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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孟祈点点头,也不想再说这个虽然算好消息,却依然让人不痛快的话题,顺着她的话笑道:“至少今明两年内,是不大可能会出京了,你放心,我早已跟曹大人说好,我今年九月就要娶媳妇儿了,这可是我人生里最大一件喜事,我不想有任何的差池,所以事事都是自己亲力亲为,于公事难免有周全不到的地方,请他多多见谅。他很痛快的就答应了,还说他也是从我这个年纪过来的,明白我的心情,让我只管安心准备成亲的事,公事上自有他替我周全。”

这人,怎么在上峰面前也这般口无遮拦?陆明萱不由嗔道:“你这样公私不分,儿女情长的,仔细你们卫所的人背后说你。”

“谁爱说谁说去。”凌孟祈一脸的不以为然,“难道他们都不娶媳妇儿的?我娶了你这么好的一个媳妇儿,难免惹人妒忌,他们说我,我就当他们是在妒忌我了,换做他们,想我妒忌我还不肯呢!”

陆明萱越发红了脸,低声道:“谁是你媳妇儿了,你想得倒是挺美。”

凌孟祈忙道:“你本来就是我媳妇儿,我难道说错了不成?你不知道,这些日子我一边休憩着家里的屋舍,一边就在想着,等明年的这时候,这家里就不止我一个人,而是终于有自己的女主人了,再过几年,指不定家里还能多出几个小家伙儿来……这般一想,大过年的我只有虎子陪着,家里冷清得一点也没有过年的气氛也都无关紧要了,我们的好日子且在后头呢,你说对不对?”

陆明萱心里的羞喜便瞬间被心疼所取代了,想到了大年三十晚上自家的热闹,那时候,她也曾想过凌孟祈家里只怕怎么也热闹不起来,却依然及不上亲耳听凌孟祈说出口来得心酸……她深吸一口气,强自将眼里的泪意逼了回去,才柔声道:“对,我们的好日子且在后头!”

以后每年的大年三十,乃至除了大年三十以外的每一日,我都会陪着你,再不会让你觉得孤单,再不会让你,时时刻刻都只有自己一个人!

大年初二过罢,陆明萱又在家里与父母弟弟乐呵了几日后,因惦记着陆老夫人的身体,她虽不舍得亲人们,到底与亲人们都还来日方长,不比陆老夫人已是日薄西山,相处一日少一日,遂辞了陆中显与戚氏,带着丹青丹碧并段嬷嬷等人,依依不舍的回了国公府。

回到国公府见过老国公爷与陆老夫人,回房稍事梳洗了一番后,依例少不得要先往各处去拜个年。

彼时陆明萱方知道,陆大夫人已于大年二十九她回家那日,被陆中冕却不过陆文廷和陆文迁的苦苦恳求,下令接了其回来过年,说好正月十五元宵节一过罢,便又送其回庄子上去。

如此一来,陆明萱少不得要最先去一趟上房给陆大夫人拜年了。

不想她才刚去到上房,还未及进屋,就听得里面传来陆大夫人的尖叫:“……我不管,我再不要回那鬼地方去了,我十月怀胎,九死一生生了你们兄弟两个,又辛辛苦苦将你们拉扯到这么大,如今你们长大了,翅膀硬了,就可以不理会我的死活了是不是?我告诉你们,此番你们父亲若再执意将我送去那鬼地方,前脚送我的人刚走,后脚我便死给你们看,我倒要瞧瞧,你们是不是真能丝毫不理会我的死活!”

然后是陆文廷无奈的声音:“母亲,不是我们不理会您的死活,实在是父亲能同意接您回来过年已是我们所能为您做的极限,还求您不要再为难儿子和四弟,我们是该对您尽孝,可我们也不能忤逆父亲和祖父啊!”

