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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子熹抱着一打汽水坐在吊桥上,眼神空洞的瞪着逐渐暗下来的天。
过了吊桥,再走几步路,就是小屋了。
但他现在还不想回去……或者说,不知道怎么回去。
他需要想清楚一些事情,也需要一点时间,想起一些已然模糊的记忆。
五年前,他的父母离婚了。
从那天开始,他刻意退化自己的记忆力,在那以前发生的事,他已经好久好久没有想起来过。
但他似乎忽略了一件事。
刻意不去想起,并不等于真的忘记。
所以他才这么反感之颖乔提醒他「记得」这件事情。
然而方才,听见之颖乔说出那首歌的歌名的剎那,他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
好多记忆片段交织混杂,扫过他心尖。
从前,他不知道在被自己封锁的那段记忆里,是否曾出现过一点美好?
但今天,他想,或许是有的。因为他记起了一个人,一个褪了色却瞬间暖了他的心的身影。
她是个很可爱的女孩,他记得他们同龄。
那一年,他们都十一岁,只是他比她早出生了几个月,所以她都叫他「哥哥」。
和她相处的时间总是很快乐,儘管他们相聚的时间很短暂,只有午夜梦回时,那短短的一场梦。
虽然他们的每一场相遇都是梦,但每一次都是那么的清晰深刻。
一切看似是那般美好,却让重新忆起所有事情的江子熹再一次的不寒而慄。
他后悔了,后悔让她遇见他。
他对她说了太多谎,他害怕自己最终成了那个伤害她最深的人。
不敢再想下去了。
轻轻揉了揉脑门,江子熹重重呼出一口气。
重新翻腾的回忆仍温热,烫着他的心,他抚着胸口,想起自己当年学跳〈heavenyouare〉的初衷。
准确来说,其实这整首歌都是他拼凑着回忆,写歌、编舞……一点一点做出来的。
毕竟这是一首出现在他梦里的歌,梦里的歌不可能真实存在。
那一次在梦里,他和女孩走在河堤边正准备返家,女孩说想吃冰淇淋,他让她在原地等他,自己去买了两支甜筒。
买完冰回来的时候,他喊了几次女孩,女孩都没搭理。往前走了几步,他才发现女孩正入迷的看着一群高中生跳舞。
他也站在后面看着,舞曲结束的时候,听见她说了一句「太帅了。」,就和方才之颖乔对他说的一模一样。
那一刻,他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把这支舞练好,让女孩当他第一个观眾。
可刚才,他竟莫名想跳那支舞给之颖乔看。
他跳了,而且跳完还很感动,尤其是听见她那一句「太帅了。」……
她们太像了,那个女孩和之颖乔。虽然一个十一岁、一个十七岁,但仔细想想,她们的眉宇、眼睛、气质都是那样相像,只是相较女孩,之颖乔开朗了许多,仅此而已,她们真的太像了……就连她们给他的感觉,都是同样的温暖。
这令江子熹又一次的不寒而慄了。
梦里遇见的人出现在现实生活中,这个机率太小了,她不可能是她的。
他不知道他现在是在说服自己,还是在说服谁?命运吗?
