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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如何,姑娘也不该在长辈的屋里大声呵斥!”知道大太太是不愿意与一个小辈对嘴的,锦绣便冷声道,“太太平日里看重姑娘,然而却不是叫姑娘这样糟蹋太太的心意的!”见三姑娘目光如刀子一般,她便缓了缓神色,侧头看了大太太一眼,见她微微颔首,这才问道,“姑娘说的,我不明白。三姨娘好好地在听水台里住着,平日里太太的赏赐也从不落下,姑娘这样说话,可叫人听着心寒。”
“你是太太的心腹,自然是为太太说话!”三姑娘狠狠地看着眉目冷淡的锦绣,指着她说道,“这儿没你什么事儿,我姨娘的事儿,我只问太太!”
“我何曾只为太太说话,”见连世子都冷下了脸,将齐坚放了下来,锦绣便冷声道,“三日之前,我奉了太太的命,去给两位姨娘送新打的首饰,三姨娘还好生欢喜,若是姑娘觉得太太这样便是糟蹋,日后衣裳首饰,我便只记着不给三姨娘免得叫她不开心如何?”
“好啊,你一个丫头,竟然敢这样与我说话!”三姑娘气急了,上前几步便扬起了手臂,脸上带了几分狰狞地叫道,“今日我便要教训教训你,怎么与主子说话!”
“住手!”扬起的手猛地便被一旁的世子狠狠抓住,锦绣一抬眼,便见世子将三姑娘搡到一旁,厉声道,“太太面前,哪儿有你撒泼的份儿!”说罢,他便冷声道,“你给我记住了!再敢对太太不敬,我饶不了你!”锦绣是大太太身边最得宠的丫头,若是叫她脸上挨了这一下,连大太太的脸都没了。
“我就知道,老太太一病,你们没了忌惮,就要作践我。”被世子搡得一个踉跄,从未见过这样的阵仗,三姑娘真是惊住了,一抬头便见得世子冰冷厌恶的眼神,立时便捂脸大哭道,“这才是你们的真面目呢!你们嫉妒我,如今,便是要先害了姨娘,然后再来害我!”
锦绣看着哭得满脸胭脂糊得乱七八糟的三姑娘,真是觉得这姑娘傻到家了。
既然知道老太太不顶用了,还不来巴结嫡母洗清旧怨,这姑娘竟是上赶子找抽。只要三姑娘愿意悔过一点儿,锦绣知道,以大太太这样的人品,都不会与她计较。如今可好,把嫡母嫡兄得罪个遍,三姑娘这是不想好好过日子了。
大太太便是什么都不做,只要无视她,以后她在府里只怕就要艰难。
若是嫁出去还没有世子撑腰,一个庶女,又能得夫家几分看重呢?
“后院的事儿,不是你该管的,你先回去。”大太太不紧不慢地喝了茶,这才在世子担忧的目光中温声道,“你放心,她伤不了我。”见世子颔首应了,冷冷地看了此时坐在地上撒泼的三姑娘一眼方才走了,锦绣只赶着将有些受惊的小胖子抱在了怀里,躲开了三姑娘。
“你说说吧,我是怎么糟蹋你姨娘了?”大太太本是要锦绣把小胖子抱出去,免得他受了惊吓,然而却见这小家伙儿抓着自己的衣襟,依偎在怀里说什么都不动弹,目中温和了许多,不由压低了声音问道,“锦绣已说了,前几日她还好好的。”
“太太一口气裁了姨娘屋里好几个丫头,如今姨娘哪儿忙不过来,乱糟糟的,太太可别说这不是故意的。”三姑娘恨恨道,“先是姨娘,莫非下一回,太太便要裁我的丫头?”眼见三姨娘身边只剩下两个傻乎乎的丫头,三姑娘便忍不住心里的火儿。
束手待毙不是她的风格,索性闹一场,叫外头也知道,这名声极好的英国公夫人,也不过是个外慈内狡的小人!
“府里的规矩,一个姨娘便只有两个丫头两个婆子,不过是按规矩来,怎么到底你嘴里,竟成了我的不是?”大太太皱眉道。
规矩?那样的规矩,不过是给不得宠的姨娘预备的,何曾是约束她们的?三姑娘越想越恨,忍不住尖声道,“老太太身子好的时候,你们怎么不说?!”
“老太太身子看着好,不过年纪大了,如何能拿这样的小事儿烦她?”大太太淡淡道,“前儿个不过是闹一场,老太太便病成那样儿,你如今还闹腾,是不是不将老太太的病放在心上?”见三姑娘悲愤地看着自己,竟是在看一个狠毒的嫡母一般,也知道这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便一边摸着怀里似在安抚自己的小胖子肉嘟嘟的小脸儿,冷道,“一个姨娘,不过就是个玩意儿,给爷们儿取乐的,莫非我还要供着她?”