陆大夫人尖声道:“谁让你们忤逆他们了,我只是让你们去找他们求情,他们若不答应,你们便不起来而已……如今你们姨母在宫里又得了势,将来你们妹妹我的女儿的好日子且在后头呢,只要你们去求情,我相信他们不看你们的份儿上,只看你们姨母和妹妹的面子,也一定会答应的……”

“母亲,您就不要再有那些非分之想了好吗?如今摆明了大皇子是绝无可能了,您这般闹腾,一旦传到外面去,将来不论是哪位皇子登基,我们家都得不了好啊……您就听父亲的话,好生去庄子上将养着罢,至多我答应您,等将来大局一定,我便亲自去接您回来好不好?”陆文廷的声音越发的无奈。

陆大夫人眼见说服大儿子已是无望了,又转向了陆文迁,语气狂热的说道:“迁儿,你去帮母亲求情好不好……母亲坚持要留下,说到底也是为了你啊,你马上出了孝就该说亲了,如今你们祖母病着,这替你相看媳妇儿的事还不是只能落到你大嫂头上?谁知道她会为你相个什么样的人,万一她包藏祸心,替你相个一无是处的以免将来要她的强,岂非害了你一辈子?”

“母亲,您说什么呢,大嫂不是那样的人……”

陆明萱在外面听至这里,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正左右为难之际,陆大奶奶从斜里出来了,低声与她道:“母亲虽在庄子上将养了半年,病势却依然不见好转,萱妹妹还是别进去了,回头我代为禀告母亲一声也就是了,省得过了病气给萱妹妹,再过给了祖母她老人家。”

“既是如此,就有劳大嫂子了。”陆明萱如释重负,忙屈膝向陆大奶奶道谢,不经意却瞥见她满脸的疲惫与嘲讽,不由暗自叹道,陆大夫人但凡是个聪明的,就该知道如今她丈夫已然是靠不上了,那便该好生将儿子儿媳拢住才是,偏她还一味的与儿媳过不去,再这样下去,只怕连儿子的心都要彻底失了!

转念又想到陆大夫人方才话里话外的意思,竟是眼见罗贵妃失了宠,便觉得大皇子又有了机会,不由暗自叹道,罗贵妃失宠之事于陆大夫人一个内宅妇人都能造成这么大的影响了,还不知道这些日子,京城里的各方豪强权贵们有多少都因此夜不能寐呢?

不过话说回来,她自己不也夜夜都睡不安稳吗,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究竟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定国公府因正处于孝期,今年便没有请吃年酒,自然也不必广派帖子。

然出乎意料的是,自陆老夫人以下,除开“正值病中”的陆大夫人,陆大奶奶、段氏并陆二奶奶也没收到几张别家送来请吃年酒的帖子,一开始大家还以为是定国公府去年不好的事情太多,被京城的上流圈子给集体孤立了才会这样。

后来方知道,不止定国公府,其他各高门大户也鲜少有像往年那样大宴宾客请吃年酒的,想是与年前立太子之事并如今皇上有了新宠,罗贵妃失宠之事有关,这便不难解释大家何以不约而同都玩起低调了,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谁知道在前面等着大家伙儿的是雷霆还是雨露呢,自然是未雨绸缪,谨慎一些的好!

以致这个正月,京城足足比往年冷清了好几倍。

如此到了正月十六,开印后第一个大朝会的日子,皇上待文武百官行过三跪九叩大礼后,第一件事便是宣布,自己经过过去这些日子的深思熟虑,已决定立宁王为太子,着行人司拟旨昭告天下,着礼部准备册立皇太子的一应礼仪,态度是前所未有的强硬。

☆、第四十二回 转机

皇上虽一时兴起幸了那顾氏,又册了其为美人,说到底也是看的罗太后的面子,实则对她没什么怜爱之情,甚至因是她引得自己违背了对罗贵妃的诺言,心里对她十分的不待见。

皇上毕竟是皇上,是不会有错的,皇太后也不会有错,那有错的便只能是顾美人了,若不是她狐媚子外道,引得自己一时迷了心窍,又怎么会做出对不起自己心爱女人的事来?千错万错,都是她的错!

是以自大年三十儿晚上侍寝以后,接下来的日子里,顾美人这位整个皇宫乃至整个京城都知道的皇上的“新宠”实则连皇上的面都没再见着过,不但她没再见过皇上,连罗太后这个做母亲的都没再见过皇上,皇上心里如何不明白顾美人十有*是自己母亲有意为他安排的?

