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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禾重新执起两枚棋子把玩,低眸之际,眸中一闪而过的怒气,“我最近不想杀生,这雕大抵也是某位隐士养的,你不要用箭,去给我将它拴住,省得它去旁的地伤人。”

渝水听闻此言后眸都未抬,卸下弓箭,一丝犹豫都无,大步向秋千走去。

侍女未见过场面,意识到这个素未谋面的男人竟然真的打算赤手空拳打算去抓住一只雕,不由为脑中想象的血腥画面而惊恐的尖叫起来。“庄主这是要做什么!会死人的!”

慕禾这一回却连瞥她一眼都不曾,冷冷补充道,”不准伤它。“

尚有十步之遥的时候,金雕毫无预兆的展翅而起,伴随着女子足够刺破耳膜的尖叫声,俯冲朝渝水扑去……

一番实打实的肉搏,渝水受了些不轻不重的皮肉伤,完成任务后便沉默不语的站在慕禾的身边,即不解释什么也不询问什么,仿佛就是一根木杆子杵在那,一个不晓得痛的工具。

金雕则完好无损,被铁链暂时拴住,养在山庄前的一棵大树下,等着它家主人前来认领。

“从前慕容落道,你是给人欺负得最顺手之人,亦是欺负得最无趣之人,我一贯以为她这爱好颇有些独特,今个体会一番,还真是别有一番滋味。”慕禾看着他手臂上淋漓的鲜血,眉头都没有皱一下,轻声问,“渝水,你说,我自小待你好不好?“

”好。”回答得急而稳。

“可我对你再好,也是无用的。”

或许她算不得是个多洒脱之人,也并不认为君子之交淡如水,在慕禾心中,既然是青梅竹马的玩伴,她偏心着他,他自然也该偏心着她的。彼时形势所迫,慕禾可以理解渝水对她拔刀相见,也为上京的那一夜,他为她留下的眼泪而感动。

可他终究首先是栖梧宫之人,为了慕容凌的一句命令,竟然生生骗了她两年!

当初渝水砍伤祁容温珩之后,虽为北陆朝廷所囚禁,可依温珩的手段怎会连从牢中换一个人都换不出来。他早已出狱。

正是那时,栖梧宫因此与北陆关系敏感,内外忧患。慕容凌为了逼迫她回庄,刻意瞒下渝水已经被解救的消息,命他不准接近她半步,除非她愿意回来接管栖梧山庄。

而彼时听闻渝水出事消息之后,慕禾真的回到了栖梧山庄。只是一反常态时的冷静,态度坚决、要求不惜一切地救回渝水,哪怕与北陆朝廷势不两立。

她并非一个感情用事的人,但也不是绝对理智之人,她那时只知渝水是为她惹下的滔天大罪,那她还有什么可顾忌,而不去庇佑他?

然而这样的态度却激怒了包括慕容凌在内的所有长老,以为她只是恨温珩恨得彻骨,借机小题大做,一群向来只求着她回来的人竟抖着脸皮,中气十足朝她怒吼,”你怎可为了一人之私将栖梧山庄至于不利之地,如是不明智之人,怎能掌管栖梧山庄!请庄主反思!“

所有人的劝阻都是无用的,她的□□屏绝了长老反抗强烈的进谏。只有当华云坐在轮椅之上,身影出现在门边,就那么静静的看着她,眸光温柔而无一丝指责。

那一刹,脑中鱼死网破疯狂的念头像是被猛然泼了一桶冰水,从心底凉透。她可以不在意所有人的喜怒哀乐,唯独不能忽略华云。

他是在意栖梧山庄的。

渝水和华云,她又能怎么抉择呢?

所以离开了栖梧山庄,等了足足两年。

不能以武力,不能以栖梧山庄的名义,要想将渝水救出来,就只能等天下大赦。

而渝水,却因为慕容凌单方面以为她最终会低头妥协的念头,真正不靠近她半步的守了两年的命令。不在意她是否愧疚,因为温珩所伤心死之后独自承受的伤痛。

他只在意栖梧山庄。

这便是她以为的发小的友情,一场空的可笑。

温珩早知一切,却并不愿刻意拆穿。唯一的漏洞,是她行事独断。同尉淮协商暗下释放“渝水”一事,并没有并没有告知慕容凌,他来不及撤回对渝水的命令,所以渝水便一直没有出现在栖梧山庄。

当初洛城事定、尉淮释放渝水后,回栖梧山庄住的那一阵,慕禾只以为是路上耽搁才没能见着他,可最终还是埋了疑惑。等到前些日,她终于忍不下执笔回了慕容凌的信,慕容凌没有给予相应的回信,而渝水便就这么出现在了她的面前,事情如何,一目了然。

☆、63|5.15

渝水的性子同温珩千差万别,你气他也好,恼他也罢,他既不会道歉更不会哄你,往那一杵便默了下去。

慕禾拿他没辙,偏偏心里头火气又憋得厉害,便只当他不存在,同从前一般散步看书,调和自己的情绪。

翌日一早九龄按着往常习惯来送信,进屋后一眼瞧见杵在慕禾身后默不作声的渝水,杯盏在手中绕了几圈,才小心翼翼问,“师父,这位是……”

慕禾喝了一口清粥,“韶雪殿的长老如今对你印象怎么样?”

