红灯区,在顾景予到广东前,治理了好多家。听说还有这行里的大佬。

顾景予也就看过港片,如古惑仔之类的,还没见识过真的黑社会。

后来到处跑生意,结识的人鱼龙混杂,杂七杂八的,什么人都有。想拉他去,他没去。

徐鸿倒是跟去凑了次热闹,回来后,什么也不说,光红着张脸,以后再没去过。

工作忙得让他停不下来,只能像个陀螺一样,不停地被抽打,不停地转,直到有一天,转回主人怀里了,才停下来。时间就是那根鞭子。

他总在想,早点回阳城,去拥抱他心爱的姑娘。但又鼓不起勇气。回去吧,回去吧。心里有个声音老是喊,喊得声嘶力竭,喊到喊不出声。

没个本事,回去做什么呢?

人家还小,跟着你,捞不到好,只能吃苦的话,又何必呢?

相思如毒蚀骨。他只能以毒熬毒。

准备几年,他觉得到时候来,可以回去了,压下徐鸿的不满,一意孤行。

他是乘的高铁。

他还记得小时候,第一次坐火车时的激动。乌拉一声,庞大的铁皮怪兽缓缓启动,载着一肚子的人。

风景倒退太快,变化太快,让他有种不真实感。

如陷云,如陷雾,如陷大雪茫茫的平原,如陷在大海飘摇的一叶扁舟。

后来,遇上那个姑娘。是在徐鸿请客的当天。

还是那么小一只。他那时与她谈恋爱,最喜欢的是,把她围在怀里,捉住她的手,感觉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与她契合极了。

她倒不是矮,但比较瘦,在他面前,总有种软软的感觉。似撒娇,似依赖。

他想起在病房里的那晚。她眼神躲闪,脸红扑扑的。虽然很暗,但他想,她一定是这样的神情。

他把她搂在怀里,觉得她像是没骨头般地依附他,像水蛭,像考拉,像所有一切喜欢依附旁物的动物。她那样美好,唇软软的,带着夜宵的香料味。舌头也不知是躲闪还是迎合,只能被他追逐。

在广东,他也因为胃,住过两次院。不太严重,只是很痛。好像是胃痉挛。不清楚了,现在生活太美满,能记得的痛苦,只剩分离的痛。

其实是想象得到的,若干年后,他娶这个女孩做了妻子。他们相爱,他们相依,是世上最完美的事。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他们将平安顺遂,白头偕老

但他当时,心里很没底。

一开始,虽是她提的分开,但怎么能怪她呢?她还有大好的未来。是他宠得太过,叫她轻易地伤他心。后来,是他不留音讯地离开,前往广东。

高考那天,她走进考场前的身影,就像一张相片底片,贴在心墙上,等到有时心念她了,再洗出来,慢慢地想,慢慢地念。一切都无影无踪。

送她玫瑰花,他想象得到,她猜得出来。太过了解。他知道她喜欢什么,她也了解他挑东西是什么风格。

情人节,于全天下的情人而言,都那么特殊。

这是两个人的狂欢。

有回碰到高中同学。她已结婚生子,与高中张扬的现象大有不同。她已成为一个沉稳的妇人。

看到安柔,她笑笑说:“没想到你会喜欢这种女孩子。”

“我也没想到。”顾景予也笑,“但遇到了,就知道改不了了。”

她牵着孩子的手,制止住他乱跑。

她对顾景予说:“因为总觉得你那时候吊儿郎当,没谁制得住你。”

顾景予也笑,买了麦当劳请她孩子吃。她拉拉孩子的手:“说谢谢叔叔。”

孩子很懂事,仰着脸,笑着对他说:“谢谢叔叔。”

见了这乖巧的模样,安柔蹲下来,捏了捏孩子的脸。

“你媳妇儿这么喜欢孩子的话,不打算生一个?”

顾景予揽过安柔的腰身,说:“正打算呢。”

同学看着脸颊绯红的姑娘,再看两人紧贴着,觉得这两人真是分外般配。一个英俊帅气,一个小鸟依人。

又说了一些恭贺的话,她便带着孩子走了。

回到家,安柔刚洗过澡,他爬上床,两手交叠脱去衣服。

他压着安柔的身子,嗓音低沉:“生个崽?”

安柔一下笑了。她抱着他的后背,说:“当生个鸡崽呢,这么容易?”