毕竟就是放在寻常人家,做儿子的也总是亲过做儿媳的,哪怕这儿媳是自己的亲侄女儿,更何况罗贵妃还不是罗太后的亲侄女,罗太后比谁都更清楚她的真正来历,素日心里已不甚喜欢她了,如今自然只有更不喜欢的份儿。

皇上心里为此对自己的母亲都生出了几分不满来,接下来几日,除了一些不得不出现的场合以外,他都独自待在乾元殿里,实在很想去见罗贵妃,向她赔不是,请她原谅自己,并向她保证以后自己绝不会再做对不起她的事。

可罗贵妃就好像根本不知道他册了顾美人之事一般,除了自大年初一便一直称病不出以外,重华殿什么动静都没有,弄得皇上连个就坡下驴的台阶都没有,他又委实拉不下那个脸主动去重华殿,罗贵妃就算不亲自来请他,总也要打发个近身服侍她的人来请他,他方好下台罢?

皇上简直不知道那几日自己到底是怎么过来的,所幸正月初六一早,重华殿总算来人请他了。

却不是因为罗贵妃意识到再这样下去就要失去他终于服软了,而是罗贵妃病了,自大年三十晚上被人有意告知他在寿康殿幸了一个宫女之后便病了,至今已经五六日,烧得严重时连人都不认得,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浑身抽搐个不停,偏她少有的清醒时刻却只会做一件事,那就是严令不许传太医,也不许任何人将她生病的事传出重华殿以外,尤其是传到皇上耳朵里去,否则不管是谁,一律打死不论。

罗贵妃发起狠来还是很能震慑人的,连香橼都不敢违抗她的命令何况其他人?以致她虽称病了五六日,重华殿以外的人却都以为她是打翻了醋坛子,更没脸出去见人所以才躲了起来,都不知道她是真的病了。

最后还是宁王和宝宜公主见她实在病得狠了,又是害怕又是心疼,一时也顾不得再去恨他们的父皇,更顾不得罗贵妃事后会生他们的气,悄悄儿打发了人去乾元殿请皇上,皇上方知道了。

皇上当即是又怒又悔,也顾不得什么面子不面子的了,怒气冲冲的下了让所有当值的太医都即刻去重华殿的命令后,便顾不得仪态,近乎是一路小跑着去了重华殿。

果然罗贵妃烧得脑子都糊涂了,嘴里一会儿叫着‘容郎,你为何负我’,一会儿叫着‘早知今日,当初我就不该不顾一切的跟你走’,一会儿又叫着‘元哥儿,都是母亲对不起你,求你原谅母亲罢’,甚至偶尔还会笑着哭喊一句‘原来你抛夫弃子一场,也不过换来这样一个下场’……每一句话传出去,都足以引起一场轩然大波。

得亏得香橼知机,不但将一众服侍之人都留在了她的寝殿外听差,连宁王都以男女有别为由,宝宜公主则以体弱怕过了病气为由,双双被她安置在了偏殿去等消息,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皇上守了罗贵妃两天两夜,她方烧退清醒过来,一瞧得皇上守在自己床前,先还不肯理皇上,架不住皇上的软言恳请,到底还是哭倒在了皇上怀里,二人就此雨过天晴。

只背着皇上时,她还是时常会哭泣,皇上偶尔瞧见了,装作不知道的问她怎么了,她又强颜欢笑不肯说,反劝皇上保重龙体,别时常来瞧她以免过了病气云云,又劝皇上别再与太后怄气,省得伤了母子间的情分,深明大义善解人意得让皇上越发的后悔不来,愧疚难当。

于是方有了正月十六一上朝皇上便态度强硬的宣布立宁王为太子之举,皇上这是打定主意要以此来补偿对罗贵妃的亏欠与愧疚了。

只皇上态度再强硬,毕竟如今立宁王为太子的圣旨还没有正式下达,那事情便还有回圜的余地,徐皇后与安国公一派的人自然不会就此屈服,这可不比寻常人家分家产,多一点少一点到底不会危及自己的身家性命,这可是非生即死的大事,徐皇后与安国公一派就算想后退,也根本没有后退的路,说不得只能硬着头皮迎上前,在一条道上走到黑了!

安国公因第一个出列反对皇上:“本朝立储由来都讲究‘有嫡立嫡,无嫡立长’,臣还是那句话,就算大皇子如今名声有损,平王身体有疾不予考虑,不管是以嫡还是以长,都轮不到立宁王,否则这天下也没有长幼尊卑之纲常可言矣,恳请皇上三思!”

