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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明珠一锤定音,饶陆明雅心下不高兴,也不得不接受了这个安排,与陆明丽陆明欣坐了一车,一行人方浩浩荡荡出了国公府的角门,径自往灯市上驶去。
马车行驶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远远的便已能看见灯市了。
其实方才一路行来,众人已见到不少花灯了,但都是行人或路边的住户零散挂出来的,一进灯市,却又截然不同,真真是火树银花、缤纷璀璨,众人只觉得满眼都是光,红的黄的绿的蓝的,又有无数的花样,让人目不暇接。
等进入灯市以后,众人便越发觉得眼睛不够用了,除了陆明萱与陆明芙,下剩陆明凤陆明珠等人素日看惯的都是内造的花灯,其精致巧妙之处,自是不言而喻,灯市上的灯又大不相同,却是以细篾扎就而成,糊上各色彩纸或薄纱做的,有些表面上还画了精细的图样,更难得的是还有许多种机关夹杂在里头。
走马灯已算是最简单的,竟还有好些会扇翅膀的蜂蝶或鸟儿,会舞动双螯的螃蟹,会摇头摆尾的老虎和麒麟,会举手作揖的金童玉女,以及会咧着嘴笑呵呵地点头的福禄寿三星……别说陆明凤,连心情已经抑郁了好些日子的陆明珠都不由看住了,单手将马车的帘子撩着,久久都舍不得放下来。
灯市上却并不仅仅只有花灯,还有别的许多玩意儿,有小贩支了摊子摆卖各种应节物品的,有占了地儿舞刀弄枪卖艺、或是耍杂耍玩喷火的,也有人用小车推了大铁锅出来卖热腾腾元宵的……引得好些大人孩子都来围观,将本就已水泄不通的路记得越发的寸不难行,陆文廷与陆文远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护送着妹妹们抵达了她们此行的目的地——灯市附近最高的酒楼,也是京城数一数二的酒楼会宾楼。
就算陆老夫人答应了陆明凤的请求,放她们姐妹出来看灯节,却也不可能真任她们像小门小户的女孩儿们那样,去大街上与路人你挤我我挤你的,那样若是被人瞧见了,定国公府上下以后也不必见人了,所以陆文廷早早便使人来会宾楼订了位子最好的雅间,以免到时候自家妹妹们被人冒撞了。
众姑娘戴着帷帽由陆文廷和陆文远领着进到会宾楼顶楼的雅间后,才揭下帷帽,俱走到窗前居高临下看起下面的情形来,又是另一番滋味。
陆文廷显然是会宾楼的常客,一进来便熟门熟路的吩咐小二:“把你们最好的茶沏来,最好的点心也端来,另外让人守好顶楼的门,一个人也不许放上来!”
小二赔着笑脸唯唯诺诺的应了,很快便领着人端了茶和点心进来,果然茶也好,点心也好,俱是上品,饶众人养尊处优惯了的,都挑不出半点毛病来。
姐妹几个就着点心吃了一回茶,冷不防就听得下面有人大叫:“那边有冰灯,那边有冰灯——”
大家的兴致都被挑了起来,陆明雅先就说道:“我还从没见过冰做的灯呢,不知道是什么样子?”又问陆明凤,“大姐姐,你见过吗?不妨与我们说说?”
陆明凤时常进宫的人,自然见过冰灯,笑道:“其实也没什么,不过就是以冰雕琢而成的花灯罢了,与寻常花灯唯一不同的,便是那灯晶莹透亮,更好看一些而已。”说着看向陆文廷,“要不大哥使人去下面瞧瞧,看能不能买几盏冰灯过来,让妹妹们都瞧瞧?”
