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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者终于叹了口气:“我答应你。”
巴琳雅终于长长松了口气,方才示意乌蒂娜来到跟前,抬手抹去她脸上的泪痕:“你记着,以后要听姑姑的话,不要任性,要学着懂事起来……不要想着去憎恨谁,也不要像你哥哥那样,去追求那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到头来什么都得不到,反而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
乌蒂娜已经哭得发不出声音,只是拼命的点头。
柯依达看她,长长叹了一口气,将她揽到自己的怀里。
帝国历23年十一月底,仿佛是追随者先帝的脚步一般,巴琳雅·索罗公爵夫人在绝食数天之后逝世。
因为娘家获罪的缘故,她的灵柩未能进入皇陵,只是在当年黛瑟芬琳皇妃的陵寝一侧,重新起造了陵寝落葬,而在葬礼之后,之前跟着母亲被贬入冷宫的小公主乌蒂娜,终于被柯依达公主带了出来,一同回到金盏花宫。
回宫的时候日头已经西斜,残阳如血,西风萧索。
迎面遇上安瑟斯正往这里过来,年少的小公主立马便往柯依达身后缩了一缩。
年轻的皇帝停住脚步,苍冰色的眼里微微一沉。
大概是觉察出身后这小女孩的怯意,柯依达轻叹了一声,安抚似的拍拍她的手背,示意赫尔嘉先带她下去休息。
回到房中,安瑟斯面色郁郁,到底是叹了一声:“如今,连这么个小姑娘,都要害怕朕了。”
“高处不胜寒。”柯依达看了他一眼,递过一杯茶,只缓缓道,“这才刚开始呢……”
安瑟斯接了茶盅在手,出神了一阵:“其实这段时间以来,已经感觉到很多不同了。”
“为人君者,不仅要承受万人景仰,也要耐得住寂寞。”柯依达幽幽道,“这条路注定不会平坦,可姑姑相信,你会做得很好,也许……会比你的父皇更好……”
她顿了一顿,望了一眼窗外沉沉坠下的红日,斟酌了一下,又道:“其实我这里,还有件事要与你商量,神鹰军的军权本该是由皇帝亲自掌管的,只是由于先帝的信任,我才直接统辖了这么多年,如今你既然已经登位,这军印也该交还了。”
“姑姑……”安瑟斯怔了一下,“姑姑可是有什么误会,朕并没有……”
“我知道,只是规矩如此。”柯依达打断他,“先帝,已经是破例了。何况,姑姑也老了,也该从现在的位置上退下来,这帝国的将来,终究是要交给你的。”
安瑟斯沉默下来,他仔细打量他的姑姑,夕阳的余晖之下,满头青丝里已然夹杂着几丝银发,细纹不知何时已爬上眼角,昔年精致的容颜风韵犹在,却已然镌下了岁月的印痕。
年轻的皇帝心底微微一震,泛起几丝酸楚之意,沉吟了下方道:“可是姑姑,眼下朕刚刚登基,诸事繁杂,帝都军朕也不便直接统领,新任军长的人选也没有定下,姑姑这里就再替朕分担一段时日,等朕定下了合适的人选,再放姑姑走吧?”
柯依达思索了一下,点点头:“也好,我就再替你看一段时间。”
见她点头答应,安瑟斯总算是松了口气,只是看她优雅品茶,云淡风轻的样子,却想起了多年前那些尘封的过往。
他站起身来,深吸一口气,单膝跪地,俯身拜下。
柯依达惊得站了起来:“皇帝!”
年轻的皇帝却是抬起头来,瞳眸里隐约有氤氲的雾气:“这一拜,是谢姑姑的养育之恩,我年幼失怙,是姑姑一手教养长大,若没有姑姑,我也不会有今天。”
柯依达怔了怔,很久没有说话。
她看着这个曾经她抱在手里牙牙学语的男孩,却已然成为帝国皇帝的男人,心底有淡淡的暖意升起。
她伸手去拉他起来。
“安瑟斯。”她轻轻唤他,“你已经是皇帝了,以后不可以这样。”
然后沉默了片刻,又道:“其实我现在想来,你我之间的缘分确实很奇妙,你出生的时候就特变地粘着我,后来我失去了自己的儿子,而你没有了母亲,这二十多年来就这样相互扶持着过来……或许这就是天意吧……”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姑姑这辈子,剩下的时日已经不多了,你那个表弟的性情,你也是知道的,万一将来他有什么冲撞的地方,你若能看在姑姑的面子上容忍他一二,就算对得起姑姑这些年待你的情意了。”
这大概便是一个母亲最后的要求了。
安瑟斯沉默了一下:“姑姑放心,朕与亚伯特乃是一路出生入死的兄弟,朕绝不会亏待他。”
柯依达看着他,算是欣慰地点了点头。
此时夜幕降临,华灯已上,赫尔嘉已经过来询问,皇帝是否在这里用膳。
安瑟斯沉吟了一下道:“明日亚伯特要起身返回西南军区,晚点估计回来辞行,朕就不留了,让他单独再陪陪姑姑。”
柯依达点点头,没有做声。
皇帝整理了一下衣摆,便转身出了门。
晚些时候,亚伯特·阿奎利亚斯伯爵前来辞行,柯依达留了他一道用晚饭。
“听说母亲留了乌蒂娜公主在身边?”
