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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府大人问:“那个女人是同谋么?如今去了哪里,抓到了么?”
“禀大人,没有找到。”蔡捕头低下头回禀,“在我刚来到这里的时候,她就已经走了。”
“一群废物!”郡府大人跺脚,“给我把她找出来——死了十几个人的大案子!凶手已经死了,如果一个活口都找不到,北越郡也太丢脸了!”
“是,是。”蔡捕头连忙退下,吩咐左右,“把尸体送到衙门去,让仵作好好验一下。”
几天后,所有资料汇集,一些脉络渐渐清晰——
居住在这里的是一个外地来的男人,沉默寡言,肤色苍白。根据城门口的入城记录,在一个多月前,这个人带着一口棺材从南方来到这里,大手笔地买下了雪城这个大宅子,从此深居简出,不问世事。刚开始身边还有几个奴婢服侍,到最后连那些奴婢也失踪了。这个人低调谨慎,不和周围邻居往来,庭院深广,大雪封城,外面行人稀少,竟然没有人知道他竟做出了这种恶行。
迢迢西去(3)
直到今天事情败露,横尸楼头。
可是,那个女人又是谁?是棺材里的那个人么?她到底得了什么病,为什么凶手把她藏在了这里,并不惜用人血来为她治疗?到最后,她为何忽然翻脸杀了为她治病的凶手?
如今,她又去了哪里?
然而就在这一瞬,外面忽然传来惊呼,有人惊呼着跑了进来,一把撞倒了房间内的衣架:“蔡捕头……蔡捕头!大事不好了!”
“怎么这样大呼小叫?”蔡捕头怒道,“是找到那个女人了么?”
“不……不是!是、是那个杀人魔,他、他……”小衙役脸色苍白,手不停地发着抖,竟然说不下去。那一刻,蔡捕头才发现他胸口全是鲜血,似是一跤摔在了血池里爬起,不由得立刻站了起来,急促:“到底发生什么了?”
小衙役全身颤抖,半晌才挣出一句话:“那个杀人魔,他、他跑掉了!”
“跑掉了?”蔡捕头大吃一惊,“开什么玩笑!他不是死了么?”
“是死了,可,可又活了!”小衙役声音发抖得厉害,“仵作验尸时就觉得奇怪,说这个人死了那么久,不该全身还那么软,居然一点都不僵硬——第一刀下去动都不动,但第二刀刺到膻中穴的时候,他就忽然睁开了眼睛!”
“什么?!”蔡捕头不可思议地脱口,“复活了?”
“是啊!居然又活了!活见鬼!”小衙役终于忍不住带了哭音,“这个人……这个人居然也是个鬼!他们两个都是鬼!”
“那他现在在哪里?”蔡捕头抓起刀就往外走,“仵作呢?”
“死了!”小衙役大哭起来,害怕的全身发抖,“那个人是个魔鬼!一醒来,就把仵作给杀了!——不但杀了,而且还喝了他心口上的血!那人喝完就走了,一眨眼就没影子了,快得谁都追不上!”