如果一切如初美好,他会希望之颖乔就是当年他梦见的那个女孩。
但现在所有事都变了调,他不希望之颖乔就是女孩……这样或许,他还能和之颖乔做朋友,甚至,他还有机会可以喜欢她。
他不想往后都要对之颖乔感到愧疚,伤害女孩就算了,过去挽救不了,但他不想伤害之颖乔,这个拚命对他好的笨蛋。
所以她们不可以是同一个人,真的不可以。
原本好好的天无预警的下起大雨,江子熹呆呆的站在桥上,狼狈的淋了满身。
雨落下来那瞬间,他想起了女孩的名字。
她叫他「哥哥」,而他总唤她……
乔乔。
提着湿了一袋的汽水,江子熹有些失神的踱回小屋,一进屋就见之颖乔早已等在门口,手里抓着自己的外套。
「你去哪了?雨下了那么久才回来……」
江子熹没答话,只是静静望着她,眼底寂静无波。
之颖乔习惯了,此刻也无暇多想,赶忙先替他披上外套。
「我找不到毛巾,就先用这个代替吧。」
她的外套披在他身上有些小,感觉像他的肩上长出了一双翅膀。
她替他整了整,过了一会又问:「这里有吹风机吗?」
终于有了点反应,江子熹点点头,侧身绕过之颖乔,从卫浴间翻出一支吹风机,到沙发旁找了个插座插上。
之颖乔跟了上来,轻轻拿过吹风机。「小桌子上有杯热奶茶,我刚拿我带的即溶包泡的,你快喝吧。」
说完,她逕自打开吹风机帮他吹头发。
江子熹勾了下唇,乖乖端起杯子喝茶。
小小的屋子里充斥着吹风机嗡嗡运转的声响,空气顿时都热了点。
江子熹轻轻闭上眼。之颖乔每一次碰触他的发,不只他的发梢,他的心湖也有感应,涟漪四起。
她指尖的温度融化了他心底每一个角落残馀的冰寒,让温暖可以毫无阻却的触及他心深处。
他有一瞬很想好好珍惜这样久违的幸福,却又接着害怕,这一切不会持久,最后依然都会成空。
之颖乔一下一下抚着他的发,有些心酸,有些不捨。
不知道他刚去了哪里,整个人看上去浑身无力,回来的时候还淋了那么大一场雨。
很想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让他觉得暖和一些。
男生的头发其实吹一下就乾了,但她仍留恋的不想关掉,就这么一吹再吹,吹风机嗡嗡的呼着空气。
「欸,江子熹。」她忍不住了,探头唤他。
「嗯?」
「你刚去哪啦?」
她故作轻松,问得若无其事的样子。
茶杯见底,江子熹将杯子推回桌上,回头伸手握上吹风机,将之关闭。
之颖乔怔愣原地,见他跨着长腿将门口的一袋汽水拎了过来。
「便利商店。」晃了晃手中的汽水,他答,恢復气色的脸颊让之颖乔放心了不少。
小桌子前,他们背倚沙发,盘腿坐在地板上。
各开了一瓶汽水,乾杯,一饮而尽。
「如果这是一瓶啤酒就好了。」之颖乔咂了下嘴,无厘头的迸出这句话。
「嗯,那倒还不错。」江子熹笑了笑,点了下头附和。
「以后,我们一起喝酒吧。」
之颖乔侧头看向他,瞇了瞇眼。
「以后是多久以后?」江子熹调皮的眨眨眼,「明天?」
她抬起手肘撞了下他,「成年以后。」
嗯,那挺快的,十八岁。可以,她等不及了。
「那,十八岁生日那天怎么样?」
「好啊,看我们谁比较晚过十八岁生日,就谁的生日那天去。」
灵机一动,他咬了咬下唇,有些紧张:「你生日几号?」
「四月三号。」之颖乔眨了眨眼,「你呢?」
差了四个多月呢……怎么又多了一点她们是同一个人的可能。
「十一月二十号。」
甩甩头,江子熹打起精神将杂念掩埋,不想破坏现在恬静和谐的气氛。
之颖乔双手一拍,开心的笑弯了眼。
「那就是我的生日那天去啦。」
「嗯。」
每每看着她笑,他都会情不自禁的也跟着勾起嘴角。
「那就这么说定嘍。」之颖乔伸出手,「喏,打勾勾。」
「你几岁了?」江子熹斜了她一眼。
「打勾勾才不会毁约。」她坚持。
「打勾勾也可能毁约。」他反驳。
「谁说的。」她执拗的摇摇头。
从前每一次和大哥哥做约定,他们都会打勾勾。
那时候她一开始也不相信,可大哥哥向她保证,打勾勾后,他绝对不会毁她的约。
果然,他从来没有毁过和她的约。让她这么样的相信到了现在。
「有个人就从没毁约过。」
她看着他,眼睛里光华流转,他看出来了,那不是固执,而是一种信任。
点点头,他将手指勾了上去。
拇指相碰,嗯,不毁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