三姑娘只恨得目眦欲裂!
听她竟然这般侮辱自己的姨娘,又见小胖子似乎也与大太太一同同仇敌忾地看过来,很是维护大太太的模样,立时便指着他怒声道,“就这么个下贱种子,身边都还有两个乳母,莫非……”
“住口!”见一旁的锦绣急忙捂住了小胖子的耳朵不叫他听着,大太太立时便怒了!这些日子,这孩子乖巧可爱,又贴心,大太太是真拿他当自己亲儿子待的,便是起卧都将他放在自己的身边,如今竟听到了这个,一时便怒气大盛,将手边的茶盅一把扫在了地上,一声脆响中冷声道,“你真是给脸不要脸!”
锦绣见她真的生气了,急忙将小胖子抱起来,见他似乎也知道大太太生气了,乖巧地趴在自己的怀里,这才低声与大太太道,“不然,我送六爷进屋睡一会子?”
“不用!”大太太起身站到从未见过嫡母发怒,此时竟不敢动弹的三姑娘的面前,冷笑道,“该走的人,是你们这好姑娘才是!”她向着外头唤了一声,便进来了几个丫头,这才看着三姑娘慢慢道,“冲撞嫡母,咆哮长辈!三姑娘的规矩,越发地短了,既如此,便在屋里好好给我呆着!再有一回,”大太太眯起了眼,冷冷说道,“别怪我家法处置!”
三姑娘还要哭闹,然而却被大太太一个眼神制住,竟不敢反抗地被拖了出去,见大太太还有些恼怒,锦绣便急忙走上来,与大太太轻道,“太太何苦与她置气?若是为了这样的人伤了身子,岂不是叫小人快意?”见大太太面上有些松动,她急忙将依依呀呀的小胖子送到大太太的面前,含笑道,“六爷都担心太太呢。”
见这小胖子果然懵懂地伸出手,摸了几下大太太的胳膊,大太太便忍不住笑了,将这孩子抱到自己的面前,低声道,“这才是我的平安呢。”到底不再多管三姑娘的破事儿。
其他的几位姑娘却仿佛不知道三姑娘被禁足了一般,依旧聚在一处说笑,只是没有了三姑娘的阴阳怪气,姐妹们之间竟感情更好了些,便是从前怯懦得如同透明人的二姑娘,也放开了些胆子,敢说笑几句了。
只是那一日,锦绣冷不丁地看着了几位姑娘凑在一起,似乎在研究些什么,不由好奇上前,便见中间的桌上竟是放着一沓诗稿,便好奇问道,“姑娘们做诗了?”
“不是,”七姑娘见是她,便也不摆主子的谱儿,将手边的诗稿一推,在姐妹们的笑容中撇嘴道,“这是咱们那位五姐姐的大作,听说文采风流的很,竟从西海沿子传到了京中,才子们都推崇的很呢。”她最不擅长作诗,如今便很是不以为然。
锦绣听是那如雷贯耳的齐五姑娘,便淡淡地笑了笑,只低头看诗稿。
那齐五,干下了这样毒辣的事儿,小小年纪便敢沾人命,不是个善主。而且不知国公爷是为怕牵连家中女孩的声誉,还是真的疼爱她,明明知道她做了什么,也不过是送到庵里关几年,外头却连一点儿的风声都没有,便叫锦绣很是替大太太不平,如今听说是齐五所做,便只看了一眼方笑道,“作诗不过陶冶性情罢了,闺中的诗稿传的天下皆知,人人评论,莫非还是好事儿不成?”
“我就说锦绣是个明白的。”七姑娘便对着身边的姐妹说道,“从前那几家,哪个小姐不做几首诗呢?也没有她这样张狂!也不知道大伯父是怎么想的,若是我在外头出了这样的风头,立时便打断她的腿!”
“你只在我们面前厉害,出去了若还是这样,我才服你。”四姑娘便忍不住笑了。
“好妹妹,喝口茶,消消你的火儿吧。”六姑娘便笑了笑,之后目中闪过一丝促狭,喂了七姑娘一盏茶,这才笑道,“等她回来,只怕还要你拜读她的大作。”
“可别!”七姑娘正喝茶呢,冷不丁听到了这个,嘴里的茶好悬没扑出来,急忙叫道,“这样的才女我消受不起,给我两天好日子过吧。”眨了眨眼,见锦绣看着手边的诗稿竟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便好奇地问道,“锦绣,怎么了?”她坏笑道,“莫非是被迷住了?”