陆文廷在对上妹妹们时,一向脾气极好,点头笑道:“我这便打发人去买。”说完果然去外面吩咐小子去了。
领命而去的几个小子动作倒也快,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便回来了,手里还抬着几盏闪烁着莹莹白光的约有半人高的冰雕宫灯,除了陆明珠,其余人当下都围着那几盏冰灯赏玩起来。
正赏玩得得趣之时,一个带笑的声音忽然自外面传来:“大表哥今儿个怎么不在家里承欢长辈们膝下,反而来了会宾楼?莫不是出来赏灯的?”
随即一个着深青八宝如意团纹衣裳,面容英俊的男子便大步走了进来,不是别个,却是大皇子,一边走一边还笑道:“那做弟弟的可就不能不说大表哥几句了,今儿个可是阖家团聚的日子,大表哥怎么能自己一个人出来呢……哟,原来表妹与府上的姑娘们也都在呢,倒是本王冒失了!”
陆文廷忙带头拜了下去:“大皇子这会子怎么有空出宫来?”元宵节宫里不是也有皇族们的家宴吗,而且大皇子既知道元宵节是阖家团聚的日子,做晚辈的该承欢长辈膝下,这会子偏还出宫来做什么?
大皇子笑道:“都起来罢,认真说来都是自家亲戚,没的白生分了。至于本王为何这会子会出宫来,却是先前阖宫家宴上时,皇祖母忽然来了兴致,让我们兄弟四个都出宫来,以一个时辰为限,寻一盏自认最别致的灯回宫去比一比,再看谁的更别致,便能得她老人家的彩头,所以我才会这会子出宫来的,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大表哥的马,问过小二大表哥在这里后便打算上了打个招呼,倒是没想到妹妹们竟也在。”
又问一旁早在他进来时,便红透了脸的陆明凤:“表妹今儿个玩得可还尽兴?你放心,等将来……我每年都带你出来看灯。”后面一句话说得极小声,但因其他人都没有说话,到底被屋内所有人都听了去。
当下除了陆明萱,余下几位姑娘都有些羡慕起陆明凤来,其中又尤以陆明雅为最,暗想大皇子身份尊贵也就罢了,待人还这般温柔,自己若能跟了他,将来还愁没有好日子过?便赔笑着在陆明凤回答大皇子的话时欲插言几句,先让大皇子对自己加深下印象。
只可惜大皇子不待陆明凤把话说完,忽然就指着一个丫头问道:“你这丫头叫什么名字?哪里人氏?倒是跟本王母后跟前儿一个新进的宫女生得有几分相似,莫不是姐妹或是亲戚?”
那丫头不是别个,正是侍立在陆明萱身后的丹青。
陆明萱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无比后悔起今晚上自己为何没有装病或是找其他借口,总之就不该与大伙儿一起出来,尤其是不该带了丹青随身伺候来。
显然大皇子经过过去几个月的排查,已最终将怀疑的目标定格在了她的身上,什么奉皇太后之命出来找最别致的灯明显是借口,他根本就是为了求证自己的怀疑来的!
丹青的心同样提到了嗓子眼儿,她是听陆明萱说过先前老国公爷寿辰时大皇子之举的,也立刻猜到了大皇子今日之举是何用意,但她没法让自己不紧张,更没法在大皇子都问了她话后不回答,只得颤抖着声音支支吾吾道:“回、回大皇子,奴婢名叫丹、丹青,打小儿便被拐子拐卖了,所以早、早不记得自己是哪里人氏了……”
大皇子笑道:“这样啊,那看来你与本王母后宫里那宫女儿没什么关系了,不过你们能这么相似,也是难得的缘分……小允子进来,赏这丫头二十两银子!”
小允子也就是上次老国公爷寿宴时大皇子带去定国公府的那个漂亮小太监,闻言忙弯身自外面小步跑了进来,自袖里掏出两锭十两的雪花银锭递给丹青。
丹青忙看了陆明萱一眼,见陆明萱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只得跪下谢恩:“奴婢多谢大皇子赏!”