想起下午风闻的消息,金发伯爵状似不经意地提了一句,柯依达看他一眼:“你想说什么。”
“先是那位索罗小姐,现在又是那位小公主。”亚伯特撇了撇嘴,“母亲的心倒是越来越软了。”
柯依达懒懒抬眼,看他颇不以为然的表情,没好气地道:“没办法,年轻时候造下的杀孽太多,如今老了,还是给子孙后代积点德的好。”
亚伯特被她的说法怼得一噎,扯了扯嘴角:“母亲倒是不怕留后患……”
“两个小姑娘而已,只要教导得好不长歪就行。”柯依达叹息了一声,想起那先帝那死去的长女娜塔莎,倘若早些年能够对她多关注一点,也许有些事还可在可控的范围内。
她这样说,亚伯特便不好再说什么,低头切割盘子里的牛排。
柯依达审视般地却是看了他一阵,冷不防悠悠道了句:“最近诸事繁忙,有件事我倒是很早就想问你了——你跟那个帕芙琳·凯恩上校,到底是怎么回事?”
亚伯特拿着刀叉的手停止了动作。
停顿了片刻,他放下手里的刀叉,抬起眼来:“母亲……觉得如何?”
柯依达听他这样说,心中大底了然,皱了皱眉,叹口气:“这种事,不是该你自己拿主意吗?”
亚伯特沉默下来,蓝黑异色的双瞳涟漪浮凹。
“她是个……很有胆色的女子。”他斟酌着合适的词汇,“如果母亲觉得合适的话,我想,找个合适的机会,向克里斯多军长提亲。”
“克里斯多军长的独生女,大底是不会差的,据说在北疆也有不俗的战绩……只是——”柯依达缓缓地,终于还是问了出来,“是我的错觉吗?你跟奥利维亚……”
她没有再说下去,对面的金发青年,微微怔忡,目光凝滞了片刻,仿佛掩饰什么似的垂下眼睑。
“奥利维亚……”他低低重复着这个名字,似有无尽的憾意,却竭力隐忍在淡漠之中,“她如今是弗洛亚的家主,有她的责任与使命,我们两个,大概还是保持距离的好。”
弗洛亚家族身为皇族影卫,直接效忠于皇帝,若其家主与其他军区长官过从甚密,未免有瓜田李下之嫌疑。
既然不能相濡以沫,那不若早早相忘于江湖。
而身为阿奎利亚斯家的后继者,迎娶克里斯多军长之女,正好可以借此收拢当年柯扬旧部的人心。
这其中的关节,不言自明。
柯依达叹了口气。
她放下手里的餐具,推开杯盘:“你既然考虑清楚了,但——你要知道,克里斯多军长坐镇北疆多年,曾经也是阿奎利亚斯先代伯爵的副官,他的女儿,不是随便能娶的。你既然决定要求娶她,那么不论之前发生过什么,成婚之后便要一心一意地待她,不可生出二心。”
她的目光变得严厉,锐意逼人,亚伯特看在眼里,低下头去:“我知道。”
见他面色镇定,柯依达算是满意地点头:“此事我不变插手,克里斯多军长那里,你自己去说。”
“是,母亲。”亚伯特点点头,取过手边的餐巾擦拭了一下嘴唇,又抬起头来,沉默了一下,道:“明天一早我便要启程返回驻地,这一去山高水长,母亲……千万保重。”
柯依达点点头:“西南军区形势初定,你也多加小心。”
亚伯特出宫时夜色已晚。
他没有带随从,只一人出了宫门,策马沿着长街驰往自家府邸。
哒哒的马蹄在静夜之中显得清脆有力。
蓦地,头顶的空气骤然变得凛冽空洞,有黑衣劲装的女子凌空而下,军刀刺破空气,传来逼人的杀意。
那是最精英的杀手,才有的暗杀术。
年轻的伯爵纵身跃起,避开锋刃,稳稳落地,一头金发在夜色里甚是显眼。
他刚刚站起,那女子已然再一次风驰电掣般地杀到面前,他左手已然握紧佩剑的手柄,却终究未曾出鞘。
任凭那女子将雪亮的军刀逼向咽喉,纹丝未动。
军刀利刃硬生生停在距离他喉咙三寸之地,寒光映亮这年轻人巍然不动的脸。
他合上眼睛,宛若生死已不惧,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
女子握着军刀的手停滞在半空里,死死咬着牙关,手中的刀口却再也进不得半寸。
亚伯特等了很久,不见动静,他睁开眼来,却是那女子含了恨意的眼,仿佛淬毒的匕首,见血封喉。
他却是抬起头,径直迎上她的目光,毫不避讳,坦荡直白。
彼此的视线交着,时间无声流淌。
终于,这女子冰冷的表情终于无法维系,眸中泫然低下泪来。
铿锵一声,军刀落地,只听风声猎猎,整个人腾空而起,早已没入深浓的夜色。
亚伯特站在空寂无人的大街上,望着深邃如海般的夜空,伫立了良久,半晌,怅怅然合上了眼。
然后,转身,单人,匹马,驰向长街的尽头。
第168章chapter162尾声(增后记)
次日,西防军军长亚伯特·阿奎利亚斯伯爵起身赶赴驻地,皇帝安瑟斯·亚格兰亲至城郊送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