—
北越郡雪城的郊外,冷月高悬,墓地里空无一人,只有寒鸦的叫声和簌簌的风声。守陵人瑟缩着,渐渐打起了瞌睡,头一顿一顿的。
忽然间,所有寒鸟鸣虫的声音都停顿了,似乎空气中骤然结了一层薄冰。
反常的寂静让睡意朦胧的守陵人一下子清醒过来,探手出去抓住了身边的短刀,同时将枕边的朱砂罐子也摸了出来——在这墓地里守了十几年,他见惯了许多奇奇怪怪的事情,和盗墓贼搏斗过,也和鬼魂打过照面,软的硬的都来过,心胆却是壮硕。
然而,守陵人刚探出头去,就看到冷月下,一道白色的影子乘风而来,从墓园上掠过,轻飘飘地朝着前方飞去。
月光明亮,他看的清楚:那是一个女子,在月下独自御风而行。
“咦?”守陵人并不知道雪城刚发生的事情,只是诧异——这个女人身上没有丝毫邪气,看上去竟不似妖物,然而冷冰冰的,却也没有人的气息。
他躲在暗处,看到那个女人从墓园上方掠过,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然而,仿佛是觉察到了什么,她忽地朝着这边看了一眼。那一瞬,守陵人倒抽了一口冷气——那张脸!半边焦黑可怖,另外半边却美如天仙,一眼看去令人宛如坠入梦境。
似乎是听到了他急促的喘息声,那个女人忽然顿住了脚,看了过来。她的眼神是飘忽的,没有一丝热度,空空荡荡,宛如从墓地里出来的鬼魂。冷月下,能清楚地看到她半边完好的脸上有一颗殷红的痣,宛如一滴血。
守陵人与那道视线相接,瞬地颤了一下,下意识地往后一躲。然而耳边风声一动,那个女人的身形快如鬼魅,居然瞬间就到了他身边!
情急之下,他将手里的朱砂罐子整个扔了过去,想用至阳之物镇住这个可怖的厉鬼。然而一道凌厉的风瞬地扑面而来,所有泼出去的朱砂没有一颗落在她身上,尽数卷回。
这一下守陵人知道遇到了极厉害的妖物,吓得一个哆嗦,握紧了手里短刀。然而手刚握上去,那把短刀居然齐刷刷居中折断!
那个女人面无表情地伸出手来,扼住了他的脖子将他提起。另一只手缓缓抬起,指尖划过之处,心口里有血沁出——她的眼神空洞,然而却透出一种奇特的疯狂,仿佛渴望嗜血的魔物,将唇凑了过来。
迢迢西去(4)
“救、救命!”那一刻,守陵人挣扎着,用尽全力叫了起来,“有魔物!”
“魔物”两个字一入耳,那个女人似乎微微震了一下。她的手原本已经刺向了守陵人的心口,贪婪地攫取着热血,此刻也顿了下来。
那一刻,女子抬起头来,脸上那种嗜血的疯狂渐渐退去,空洞的眼里流露出一种悲哀的表情,猛然往后退了两步,将手里的猎物狠狠扔了出去!
守陵人被甩在一块墓碑上,全身折断一样疼痛,然而立刻跳起,头也不回地奔逃。
殷夜来站在冷月下的墓园里,怔怔地看着四周,又低头凝视着自己染血的双手,一直恍惚的神智忽然出现了片刻的清醒——她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她又在追逐着什么?更可怕的是,她居然变成了一个魔物!和北越雪主那样嗜血疯狂的魔物!
她跪倒在墓园里,沉默片刻,渐渐全身发抖,捂住了脸。
很多年了,她从未这样哭过,无论是在贫苦多舛的少女时,还是在黑暗不见天日的秘密外室身份时,乃至在帝都大火的最后诀别时——从出生开始,她的人生就一直艰难,在黑暗里度日如年,少见光明。原本以为早已什么都能承受,却不料还有这一日。
——还有这样生不如死,非人非魔的时候!
“兰缬师父,堇然有辱师门,实在是无颜来泉下见师尊……”乘着神智清明的一瞬,她下定了决心,捡起守陵人扔在地上的断刀,对着北方黄泉之路低声,“弟子本性渐失,若不自行了断,只怕坠入魔道。请师父……原谅我。”
刀尖对准了心脏.
一阵风吹拂过墓园,所有的声音又再一次停止了。刺入肌肤的刀尖蓦然停顿,殷夜来双手一松,铮然掉落。眉心的红痣在那一刻放出淡淡的血色,令她的眼神重新变得恍惚。
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蛰伏在她血脉深处的,还有另一个魂魄。
正是那个冥冥中的召唤、引起了那个魂魄的共鸣,在最后的刹那给她半朽、残废的躯体注入了神奇的力量,令她一举挣脱了北越雪主的牢笼,循声狂奔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