大皇子笑着一抬手:“起来罢,指不定本王待会儿回宫与母后一说,母后也会觉得你与那宫女是难得的缘分,指不定真是失散多年的姐妹呢?”嘴上虽与丹青在说话,目光却忽地看向了陆明萱。
彼时陆明萱也正看他,两人的目光便在空中交汇了,虽只是一瞬间,陆明萱便先移开了目光,但火石电光中,陆明萱却已明白大皇子已确定了她们主仆的身份,而大皇子则是已知道陆明萱明白了他的用意,且定不会放过她们主仆。
然二人虽心知肚明,在场的其他人却不知道,见大皇子又是赏陆明萱的丫头,又是频频看她,还当大皇子是对她有了什么想法儿,毕竟陆明萱年纪虽还小身量尚未足,但长大后会有多貌美却是一眼可以预见的,“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大皇子会对其产生兴趣是一点也不奇怪。
当下便让陆明凤心里生出了几分酸涩、难堪与愤怒来,本以为只有陆明雅那个不知廉耻的肖想姐夫,谁知道如今又多了一个陆明萱,自己上辈子到底做了多少孽,这辈子才会让她遇上这样的“好姐妹”?她们就那么喜欢给人做小?也不怕传了出去,将定国公府乃至整个陆氏一族的脸都丢尽?还有大表哥也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般打她的脸,到底什么意思,莫不是他也与陆明雅一样的想法,觉得他纳了她的妹妹反而是在为她好不成?
只是陆明凤涵养极好,养气功夫也颇到家,饶心里已是百感交集,面上却能丝毫也不表露出来,仍能微笑以对众人。
陆明雅可就没有这么好的涵养了,本来她还想着要趁此难得的机会让大皇子对她加深一下印象,以便将来成事的希望更大,谁知道她不但没能在大皇子和陆明凤说话时插上话,反而让大皇子对陆明萱主仆生出了兴趣来,她心里立时感到了巨大的危机,不行,她一定不能让陆明萱要了自己的强去,不然她之前做的一切岂非都白费了,以后也休想将陆明珠那个贱人踩在脚下了?
因忙扬起一抹自认为最美的笑容,看向大皇子娇声道:“方才大皇子说您是奉太后娘娘之命出来挑选最别致的灯,不知道现下大皇子挑得怎么样了?要不要我们大家伙儿一块儿帮您挑去?”
平心而论,陆明雅还是很漂亮的,整个国公府的姑娘除了陆明萱,也就数她了,尤其今日因要出门,她还特意打扮了一番,上身是柳黄色苏绣缠枝纹褙子,下系紫绡翠纹百褶裙,头发梳做堕马髻,戴了赤金镶玛瑙的步摇,另外还点缀了几朵粉白色宝蓝点翠珠花,这会子含羞带怯的与大皇子说话,是个男人只怕都会忍不住心神荡漾。
只可惜,大皇子虽是男人,爱的却也是男人,根本对她生不出半点兴趣来,当下别说与她说话了,甚至看都没看她一眼,已径自笑向陆文廷道:“耽搁了这么久,本王就先走了,皇祖母可只给了我们一个时辰的时间,再耽搁下去,本王别说得彩头了,只怕连差都交不了了,大表哥且留步!”
说完便大踏步走了出去,陆文廷忙领着陆文远也跟了出去,大皇子虽说了让他‘留步’,他却不能真送都不送一下他,不然回去后让祖父和父亲知道了,一定不会饶了他。
余下陆明雅想起方才大皇子众目睽睽之下对她的无视,一张俏脸羞得通红,眼泪也差点儿忍不住掉下来,羞愤之余,忽一眼瞥见陆明萱面无表情的站在一旁,亦连才得了大皇子赏的丹青也是一脸的木然,不由怒上加怒,不敢再拿陆明萱撒气,便将气都撒到了丹青身上,冷笑道:“你这丫头才入了大皇子的青眼,指不定什么时候便能飞上枝头变凤凰了,怎么还哭丧着一张脸,如丧考妣一样,莫不是欢喜得傻了?还是你自认入了大皇子的眼,便可以不将主子们放在眼里了,所以迫不及待对着主子们摆起脸色来,你可别忘了,就算你真麻雀变凤凰了,主子永远是主子,奴才也永远是奴才,这是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的,更何况,大皇子不过问了你几句话而已,你就真以为看上你了?”
