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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1章击鼓鸣冤===
从西郊陈府离开,已是亥时前后,从西郊回宫中尚有一个时辰左右的路程。
李彻一路上都没怎么吱声,想的都是肖嬷嬷今日同他说过的话。
虽然早前他就已经忌讳温国公在朝中一手遮天,妄图染指他后宫之事,但从肖嬷嬷口中听到的,和推测的,却让他心中更难安定……
放温余海在朝中,已经不是世家之间相互掣肘的问题。
若今日他的猜测是真的,那母妃应当是死在温家的算计下,温家不仅算计了母妃,还算计了洛抿,为的就是为温贵妃在宫中扫清障碍,只是后来温贵妃染病过世,若是温贵妃当年诞下子嗣,以温家的手段,许是他同惠王很难能安稳活到今日……
温家谋害了母妃,但却将温家从早前的宫乱中摘除得干干净净,不仅如此,还借早前的宫乱时母妃的死,父皇的震怒,除掉了王家和赵家……
同惠王相比,父皇和太傅都喜欢他,他有父皇和太傅的扶持,能坐得稳江山和皇位,所以无论是他入住东宫,还是而后的新政,温家都顺水推舟,甚至倾力相助,替他扫清了不少障碍。
与旁人而言,,温家全然同谋害淑妃没有半分关系,若是谋害淑妃,何必扶持他?因为他的缘故,温家洗清了嫌疑,也让温如写在他心中天然有了好印象……
若非心思城府深到了一定程度,哪里做得到这种程度?
早前温国公拿楚家三房的事做文章,他以为是温国公容不得下东宫之位出自旁人,但眼下看,像温家这样的世家,本质是想掌控皇权,日后的出自温家,日后的东宫才有更大的屏障出自温家血脉,那温家在长风的地位便固若金汤。
若是中宫之位落不到温家女儿头上,温家许是还会故技重施,同早前宫中生变一样……
李彻忍不住眼波横掠,温家不仅同他有弑母之仇,而且温家不除,楚洛在宫中许是也不会安稳。
这也说得通,无论是他斥责温如写也好,迎楚洛入宫也好,甚至封楚洛做秉笔侍书也好,温国公都耐得住性子,没有作何,那是因为温国公的城府远比看得到深,他心中怕是已经开始另做打算……
所以让温如写闭门思过,让安阳郡王留京,甚至他同楚洛大婚,等同于昭告天下楚洛是日后中宫的做法,温国公都能沉得住气……
是因为温家早有打算。
他还是将温家想得太简单了……
温家不除,楚洛在宫中也不见得安稳,即便他再护着楚洛,也未必能事事周全,又尤其是,他与楚洛明日便要大婚……
李彻眉间皱成一处,放下帘栊,淡淡垂眸。
温余海一定要除,温家不能再留。
要除温余海不是容易事,但并非不行。这些年温余海在朝中行事越渐张扬,得罪了京中和朝中不少人,安阳郡王只是其中之一,将除掉温余海的既得利益处置清楚,朝中有的是推波助澜的人。
搬到温家,理由要足够强硬,动作一定要快,不能给温家反应时间……
李彻指尖微滞,缓缓抬眸——最好的时间,莫过于他大婚到正月十五这段时日,不引人注目,也没人会料到他在这个时候动温家,只是要快……
李彻指尖轻敲膝盖,目光微沉。
与宁王之乱不同,宁王倒台,宁王余孽很快就除,但温家是朝中的一块腐肉,若是要割掉腐肉,必定要伤及旁的骨血。届时京中,甚至周遭都不安稳。
眼下虽然温家牵涉在物资延误一事,但物资延误不足以将一个世家搬到。但可做掩护,让温家以为他着眼点都在物资之事上。
——搬到温家最好的理由,莫过于当年的宫乱。
李彻眸间黯沉,此事会牵连到楚洛,他不想楚洛涉险。
若要两全……
楚洛不能留在京中,要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了之在漠北。
夜色已深,车轮轱轱在路上行驶,子时初的时候,马车抵达外宫门门口。
从外宫门一直到中宫门,在中宫门处下了马车,上了龙撵。
顺子在中宫门处侯了许久,眼见陛下回了宫中,远远迎了上来,“陛下,六小姐的父亲在御书房侯了有些时候了,眼下还在……”
顺子是想明日就是大婚,陛下这个时辰回来,怕是不会见了。
李彻微顿,他是没想到这一趟去陈家见肖嬷嬷,会呆这么久时间,后来一路上心中都惦记着温家的事,但今日,他是一定要见楚逢临的。
楚洛是楚逢临的女儿,大婚前,他应当对岳父有交待。
李彻吩咐道,“去御书房。”
顺子意外,还是拱手应声。
……
御书房中,楚逢临坐立不安。
自早前文帝带楚洛入宫起,他心中就一直不曾安宁过。
后来颂连升任禁军左前卫副使,文帝又在早朝时当着百官亲封楚洛做秉笔侍书,秉笔侍书是未来的中宫,文帝举动将他心中的不安推向了顶点。
最怕今日信誓旦旦将楚洛捧在掌心的天子,某日就会将她当做弑母之人的女儿。历代中宫里成为废后,最后殒命的都不在少数,还动辄世家之后,如今的楚家,脱离了陛下的扶持,还算什么世家?