后来晓得她怀孕时,他心里头的那股激动与幸福,像雪碧里的泡泡,咕噜噜地向上涌。自不必多说。

他们从来没有闹过分手。安柔置气时,总是闷闷的,不会同他闹。最后自然是他妥协。

那一次,分开了五年。

劝君惜取少年时。

后来小鲸鱼大了,问父母的恋爱过程。

安柔说是“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顾景予搂着她笑,对儿子说:“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小鲸鱼鼓掌叫好。妹妹还小,尚不能懂这两句话的意思。他捏她的小脸:“是说他们两个很恩爱啦!”

在顾景予生日那天,安柔给他写了封信。

因为是小生,顾景予也没在意。早晨起来,安柔递上个早安吻对他说“生日快乐”,他才晓得是自己生日。

白天安柔给他发了短信,让他早点回家吃蛋糕,他当时忙得晕头转向,回了“好”,转头又想不起了。

回到家时,蛋糕还搁在桌上。

蛋糕用精致的盒子撞着,丝带还没拆。

他先进卧室,亮着两盏壁灯,人却睡熟了。

他脱了外套,弯下腰,吻了吻她的脸和唇。安柔无知无觉地翻了个身。

顾景予又到孩子的房间,挨个亲了亲儿子和女儿的脸蛋。

他再度回到客厅,发现蛋糕盒下压了张信封。

信封上画了只蓝色的卡通鲸鱼,看那手笔,定是小鲸鱼画的。旁边写着“老公亲启”。

女人家的,爱搞这种形式主义。顾景予无声笑笑,将信封拆开。

信上头,先是写了些祝他生日快乐,祝他安康云云的祝福语。稚嫩的小孩字体也有。看起来是小鲸鱼和女儿一起写的了。

最下头跟了句:老公,爱你一辈子哦。下角标一个红色的小爱心。

顾景予笑出来,感觉有股暖意顺着手指蔓延开来。

或许真是返璞归真,这么一点点小事,年少时嗤之以鼻的事,就能叫现在的他满足。

他拆开蛋糕,上头仍是画了只活灵活现的鲸鱼,上头一簇水花。

他走到床边,把爱人拥进怀里,紧紧地。

安柔迷糊醒来,摸到他的脸:“回来了啊?吃了蛋糕没。”

“没有。”顾景予贴着她耳朵,轻轻地说:“老婆,我也爱你一辈子。”

婚后几年,顾景予抽空带安柔去了不少地方旅游。

因为孩子太小,就没有带。小鲸鱼开始还不服气,上书说:“爸爸,我也要去。”

顾景予不留情地反驳:“和妹妹在家里。”

妹妹也跟着哥哥闹:“爸爸,我要和你跟妈妈一起去。”

“乖,和哥哥在家。”顾景予这时会蹲下身来,摸着她的小脑袋,“到时候给你买好吃的。”

“好。”妹妹乖乖地点头。

小鲸鱼不满地对安柔说:“妈,你看,爸偏心!”

顾景予笑着摸他的头:“给你带头鲸鱼回来,怎么样,不偏心了吧?”

小鲸鱼:“……”

“妈!爸耍我!”

那种十一假期啦,春节啦,偶尔也带两个孩子出去看看世面。更多的还是夫妻二人世界。

有时晚上刚洗过澡,正要温存,小鲸鱼便会撺掇起妹妹,一块打电话给两人。

先是安柔的电话响。

“妈,你和爸爸玩得开心吗?”

安柔无奈地说:“很开心,谢谢你的关心哦。”

“不客气的妈妈。”

挂掉。顾景予重新勾回人。

又是他的电话。

“爸爸,你给我买了好吃的吗?”

“买了。”

“谢谢爸爸!”

“叫哥哥去写作业。”

“好的。哥哥,爸爸叫你写作业!”

电话那头传来小鲸鱼的声音:“爸,我写完了。”

顾景予:“那就去睡觉!不准再打电话来了!”