丹青被说得满脸的羞愤与惶恐,忍不住辩道:“奴婢从不敢有此非分之想,三姑娘可不能乱说……”
陆明雅还待再说:“你说你没有非分之想,可我们瞧着都不是那么一回事儿啊……”
话没说完,已被陆明珠冷冷打断:“就算这丫头有非分之想,也只萱妹妹说得她,再不然也只大姐姐说得她,与你什么相干,她是你的丫头,还是与大表哥有婚约的是你?你不要自己心思龌龊,有非分之想,就把这世上所有的人都想得跟你一样!”
陆明雅这才想起陆明珠还在场,这可是一个混不吝惯了的主儿,什么话都说得出什么事也做得出,先是后悔不来,但随即便被陆明珠的话气得几欲吐血,气愤之外,又多少有几分心虚,她的心思只在陆明凤面前隐晦的表露过,其他人就连她母亲都不知道,如今却被陆明珠给点了出来,将来若能成事便罢,若是不能,她还要不要见人又还要不要嫁人了?
当下也顾不得陆明珠不是她惹得起的主儿了,尖声叫道:“你、你胡说八道什么,就算你身份尊贵,也不能这般血口喷人,今日我必要请祖父和祖母为我做主,治你一个不敬长姐之罪!”只是这话怎么听都透着一股子色厉内荏的味道。
陆明珠几时将陆明雅放在眼里过,别说她了,连陆中景和陆二夫人她尚且不放在眼里,因冷冷一笑,道:“你只管去啊,我倒要看看,祖父祖母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后,是治我的罪,还是治你的罪!”
说得陆明雅越发的气急交加,却又不敢真任陆明珠将事情闹到老国公爷和陆老夫人面前去,只得拿帕子捂了脸,嘤嘤的哭了起来,一副受了极大委屈的样子。
陆文廷领着陆文远送完大皇子回来,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情形,根本连问都不用问,便能猜到必是陆明雅哪里又惹着陆明珠,到头来吃亏的反倒是自己了,但陆文廷却没有为陆明雅出头的打算,毕竟又不是他的亲妹妹,便只装作没看见陆明雅哭一般,一进来便笑道:“时辰也不早了,我们也回去罢,省得长辈们在家里担心。”
经过方才之事,众人的心情已都被毁得差不多了,其中又尤以陆明凤与陆明萱为最,是以陆明凤先就点头道:“那我们便走罢,让长辈们久等可就不好了。”
陆明凤既开了口,其他人自然没有异议,于是戴着帷帽下了楼,如来时那般各上了马车,由陆文廷和陆文远护送着往回走。
回程的路上,大家都再没了来时的兴致,马车里的气氛因此很是逼仄与压抑,陆明芙几次都想挑个安全的话题来说以缓解缓解车内紧张气氛的,但见陆明凤与陆明珠都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自家妹妹也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只得抿了抿唇,到底什么都没有说。
好容易回到国公府,因时辰已不早了,怕打扰了陆老夫人歇息,众人便没有都去见陆老夫人,只陆文廷一个人去了荣泰居复命,余者则各自回了各自的居所。
空翠阁与撷秀阁同在一个方向,是以陆明凤与陆明萱陆明芙三人得以同行,只是一路上陆明凤依然什么话都没有,陆明萱与陆明芙见状,也只得三缄其口。
一时到了空翠阁与撷秀阁交叉的路口,陆明萱想了想,因与陆明芙道:“姐姐且先回去,我有几句话与大姐姐说,说完便回来,用不了多长时间的。”