“应该……还过得去。”九龄干咽了口唾沫,“可是师父,你背后站着个人……”

“我昨个听说,韶雪殿来了位容貌惊为天人的小公子。”慕禾撑着头,懒懒道,“我听说梨清颇有几分颜控的脾性,你可还拿捏得住?”

九龄一愣,神情明显的动摇,“我不知道。”竟也不再去问渝水的事,“那公子是谁?”

”说了你也不认识。“慕禾以指轻轻扣着桌面,思绪一转,起了身,“我如今身子仍是不大爽利,你又涉世未深,叫人放心不下。渝水,你代我去看看具体境况,若那乖张之人确是来抢人的,我定不会让他得逞的。”

九龄听到渝水的名号,瞳孔微微紧缩,满脸惊讶,正待说些什么的时候,慕禾回身直视着身侧那面色漠然度外的男子,”九龄是我新收的弟子,再往后便是栖梧宫之主,你的主子。你也知道,我就是个挂名的,向来不管正事,所以你也没必要留在我这。这件事办完之后,你要么回去慕容凌那,要么就随着九龄身边,别再来同我浪费时间。“省得瞧见了心烦。

在慕禾转身回眸的一刹那,渝水便自发的微微低敛起眸,听她道完那一番话后,神情冷漠得似是一块坚冰。这倒不是做出了什么反应,而是他犹若雕琢出的五官呈现出的表情,从小到大几乎都只有那一种。极平静的瞧着她,”我不会走。”

这样的回答太过于出乎意料,慕禾怔忡了好半晌,几乎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听,待得看到九龄切实的反应,才沉了脸色,“你说什么?”

“你身体不好,我不走。”

慕禾哼了一声,“我身体好不好与你何干?”

渝水冰冷着表情,平静道,“你怀孕了。”

一旁的九龄如遭雷击,瞪大眼睛傻在原地,磕磕巴巴,”怀……怀孕?!”

那两字由他口中道出,就像是被人毫无预兆的掀了伤疤,撕扯到内心极深处的痛楚,慕禾抑不住寒声低喝道,“闭嘴!”

九龄以为是在说他,整个人一缩,捂住嘴巴,大气不敢出的屏住呼吸。

大厅之内,玄衣男子神情冷漠依旧,低头俯视着慕禾,四目交接,看清她眼底的愤怒与抗拒亦没有丝毫的退缩。

淡淡的,重复了一遍,“我不走。”

“……”

事实证明,人还是会变的。

慕禾原以为自己会很生气,明明她才是被违抗了命令的那一个。可长久的沉默之后,她才发觉自己似乎并不讨厌这一份反抗。甚至,是有些惊喜。

她一直盼着渝水身上能有一丝人情味,就像正常人那样,会有自己的思量,而非栖梧山庄的一柄剑。这样,她才会觉着自己还是有一个贴心的朋友的。

原本在老嬷走后,她就只认三个人,温珩,华云,渝水。可惜这么些年过去,他知道的仍是只有栖梧宫,与她渐行渐远。这种境况,多多少少会让她觉着寂寞。

“九龄的事……”

“我会派人查清,不会让白拂搅局的。”

“……哦。”

是哦,不是恩。渝水垂下眸,知道慕禾的火气无端的消了大半,没再同他刻意用高高在上的语气,所以终于敢开口,同她说一些话,“粥要凉了。”

慕禾扫了陷入呆滞境地的九龄,低头喝上一口粥,才对他道,”白拂便是那世间谣传的狐狸精,唔,公狐狸精,皮相生得尤为惑人,性格乖张,有三十二位妻妾。他的长子年纪略大于你,名为白华。白拂早年放浪形骸,得罪了不少人,索性常年隐居,今个出山九成没有什么好事。”

九龄自知得老实本分些,拎清楚此时此景哪些能问哪些不能问,遂压下心底其他疑惑,只是道,“师父似乎对白拂有不浅的结缔?”