安国公万万没想到他们的一番苦心到头来不但没让皇上与罗贵妃越发的离心离德,一举让罗贵妃彻底失宠,届时宁王自然也只能跟着失势,反而让皇上与罗贵妃冰释前嫌,瞧着感情更胜往昔,不然皇上今日的态度也不会这般强硬,他原本还想着,能拖皇上不立太子多久便拖多久,如此他们即便要将下下策付诸于行动,至少也能多些时间,谁知道皇上竟连这点时间都不肯给他们,简直就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他哪怕拼着鱼死网破,也绝不会让皇上轻易如愿!

“臣等也以为立宁王不妥,请皇上三思!”安国公一派其他人立刻出列附议。

有反对立宁王的,自然也就有支持的,以昌国公贺昭和承恩侯罗华忠为首的宁王党立刻出言为宁王张目:“虽说本朝历来有‘有嫡立嫡,无嫡立长’的古训,可立储却与寻常人家立嗣不同,是干系到我大周江山千秋万代的大事,明知嫡长不贤,却仍坚持立嫡长而不肯立贤,我等为人臣者,明日有何面目去见历代先帝与列祖列宗于九泉之下?”

坚持认为当立贤,山呼‘皇上圣明’。

安国公一派一位官员立刻反唇相讥:“就算立贤,似乎也轮不到宁王殿下罢,端王殿下的贤名可是满朝乃至满天下人尽皆知的,端王殿下又居长,岂有越过贤长反立次幼的?”

两派官员再次吵了个不可开交。

皇上强忍怒气,问以陆中冕为首的表面中立,实则偏向于宁王一派的官员们:“卿等意下如何?”

陆中冕倒仍是那句话:“此乃皇上家事,但凭皇上做主!”

然中立派另几位官员却忽然改了口,说先前认为没有‘越过贤长反立次幼’的官员言之有理,认为当立端王。

更要命的是,连惯会和稀泥,出了名的老狐狸内阁首辅唐时中都出列说:“即便不立嫡,以长以贤论,也不当立宁王,请皇上三思!”

直把皇上气了个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原来内阁首辅在认为皇上的旨意有问题时,是可以退回去,拒不执行的,这种权利叫做“封还”,如今唐时中明确表态自己不支持立宁王,岂非意味着皇上即便下了册宁王为太子的圣旨,也不能正式生效?

满朝文武一直吵吵到午时,眼见吵不出个所以然来了,皇上只能怒声宣布退朝。

回到乾元殿后,却即刻着人传了曹指挥使来,令其搜罗唐首辅并其家眷族人的一切不法之举去,唐首辅都做到首辅,位极人臣了,家眷族人又岂有不仗势行些见不得人之事的?

不过短短几日,皇上便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然后着人宣了唐首辅进宫密谈。

等到下一次大朝会时,皇上便收到了唐首辅致仕的奏疏,皇上自然要象征性的挽留一二,奈何唐首辅去意已决,皇上苦留不住,只得赏了良田千顷黄金千两,恩准唐首辅告老还乡。

皇上这一手一出,原本正掐得你死我活,热血沸腾的文武百官立刻都安静了,连御史台那群摩拳擦掌嚷嚷着“武死战,文死谏”的言官御史们都露了怯,想到了皇上当年甫一上台时的种种雷霆手段,这才猛地意识到,皇上可不是前朝那软蛋似的万启皇帝,连臣工都奈何不得,如今连首辅大人都被弄回去了,他们难道还能体面尊贵得过首辅大人去不成?

除了安国公并其几个死忠的拥趸仍在负隅顽抗,坚持不能‘越过贤长反立次幼’以外,其他臣工很快都三缄其口了。

这毕竟从一开始就是一场实力不对等的较量,臣工们哪怕说破了嘴唇,也可能毫无用处,皇上的一道圣旨,却足以改变任何人的命令!

这日陆中冕一回府便来荣泰居向老国公爷和陆老夫人请安,老国公爷见儿子满脸的疲色,因说道:“瞧你累成这样,莫不是今儿朝堂上又吵吵起来了?”