陆明芙虽满心疑惑陆明萱要与陆明凤说什么,依然顺从的应了一声“哦”,领着落梅先回去了。
陆明萱看她走远后,才轻声向陆明凤道:“先前三姑娘的话,还请大姐姐不要放在心上,丹青是我的人,我们主仆自来一条心,她的心思我最知道,从来都没有过任何非分之想,先前的事也绝不是大姐姐想的那样,还请大姐姐不要因三姑娘几句挑拨的话,便与妹妹生分了。”
陆明凤听她明着说她与丹青主仆一条心,还说丹青对大皇子没有任何非分之想,又岂能不明白她其实是在借丹青说她自己对大皇子没有任何非分之想?陆明凤又不是傻子,自然判断得出来她这话是真是假,而且她也知道问题的关键根本不在陆明萱,而在大皇子身上,自己平白迁怒陆明萱根本没道理,便笑道:“常言道‘疏不间亲’,你放心罢,我不会将她的糊涂话儿放在心上的。”
陆明萱见陆明凤虽在笑,那笑却多少透着几分勉强,只得暗叹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她的态度已经摆在这里了,至于陆明凤信不信,就不是她能左右的了,她总不能告诉陆明凤大皇子对丹青所谓“亲眼有加”的真正原因罢?那样等不到大皇子出手,只怕她们主仆已先被陆大夫人给处理了,她不能也冒不起这个险!
回到空翠阁,不出所料陆明芙正等在厅里,一见陆明萱回来,便凑上来小声问道:“你都与大姑娘说什么了?”
陆明萱也小声道:“还不是为先前三姑娘挤兑丹青那几句话解释几句,若因此让大姑娘对丹青甚至是对我们姐妹生出什么芥蒂来,那可就真是无妄之灾了。”
陆明芙闻言,点头道:“的确是要解释几句,不然大姑娘真听信了她的混账话儿,于我们绝对有百害而无一利。”又骂陆明雅,“真是个事儿精,一天不挑事儿便浑身不舒坦,非要弄得大家都不开心,偏她自己也不开心,真不知道怎么想的!”
陆明萱道:“谁知道她心里怎么想的,也许就是见不得别人好?”
陆明芙撇撇嘴,“可不就是见不得别人好吗,哎,你说,她是不是真如县主所说的那样,对大皇子有非分之想,所以才会见不得大皇子与丹青说话,还赏了丹青银子?”
先前陆明凤与陆明萱说的话,她并没有告诉过陆明芙,有时候知道得太多,对陆明芙反而不是一件好事,所以陆明芙才会有此一说。
陆明萱道:“我怎么知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跟她素来都不对付的,如何知道她心里怎么想的?且不管她是怎么想的,横竖都不与我们相干,时辰已不早了,还是早些歇下罢。”
陆明芙见时辰的确已不早了,打了个哈欠,道:“你不说我还不觉得,你一说我还真觉得困了,我先回房歇着了,你也早些歇了罢。”
姐妹两个遂各自回了各自的房间。
简单梳洗一番后,陆明萱将其余服侍之人都打发了,只留了丹青值夜,待吹了灯后,丹青先便迫不及待的颤声道:“姑娘,怎么办,大皇子必定已知道我们便是那日在幽幽谷外的人了,我们发现了他的秘密,他必不会放过我们的,我们可该怎么办?”
饶素日再是沉稳,丹青到底只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又是丫鬟出身,见识有限,如今知道自己的生命随时面临威胁,又岂能又不怕的?