安柔笑得无法自抑。

小鲸鱼读小学,顾景予与她一块去给他开家长会。

家长会散了后,老师单独对他们说:“顾沈安爸爸妈妈留了。”

其他的家长凑成几堆,交流教孩子的经验。她想起以前母亲也总被其他同学的父母问,孩子的成绩怎么那么好的,有没有多补课云云的。

老师领他们去办公室,她有点紧张,他握着她的手,说:“我在。别怕。”

以前作为学生时,没少被老师喊去办公室。甚至早恋时,也被不知情的班主任耳提面命,说一定不能有早恋的倾向。

这却是头回作为家长被叫去办公室。

老师倒了茶水,让他们坐。

“小鲸鱼很调皮,常常和其他男生闹。但他很爱帮老师、同学的忙,也很聪明。”

她说:“是啊。他小时候太安静了,因为男孩子嘛,皮点才好。他爸下了班后,就带着他一起闹。所以要是太闹腾的话,林老师你就说他,别顾虑太多,这孩子脸皮厚。”

林老师闻言笑了:“看得出来,你们夫妻很恩爱。顾太太,你别想太多,我叫你们来,不是为了说顾深安的不好。嗯……是这样。”她组织了一下语言,“是想让他担任班长,这样既有利于培养他的管理能力,让他学会自控,也会对班级团结有益。”

安柔很开心,回到家,说给小鲸鱼听,征求他的意见,却没料到他坚决反对。

小鲸鱼的理由是,当班长太累,他不想去管同学。

后来得知,因为小鲸鱼觉得,管理同学会使同学不喜欢他。

安柔不晓得他哪来的这种想法,于是顾景予找他单独谈了回,最后小鲸鱼当上了小班长。

晚上,安柔涂着护肤品,顾景予从背后拥住她,双手握住她的。

安柔忧愁地说:“你看,我脸上皱纹越来越多了。”

他指指自己的眼角纹:“我再过几年,就四十了。我们都在变老。”

“可我前两年才过三十。”

“是啊。”顾景予说,“你太为儿子女儿操心了。”

“没办法,他们都是我的宝贝啊。”

顾景予坐在她身边,额头贴上她的,说:“他们会长大的。你看,小鲸鱼现在就在成长。听林老师说,小鲸鱼管理班级管理得很好。将来有一天,他也会照顾好妹妹的。到时你就可以放点心了。”

“对。”安柔叹口气,“生下一对可爱的儿女,是我身为母亲最大的成就。”

“而我最大的成就是娶了你。”他亲上她的唇。

即便是青春不再,她仍是他最挚爱的人。

风停火熄后,安柔仍是忧虑。

她躺在顾景予怀里,嘀咕说:“你看,咱们一次的时间都没以前长了。”

顾景予简直是被气笑的,“不想让你太累了,你还上纲上线了?”

她又叹气:“你脾气也没以前好了。”

“……”

“你看你看。哼。”安柔从他怀里出来,背对他,露出光滑的脊背。

顾景予无奈至极,或许是因为和孩子待久了,安柔的心性倒全然不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增长。

有时他去她学校接她,在教室门口听她讲课,她会和学生开玩笑,或者是提他。学生会哇哇叫着安老师撒狗粮。下课后,安柔和学生也似是朋友般地相处。因着她没老师架子,不严肃,所以学生爱找她玩儿。

吴璐跟他聊天时,会说,因为他将她保护得太好,安柔嫁给他后,越来越像个孩子。

而回到家,安柔也会带着儿子女儿一起游戏。一大两小,玩得格外开心。

他真是庆幸,娶到了这么一个,世间再难寻的老婆。

他亲她的脖颈,亲她的耳垂,亲她的发丝。他拉着她转过身,继续亲她的额,亲她的下巴。亲吻一路滑下。亲吻温柔缱绻,如丝缕般缠绕着她。

她喘着气喊他:“顾景予。”

“嗯。”

“你要爱我一辈子。”

“嗯。”

“要比爱儿子爱女儿更爱。”

“嗯。”

“不准凶我。”

“嗯。”

“最重要的是,我们要白头偕老。”

“好,都答应你。”

此生仍不悔,来世仍作陪。他会履行诺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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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这篇文到这里就全部结束了。

《此间景柔》是17年我在晋江写的第一篇长篇,也是发在po的第一篇长篇。

文章改了很多。修改的过程中,就一直在为青涩的文字而害臊。都说修文比写文要难,我算是切身体会了,尤其是这种稚嫩的文章。

虽然改了很多,但最初的样子并没有变。所以我知道,它有很多很多缺点,是那种一发表出来,就可以载入黑历史的那种。

《沉疴》是我去年写的,比这篇好许多。今年还会写新文,希望会有进步。

感谢一路追过来的集美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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