他若连他们兄妹都护不住,那他为了他们兄妹这十余年的隐忍又有什么意义?
他也愧对九泉下的洛抿。
自古以来,伴君侧便是最危险的事,这是洛抿亲口对他说过的话,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洛抿分得清同天家的界限在何处,所以从一开始洛抿送文帝去万州就没想过要露面,最后也是让他将文帝送去的单家,为的便是日后无处可寻。
楚逢临伸手捂住额头,不知事情为何会走到这一步……
他趁张世杰醉酒的时候,问过淑妃一事的结案卷宗,大理寺认定谋害淑妃的人是洛抿,他根本冒不起这个险。明日就是宫中大婚,文帝今日却要见他……
楚逢临心底隐隐觉得不安,也猜到,许是文帝已经知道些蛛丝马迹,想要在与楚洛大婚前同他摊牌。
但天子的心思又岂是旁人可以轻易猜度的?
明日就是文帝和楚洛的大婚,今日,文帝却让他一直在御书房从下午呆到子时都未露面,他是脸色越发煞白,不似早前沉稳,也在心中做了最坏的打算……
等到御书房外脚步声响起,楚逢临从位置上起身,整个脸色都是铁青的,躬身拱手不敢冒犯天颜,恭声道。
李彻并未踱步至龙椅处,而是脚步在楚逢临身前停下,朝大监道,“朕同岳父有话要说,你先出去吧,不必入内奉茶。”
大监会意,躬身退了出去。
楚逢临喉间轻咽,文帝是有意留他单独说话,又不想旁人听见。
待得大监退出,李彻上前。
楚逢临遂更压低了身子,沉声道,“草民楚逢临,见过陛下。”
言罢,正要下跪,李彻扶起,温声道,“岳父是朕长辈。”
言外之意,不必跪他。
楚逢临心中顿了顿,恭敬应声,“多谢陛下。”
再等抬头,小心翼翼打量李彻,才见眼前的李彻一身靛青色的龙袍,身姿挺拔秀颀,天子威仪与眸间的温和并存,相貌俊朗,五官精致,是个容易极讨姑娘家喜欢的模样……
楚逢临心中忽得酸楚,他早前……竟都未曾问过楚洛,她喜欢什么样的人,到眼下,亲眼见到李彻,似是才后知后觉,恍然大悟……
楚逢临眸间些许水汽,似是欣慰,又似愧疚。
李彻也松开手,继而朝着他躬身拱手,“李彻见过岳父。”
楚逢临愣住,片刻,喉间再度咽了咽,伸手扶他,低声道,“陛下这是折煞草民了,草民受不起。”
李彻没有抬头,“岳父是楚洛的父亲,是李彻的长辈,这一拜岳父受得起。”
楚逢临语塞,诧异看着李彻,似是同他早前想象中的君王不同。
而李彻这里并未结束,而是就着先前的躬身,掀了龙袍前摆,在楚逢临跟前跪下。
“陛下!”楚逢临忽得惊慌,想上前扶他,李彻却未动,口中沉声道,“这一拜,是李彻谢岳父岳母救命之恩。”
这句话从李彻口中说出,楚逢临全然怔住。
他?!
李彻已向着楚逢临叩拜下去,“岳父岳母的救命之恩,李彻没齿难忘,日后,李彻在的地方,楚洛便在,李彻日后一定善待楚洛,一生不弃。”
楚逢临早前准备的诸多言辞,都在李彻这一声叩拜中抛到了脑后。
他想起过世的洛抿。
想起一直以来,因为淑妃一事,他一直担心会受牵连的楚颂连和楚洛兄妹二人……
似是忽得在这一刻,他心中如释重负也好,豁然开阔也好,更许是,一直压抑在他心中,分明洛抿才是冒死救出文帝的人,最后却被定案成谋害文帝母妃凶手,在洛抿过世,死无对证后,他为了保全一双子女,他心中的不甘和隐忍,仿佛通通寻到了出处……
“陛下真的相信洛抿?”楚逢临喉间哽咽,上前伸手扶他,似是心中的沟壑都在这一刻被填平。
李彻起身,轻声道,“岳母是受了母妃嘱托,将朕带出宫中,母妃怀朕的时候,胎像不稳,一直都是岳母在照顾,岳母是母妃身边最信任的医女,最后是母妃托付岳母,将朕带到万州外祖母处,是岳父和岳母送朕去的万州……”
他将来龙去脉讲得清楚透彻,是了然于心。
楚逢临泪目,“洛抿若泉下有知,你如何待楚洛,她会欣慰……”
李彻温声,“楚洛是李彻发妻,李彻定护她一世无忧。”
楚逢临连连颔首,似是再说不出旁的话来。
李彻继续道,“原本明日是朕与楚洛大婚,有些事不应当在今日同岳父说,但事出有因,为了楚洛,为了楚颂连,也为了过世的岳母,朕迫不得已,朕想请岳父帮忙。”
楚逢临抬眸看他。
李彻深吸一口气,与楚逢临四目相视,“朕想让岳父在正月初五复朝当日,于宫门外,击鼓鸣冤!”w,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