陆明萱担心的何尝不是这个问题,只她一时间也想不到好的主意,只得道:“我们深居国公府的内院,素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他就算不会放过我们,也得有合适的机会才成。我方才想了想,只要我们不单独出门,他便只能想其他法子,可国公府规矩森严,哪怕他想在食物上动手脚,也得费一番周折而且还得考虑不能误伤了其他人,不然反倒打草惊蛇,将事情闹得一发不可收拾,我便想着我若是他,现下就不会轻举妄动,总要想出个完全的法子来后再动手,所以短时间内,他应当不会拿我们怎么样,可时间一长,等他想到法子后,就说不准了……”
如今大皇子最大的顾虑,便是不能让自己的秘密被任何国公府的人知道,否则国公府不与他结亲了还是轻的,一怒之下将他的秘密宣扬出去就真是糟透了,所以他就算要她们主仆的命,也必定要有十成的把握能神不知人不觉后再动手,反正照目前的情形来看,她们主仆也没那个胆子将事情宣扬出来,事情都快过去一年了还半点风声都没有传出便是最好的明证。
可对大皇子来说,她们主仆一时不泄露他的秘密,却并不代表一世都不会泄露,而唯一不会泄密的只有死人,——所以她们现下一定要赶在大皇子想到万全之策以前,让自己一时的性命无虞,变成一世的无虞才好!
丹青忽然道:“要不,明儿我将事情告诉虎子,让虎子问问凌公子有什么主意?毕竟事情是因他而起,就算他帮不上什么忙,总也得让他知道姑娘为他承担了什么样的危险才是,退一万步说,哪怕哪日我们真不明不白就死了,总也有人知道我们的冤屈,有人为我们伸冤报仇不是?”
陆明萱闻言,本来不想给凌孟祈平添烦恼的,他如今身体还未痊愈,知道了也是徒增烦恼,指不定还会对她心生愧疚,反倒不利于身体的康复,但转念一想,丹青说的也有理,如果哪日她们主仆真不明不白死了,却连个为她们伸冤的人都没有,她们岂不是死得太亏了?就算死,她也定不能让害她之人好过!
遂点头道:“那你明儿便去找虎子,看看凌公子有什么主意,一人计短两人计长,指不定凌公子真有什么主意呢?”
丹青应了,主仆二人一时间都再没有说话,一室的黑暗中,只听得到彼此清浅的呼吸声。
陆明萱不由暗暗苦笑起来,想不到重来一世,自己暂时不用面临来自陆明珠的威胁了,却又要面临来自大皇子的威胁,反正就是自己的命运依然不能掌握在自己手里,到底什么时候,她才能有生命不再受到威胁,自己掌握自己命运的那一天?抑或是,她根本等不到那一天了?
是夜,不论是陆明萱还是丹青,都辗转反侧了大半夜,才迷迷糊糊打了个盹儿,次日起来,都有些眼睑发青,无精打采。
胡乱吃了早饭,陆明萱得随陆明芙一道去给陆老夫人请安,遂点了伴琴与自己一块儿去,将丹青空出来,以便她悄悄儿去找虎子。
陆老夫人一见众孙女儿便笑道:“怎么一个个儿的都一副没睡好的样子,莫不是昨儿夜里玩得太开心太兴奋,回来后竟睡不着了?”
也不怪她老人家会有此一说,除了陆明萱,陆明凤的眼睑下也有淡淡的青影,陆明雅的就更明显了,不但一圈青影,眼眶还微微有些浮肿,一看便知道昨儿夜里都没睡好。
陆明凤笑道:“可不是兴奋得睡不着,虽说灯市的花灯没有我们素日见过的那般精细别致,可数量却远远胜过我们素日看到的,整整几条街都是,想想得有多少?如今想起来我都还觉得眼花缭乱,真恨不能什么时候再出去瞧一次呢!”
一语未了,陆老夫人已笑骂道:“可见是昨儿夜里将心给玩野了,这才出去玩了来呢,就想着下一次了,再让你们出去玩几次,岂非都要乐不思蜀,连家都不肯回了?”