陆中冕无奈的点头道:“可不是,不过所幸这样的日子应该快到头了。”

“哦?”老国公爷闻言,立刻坐直了身子,眼里也变得锐利起来:“莫不是今儿有什么大的转机了?”

陆中冕正要说话,冷不防却见张嬷嬷与陆明萱正一左一右眼观鼻鼻观心的侍立在陆老夫人身后,因看了二人一眼,老国公爷便吩咐二人:“你们都先退下罢,不叫不许进来!”

陆明萱虽满心都想留下来,听陆中冕后面到底会说什么,老国公爷口中的‘大的转机’又会是什么,可老国公爷都已发了话,她再想留下也没办法,只得与张嬷嬷一道屈膝行了礼,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陆中冕这才将今日唐首辅致仕之事说了,末了咂舌道:“之前儿子便已知道皇上是铁了心要立宁王了,却仍没想到皇上的态度会强硬至厮,连一国首辅都被他逼得这么快致了仕,这下看还有谁敢闹腾,大家也总算可以过几日安生日子了。”

又叹道:“也是唐大人自己治家不严,不然何至于被皇上逼到这份儿上?总算皇上还念着他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让他风光告老,不至于晚节不保,不然就真是面子里子都丢尽了!”

显然皇上让锦衣卫搜罗唐首辅亲眷族人罪名之事虽然隐秘,有自家隐秘消息渠道的人譬如陆中冕依然知道。

老国公爷道:“别说唐大人都位极人臣了,就算寻常官员,谁家亲眷族人还没有仗势做点什么出格事儿的?皇上素日不计较,不代表不知道,只不过是知道‘水至清则无鱼’,不想计较,也不屑计较罢了,一旦皇上认真计较起来,谁又能幸免?所以我才让你摆明车马的支持皇上立宁王呢,咱们家到底与徐家牵连太深,不一开始便把态度表明了,谁知道将来新帝登基以后,咱们家会是什么光景?如此咱们家也不算堕了‘纯臣’的名头,咱们家从头至尾都是按皇上的意思来行事的,不只是冲的宁王,与贺昭父子可大不相同!”

说句不好听的,也是为将来一旦有什么惊天巨变留一条后路,虽然这样的事目前看来可能性并不大,但不怕一万就怕一万,很多事情都是因为先有备才能后无患的。

陆明萱虽随张嬷嬷一道出了陆老夫人的内室,心却仍留在屋里,抓心挠肺的想要知道陆中冕口中的‘所幸这样的日子应该快到头了’到底是什么意思,——只希望不是她想的那个意思。

可希望归希望,她心里却有一种很不祥的预感,觉得事情极有可能正朝她所最不希望看到的那个结果发展:宁王此番真要被立为太子了,届时凌孟祈可该怎么办?

有皇上在一日,碍于罗贵妃,他还能勉强保住身家性命,一旦皇上驾崩,宁王以储君身份登基做了皇帝,凌孟祈处境危矣,除非端王能在皇上驾崩以前便将宁王从太子之位上拉下来;再不然就是宁王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让皇上不得不下旨废了他改立端王;更甚者端王直接起兵造反!

可现在的情况明显是三者都不可能,皇上有了所谓新宠反而更看重罗贵妃,二人的感情也在经历过暴风雨之后,越发的牢固稳定了,要想让皇上废宁王立端王,除非罗贵妃先死去,宁王没了最大的护身符。

那么问题便又回到原点了,凌孟祈能活到今日,还能做到正四品同知,不管他们愿不愿意承认,都得承认这与罗贵妃的存在有很大的关系,一旦罗贵妃死去,不用等端王取代宁王上位,指不定皇上与宁王已先要了凌孟祈的命。

而让端王弑君杀父,则比让皇上当下不立宁王反立他更不可能,强势如唐太宗李世民,在发动了玄武门之变后,尚且只敢将高祖李渊尊为太上皇“荣养”着,不是陆明萱看不起端王,觉得他一定不如唐太宗,实在是唐太宗至今也就一个而已!