锦绣却只是有些犹豫地笑了笑,口中将这诗稿念道,“桃花帘外东风软,桃花帘内晨妆懒。”
“这可是你们五姑娘成名之作《桃花行》。”七姑娘撇了撇嘴,却还是叹道,“不过说起来,便是我这不通诗词的都觉得这诗做得风流别致极了,虽不想承认,不过这齐五,确实只凭这一首诗,便能叫这世上所谓的才女,都甘拜下风。”她并不是不承认旁人优秀的小心眼儿,虽嘴里酸,却也知道,凭着自己,八百年都写不出这一句来。
锦绣却在默念这诗,直到了最后,念到了最后的“一声杜宇春归尽,寂寞帘栊空月痕!”,竟是掩上了这诗稿,心里怔怔。
这首诗,她真是太知道了,明明是上辈子所看的《红楼梦》中黛玉所做,如今却又在这里见到,便叫她的心里,对那五姑娘的身份多了些谱,只是没有想到这时代,除了自己之外,竟还有穿越而来的人,更可笑的是,明明是别人的诗作,就因为此地没有,便敢大咧咧地拿出来大肆宣扬,为自己扬名。
心里恶心这种事儿,锦绣却不好说这是抄袭,只低声道,“不过是首诗罢了。”
“也是,就叫她好好儿与那些才子们神交吧,”七姑娘不在意地说道,“就是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久了,哪家敢娶她。”自己的老婆被无数的男人在嘴里翻来覆去地叨咕,是个人也受不了啊。
锦绣只当成没听见,见几位姑娘果然不过是新鲜,过后便将五姑娘所做的诗稿丢在了一边儿,也不欲找事儿,只退到了一旁看着她们说笑。
过了几日,便是芳芷的好日子,那天锦绣揣着大太太给芳芷压箱底的四个大金元宝到了芳芷的屋里,见这连三老爷都心动的美人的脸上,带着耀眼的光辉,显然是心里幸福,便只将这一共二百两的金元宝交给了她,又送她从角门出嫁,迎面便见到一个喜气洋洋的大个儿青年,脸上带着憨厚的笑,小心地将她扶上了花轿,这才目送着她远去。
芳芷一出嫁,大太太便觉得想念得很,好容易等她带着自己的相公给她来磕头,便十分欢喜地将他们叫道了跟前,温声道,“以后,你们要好好地过日子。”她的身后,一个小胖子颤巍巍地探着头,满眼的好奇。
“都听太太的。”见身边老实的青年扎着手只知道看着自己傻笑,芳芷瞪了他一眼,竟是风流婉转,较之之前在府中更盛,连锦绣在一旁都看得有些愣住了,之后,芳芷便与大太太笑道,“虽说他家是大地主,不过都只是在镇上住,屋子也宽敞,回来也极方便的。”
“这就是有缘千里来相会了。”大太太看着这二人感情不错,那青年简直要将芳芷供起来一般,便满意道,“看起来,我这一回的媒,竟是做的很好。”
那青年听了又摸着头笑起来,很是敦厚的模样,芳芷嗔了他一眼,便与大太太笑道,“太太只爱与我们玩笑呢,”她微微一顿便说道,“太太只放心,我们真的过的很好,若是太太不信,”她侧头看了一旁含笑而立的锦绣道,“便叫锦绣与红玉与我去住几日如何?”
“这个……”大太太便沉吟了起来。
如今她的屋里,兰芷已成管事大丫头,另有些小事儿,已然都归了锦绣与红玉打理,实在离不开,便是几日前永昌郡主使人来接锦绣她都推了,然而到底见两个小丫头眼中一亮,知道她们在这府里憋得狠了,也忍不住有些心疼,犹豫了片刻,便含笑道,“既如此,你便看着她们,别叫她们在外头胡闹伤着了。”
“若是伤着了,我陪给太太。”芳芷本来就爽快,立时便打了包票。
她也有点儿小算盘。嫁到了这家,上到公婆,下到相公,简直把她当成天仙一般供着,这几日她也看清楚了这家的底细,确实极厚道良善,因此见了下头还有一个小叔子,便动了心思。
大太太身边的人,自然是最好的,况且锦绣红玉手上都宽裕,一个温柔和顺,一个明快爽利,都是极好的姑娘,何苦要去那不知根底的人家呢?从前是姐妹,若是以后做了妯娌,岂不是更好,况且那小叔子也是个厚道孩子,实在是一桩不错的姻缘。
心里想着这些,芳芷便带着有些兴奋的锦绣红玉一同坐车回家,却在刚刚进了镇子,这车陡然就是一个急停,之后便听到外头有小孩子的哭声。
锦绣险些被撞到头,此时听到哭声,便好奇地向外看去,却见得马车前头坐在地上,脸上都是尘土的小孩儿,竟是那一日在灯会时遇到的,那名为湛善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