慕禾搁下瓷碗,默上半晌,“没有的事。”

……

人道,年少轻狂的时候,哪能不爱上两个人渣。虽然喜欢这个人渣的,不是她慕禾,而是月娘。可兜兜转转的一趟回忆下来,也总会让人唏嘘不值,怎的偏偏时运不济到如此的地步,竟遇上了这样的人渣。

十六过后,慕禾携温珩出来历练,肩负寻个衬心郎君的重任。认识月娘是出于一场意外,即便是软玉阁的头牌也是会卸下珠钗脂粉,亲自背着药篓上山采药的,慕禾当时见她那样纤细漂亮,一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俏贵小姐模样却只身一人在山野,便顺道将之护送了回来,殊不知这一趟回的却是软玉阁。

软玉阁其实很雅致,没有浮华夸张的装潢,所以将开始慕禾也并不知这里就是传说中的风月场所。只晓得月下翩翩起舞的月娘,惊为天人。

看台处总是人满为患,所以慕禾总是同温珩一齐坐在屋顶上,双手托腮,做思索状。一回看得兴致上来,有感而发,”若月娘是男子,我定会娶了她的。“复又想,温珩可不就是男子么,便戳了戳他,”你呢?想不想娶月娘?“

温珩不知为何总是对歌舞弹奏等等好看得不得了的东西不感兴趣,枕在她的肩头都快要睡着,被她两下戳醒,便懒懒回,”不娶。“

慕禾从齿缝中发出一声啧音,颇有几分感慨,”你还是太小了,没有咱成年人的审美啊。“

“哪儿美?”温珩靠在她身上,声音慵懒却问得一本正经。

“脸呀,身段儿啊,你看那腰,又细又软,看那皮肤,这这这,那那那,多好看!”

温珩嗯了一声,“夜里太暗了,看不清楚。”

慕禾默了好大一阵,”你得把眼睛睁开才能看见。”

屋顶上的风总不能停歇,带起细碎的发轻轻浮动。温珩抿了下唇,才将眼睛睁开一条细线,远远映衬着斑斓的灯火,靡丽若晕染星辰。看了一小会,丝毫都未能牵动地重新闭上眼,伸手抱住慕禾,“阿禾,我好冷啊。”

“……”

慕禾方知榆木脑袋开不了窍,劝解无方,只得将披肩裹了一半给他任他安分去睡了。

此后每回去看月娘,都是她在屋顶看得津津有味,温珩则裹在她的披肩里睡觉,夜深露重,几回都险些冻出伤寒。

慕禾尤为喜欢月娘,所以慢慢同她亲近,好在月娘不若传闻中的高冷,一来二去也渐渐同她熟络。

遇见白拂正是一回在月娘的闺房中的同她讨教之时。月娘刚好去内屋屏风后拿东西,洞开的窗口黑影一闪便跃进来一个人,衣饰花哨,眸眼似蕴着桃花,眼角未翘,只那么半依窗口静静将人瞧着,都能透出一丝入骨的媚意,无端叫人心跳快了几分。

“你便是月娘?”白拂笑吟吟地开口,半眯着眼淡淡审视着她,眸光中有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轻佻,偏偏也不会让人觉着过于轻浮而厌倦,“美人之名,名不虚传。”

慕禾左右瞧了瞧,才发觉他是在对自己说话,可那不重要。忙对他摆了摆手,“这里是女子闺房,你身为男子是不能进来的。”向来同她形影不离的温珩都止步门外了,他这么闯进来,让她觉着十分的不公平。

白拂一听,勾唇笑了,眸光潋滟似是都能勾人魂魄,”我都进来了,你还要将我丢出去么?”

慕禾道,“按理说,是这样没错。“

”你忍心么?“

慕禾眼见屏风后的人就要出来,心中一急来不及回应什么,两步上前,一手抓过白拂的领口,身体前倾,霎时间便拉近了两人距离。

白拂见慕禾毫无预兆得凑上来,姿态又如此之暧昧,下意识以为是美人献吻,唇角未翘还未来得及迎上,心口便受了一记狠狠地膝击,下一刻整个人天旋地转,被径直丢出了窗口……

慕禾还站在窗边往下看了看,像是要确认他有没有被摔死。

白拂心口本就受了伤,坠地后一口老血都被震了出来,看到三层窗台探出来的小脑袋在瞅他一眼后,心安理得的缩了回去,不由默然。

这是……什么……情况。

他明明是花重金约了月娘才去见面的!

事后对温珩提及此事,问他在楼下等着的时候有没有见过一个受了伤的人。

温珩默了半晌,“见过,我看见你把他丢下来了。”

慕禾咬着糕点,“恩,擅闯女子闺房的多半是登徒子,而且他长的就是一副登徒子的模样。”

慕禾彼时常年呆在栖梧山上,涉世不深,对于风月场所知道得更是少之又少。温珩不便多言,只得委婉道,”说不定,他是月娘请来相见之人,你下次还是莫要,恩,上手太快了。“

慕禾摆摆手,”他都把我认成月娘了,他不是熟人,不会错的。“

☆、64|5.15

那段时日慕禾也算是有任务在身,不会在一个地方久留,四下乱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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