陆明萱不由焦急的等待起天黑来,这些日子朝堂上立长和立贤两派官员的互相攻讦凌孟祈都有跟进告诉她,如果今日朝堂上真出现了什么大转机,她相信他晚间一定会来找他。

让陆明萱没想到的是,不必等晚间凌孟祈来找他,她便已知道老国公爷口中所谓‘大的转机’是什么了,却是陆老夫人告诉她的。

老国公爷与陆中冕说了一会儿话,眼见陆老夫人已然累了,遂叫了张嬷嬷与陆明萱进去服侍,他父子二人则去了老国公爷如今设在荣泰居的小书房继续说话儿。

陆老夫人由着张嬷嬷与陆明萱服侍她躺到床上后,才压低了声音笑向陆明萱道:“方才你大伯父说,皇上今儿个恩准了唐阁老告老还乡,却是因为唐阁老前阵子曾反对皇上立宁王为太子,连堂堂首辅都因反对皇上立宁王而落得如此下场,可以想见皇上立宁王的决心,待宁王做了太子,孟祈也算是熬出头了,将来你的大福气且在后头呢!”

大福气?明明就是大晦气好吗!

陆明萱好容易才强忍住了差点儿就要脱口而出的恶言,勉强笑道:“以后的事谁能说得准呢,毕竟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有没有大福气,得等真到了那时候才知道!”

脸上虽勉强在笑,一颗心却早已沉到了谷底去,万万想不到皇上竟对罗贵妃母子看重到这个地步,就像陆老夫人方才说的,连堂堂首辅都因此被变相的贬斥了,谁还能阻挡得了皇上的决心?

陆老夫人却是真为陆明萱高兴,不然这样的事,她也不可能随随便便就告诉陆明萱,因又笑道:“以后的事是没人说得准,但贵妃对孟祈的看重我们都是看在眼里的,难道她还能白放着自己的亲儿子不抬举不重用,反去抬举重用旁人不成?你这孩子,有时候就是理智得过了头!”

陆明萱暗自冷笑,罗贵妃自然想抬举重用凌孟祈,可将来当皇帝的人不是罗贵妃,而是一心欲置凌孟祈于死地的宁王,她不理智能行吗?

几乎就要忍不住将宁王之前对凌孟祈的事告诉陆老夫人了。

可话到嘴边,到底还是忍住了,这一年多以来让她老人家不开心的事已经太多了,自己又何必再雪上加霜,让她更不开心呢?横竖告诉了她也是于事无补。

便只是笑道:“希望真能如您老人家所说,凌大哥至此真能苦尽甘来罢!”

晚间凌孟祈果然来了空翠阁,一见陆明萱便满脸凝重的把唐首辅被迫致仕之事说了,“……如今慕容恒被立为太子之事已是板上钉钉了,我们以后的路,少不得要更难走了!”

陆明萱点头沉声道:“白日里老夫人已与我说了,可我们难道就真这样坐以待毙不成?端王殿下那边难道就一点办法也没有?还有皇后和安国公府那边,难道就真只能眼睁睁看着宁王被立为太子,成为宁王案板上的肉不成?”

“端王眼下的确不敢轻举妄动。”凌孟祈皱眉摇头道:“慕容恪的前车之鉴就摆在那里,他担心自己一旦表露出有逐鹿太子之位之心,皇上立刻便会像当初对待慕容恪那样对待他,他的原话是他的确想当皇上,却不想当一个遗臭万年的皇上。所以这些日子,他的人不过只敢在朝堂上偶尔敲敲边鼓,看能不能让安国公一派的人索性趁势推了他上位,捡个现成的便宜而已,只是如今看来,这现成的便宜还真不好捡!”

顿了顿,又道:“至于皇后与安国公府那边,不妥协又能怎么样呢,难道等着步唐阁老的后尘不成?届时安国公只剩下一个空名头,可就真只能为人鱼肉了!”

陆明萱闻言,沉默了良久,才叹道:“罢了,事已至此,我们便是再着急再煎熬也没有用了,不如往好的方面想,皇上与贵妃都还年轻,少说也还能有个一二十年好活的,谁知道在这一二十年里,会发生什么事呢?就好像当初大皇子……我们担心得什么似的,如今他不也对我们造不成什么威胁了?善恶到头终有报,我相信老天爷一定不会让坏人有好报,好人反倒遭殃的!”

凌孟祈又想对陆明萱说抱歉了,若当初他任由她跟了赵彦杰,如今她又何至于这般日日食不能咽夜不能寐,殚精竭虑的想在夹缝中求一条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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