陆大夫人笑着接道:“这可不行,如今年已算是过完了,你们姐妹也都该收收心了,才我还与老夫人说,打算后日便让你们开始上课呢,待开始上课后,可不能再日日都想着玩儿了。”
陆大夫人教导女儿侄女儿们时,陆老夫人不方便插言,是以待陆大夫人稍后离开后,才笑问众人道:“昨儿个夜里都看了些什么灯啊?且说来我听听,我虽上了年纪不方便出去,也权当过过干瘾。”
众人于是七嘴八舌的说了一大通,待陆老夫人面露疲色后,才各自散了。
陆明萱回到空翠阁时,丹青早已回来了,待陆明萱将其他人都打发后,便凑到她身边小声道:“凌公子知道了昨晚之事后,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都是他连累了姑娘,还说请姑娘放心,他一定会将事情处理好,绝不会让大皇子伤害到姑娘一丝一毫的。”
凌孟祈说他一定会将事情处理好,他要怎么处理?陆明萱不由皱起了眉头,满脑子的疑惑,就算凌孟祈如今与陆文逐要好,还入了福慧长公主的眼,不日就有官身了,其力量相较于中宫皇后所出的嫡长皇子,那也是蜉蝣与大树之间的差别罢,他要怎么让大皇子不伤害到她们主仆一丝一毫?
陆明萱想来想去,都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正决定既然想不出来,索性就选择相信凌孟祈一回,他既然敢说出这样的话,可见必定有法子……脑中忽然就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可能:凌孟祈不会是打算“以身饲虎”,忍辱含恨去找大皇子服软,然后从了大皇子以为她们主仆换来一条生路罢?
除了这个可能,陆明萱实在想不出第二个凌孟祈能让大皇子不伤害她们主仆一丝一毫的法子了。
可如果真是这样,凌孟祈以后还要怎么顶天立地的做人,怎么混迹于官场?还有他之前的反抗岂非也显得毫无意义,甚至只会为他带来更大的屈辱与难堪了!
陆明萱光这样想想,已觉得难受得不行,索性把自己的想法与丹青说了一遍,令她即刻再去找虎子,一定要问明白了凌孟祈到底会用什么法子保下她们主仆,若真是这样的法子,那她宁愿赔上自己的性命,也绝不愿看见凌孟祈受那样的屈辱,——大不了她便与大皇子鱼死网破!
丹青应声而去后,陆明萱捧了一本书在手里看,但思绪却早已飞到了九霄云外去,她越想越觉得方才自己一时激愤之下产生的与大皇子鱼死网破的念头其实算得上一个没有法子的法子,当然并不是说她真要与大皇子同归于尽,你要我的命我便死也要拉了你垫背,而是觉得大皇子既能因她们发现了他的秘密欲灭她们的口,那她们为何不能反过来因发现了大皇子的秘密要挟他,让他投鼠忌器呢?
大象是比蚂蚁强大的多,要踩死一只蚂蚁简直不费吹灰之力,可若蚂蚁发现了大象的致命之处,反过来要了大象的命,也并非不可能的事,不是吗?
让陆明萱意外的是,凌孟祈竟然与她想到了一块儿去,稍后丹青回来道:“凌公子说姑娘怎么会产生那样荒谬的念头?他怎么可能会那样自甘堕落,他只是打算让人送一封信给大皇子,告诉大皇子若他敢动我们主仆一根汗毛,他便立刻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大皇子的‘特殊爱好’而已,当然,若大皇子什么都不做,他也能保证不只他,我们主仆谁也不会将那日之事泄露半个字出来,问大皇子是愿意就这样相安无事,还是坏了自己的大事?”
直问是陆明萱是又羞又窘又愧,在心里将自己骂了个半死,凌孟祈是何等自尊自傲的人她还不知道吗,绝对是宁愿站着死绝不跪着生的主儿,怎么可能屈服于大皇子?自己这般亵渎于他,还不知道他心里气成了什么样呢!
羞愧之余,陆明萱随即想到,就算凌孟祈一时威胁得了大皇子,一旦大皇子登基,甚至不用等登基,只要他在朝堂上有了足够的影响力,不再担心名声会对他造成任何影响后,她们主仆甚至凌孟祈一样难逃一死,如今之举,不过是治标不治本罢了,到时候他们又该怎么样呢?
☆、第七十一回 锦衣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