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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泉所在的地方根本不需要寻找,因为即便是在这样的天气之中,它也不会冻住,甚至能够让周边一定范围之内的地面也不上冻不积雪,非常显眼。
周敏走过去,伸手试了一下水温,果然没有感觉到寒冷。当然,身处室外环境,即便泉水不觉得冷,但被风一吹,手指还是有种僵硬的感觉。周敏净了手,掬起一捧水喝了一口。
入口温和,但当它顺着喉咙往下走时,周敏立刻打了个熟悉的战栗,仿佛有一股冰雪般的冷意直抵大脑,让她整个人瞬间精神起来。
看起来并没有受到影响,周敏松了一口气,站起身要往回走时,才发现石头正蹲在天坑上头,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你怎么来了?”周敏有些惊讶。
石头答非所问,“我替你看着周围。”
这个答案说服了周敏。其实之前他们也是这样,一个取水一个放风,确保不会被人发现。今天她的确是疏忽了,只想着这个时候不会有人过来,但万一呢?
虽然她在这里喝了一口泉水并不能够说明什么,但这种反常的举动,说不定会有人多想。
周敏用手帕擦干手,放到嘴边呵暖,然后才踩着雪从天坑里爬了上去。上最后一步时,按理说周敏应该用手按在地上借力,但这会儿她伸出手,却发现地面上全是厚厚的积雪。正犹豫着要不要按下去,手已经被石头抓住了。
“你的手怎么这么冰。”把人拉上来之后,石头并没有立刻放开她,而是将她冰块一般的手指笼进了手心。他身上火力壮,即便是在这个季节,手心的温度也很高,甚至让周敏有种发烫的错觉。
但效果也立竿见影,原本几乎没有知觉的手指立刻就暖和了起来。
等到这只手暖热了,他才松开手,朝周敏道,“另一只。”
“不用了。”周敏回过神来,总觉得这个举动有些怪异。虽然是姐弟,但暖手什么的……还是算了。她将手笼进袖子里,做出了一个标准的“农民揣”,然后朝石头示意,“我这样就好。”
石头也没有坚持,看了看天色,道,“估计应该快申时了,我们顺便把栗子牵回去吧?”
“行。”周敏点头。
栗子这头小牛来到齐家之后,因为还不到可以下地的年龄,所以只能暂时好吃好喝的养着,平常主人家出门干活,就用一根绳子套在它的角上,将之牵出来,随便找个干草多的地方拴着,把绳子放长,让它自己去折腾。
反正这大冬天,地里也没什么作物,也不用担心糟蹋了。
因为要去牵牛,两人并没有走下山的大路,而是从另一个方向下山,正好能够经过邱五爷的院子。
入冬之前邱五爷就已经搬回大石镇去了,据瑞声的说法,是因为这里没有地龙,冬天太冷,邱五爷的身体可能会受不住。可见虽然这里的房子营造得也还算用心,但对邱五爷来说,明显还不够规格和标准,所以只能当个别院,天气好时过来住一阵。
不过他虽然走了,却留了两个人在这里看屋子。
这两个人都是膀大腰圆的彪形大汉,其中一位据说从前是猎户出身,所以两人住在这里的期间,经常会入山狩猎。村里没到齐家山这里来帮忙的那帮人,还跟着他们去过两次,收获颇丰。就连周敏也受惠分到了半扇野猪,给工人们加餐了好几天。
这会儿两人正在院子里给一只鸡拔毛,见到周敏和石头,便主动开口招呼。
周敏扫了一眼那只鸡身上色彩斑斓的尾羽,怀疑这不是普通的野鸡,而是锦鸡。不过这个时候好像没什么保护动物的说法,虽然锦鸡也会被美称为凤凰,不过那都是老黄历了,见得多,便不觉得稀奇,成为盘中餐也不奇怪。
不过周敏还是叮嘱了一句,“下雪之后,两位还是不要进山了。”一来动物大都冬眠了,找不到什么好东西。就算万一找到了,也不见得是好事。毕竟它们饿了一个冬天,只会变得更加凶狠,单凭两个人未必收拾得过来。
“多谢齐姑娘提醒,这鸡是自己撞上来的。”其中一人道。
他们搬过来住,为防野兽,便在周边的山里设置了不少陷阱,这只锦鸡应该是倒霉的被陷阱缠住了。周敏点点头,又叮嘱他们需要蔬菜就自己到地里去摘,然后才下了山。
往前走了很长一段距离,石头才低声说,“我听村里人说,这两人都很凶。也不知道那位邱五爷到底是什么人,能让他们跟着。”
周敏其实怀疑这两人不是猎户而是军人,但她没有将这种怀疑说出来,而是道,“管他是什么人,与咱们有什么相干?他只不过是住在这里养病,来了好生招待就是,不必多问。”
听到她这么说,石头眼中的狡黠一闪而逝,点头道,“知道了。”
栗子被拴在另一片山脚下,他们过去的时候它正抵着一棵树在磨角,见到两人,低低的“哞”了一声,撞得更厉害了,几乎将那棵树直接压断。这个品种的黄牛,角并不长,只大概有周敏手指那么一截,但同样是利器。所以两人没有贸然上前,石头先去将拴着的绳子解开,在手里卷起来。
或许是知道要回家了,栗子很快放弃了那棵树,又“哞哞”的叫了几声,走到两人面前,低头让石头将它角上的绳子解下来。
牛的性情温顺,而且认主,并不会因为没被拴着就乱跑。栗子走在前面,一路慢悠悠的甩着尾巴,把它的两位主人领回了家。
年节已近,所以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村里家家户户都在准备年货,人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空气中则飘荡着各种食物的香气。光是通过这些气味,就能够判断出哪一家在准备什么美食。
大概是因为之前一个冬天在山上给工人们做大锅饭的时间长了,每天经手的都是无数的肉食,所以安氏那种做菜时小心翼翼,不愿意多下料的习惯已经不药而愈,让她做菜的技术瞬间上升好几个台阶。
所以周敏正式将掌厨大权移交了出去,只在做自己感兴趣的东西时动手。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齐老三之前说的那番话所带来的后遗症,反正周敏发现,最近村里的年轻小伙儿们,经常三五成群的从自家门口经过。周敏当然不觉得村里姓齐的小青年们会对自己有什么想法,但这些人群中通常都会掺杂着一两个外村人,没准他们就是给人打掩护呢?
但她不得不说,这些人撩妹子的技术实在是太糟糕了。不是在她家门口吹口哨就是莫名其妙的说笑,不然就找些很尬的话题跟在门口干活的齐老三或者安氏聊。周敏在屋里听着都替他们尴尬。
甚至还有人结伴过来找石头玩,也不知道是不是想走曲线救国的路线。
失策了。之前光想着有了齐老三这句话自己就可以不结婚,却没想到还有这样的隐患。
真是奇怪,以前明明没有半个人登门提亲来着。
幸而石头对这些人从来都是不假辞色,更不会把人往家里领,让周敏松了一口气。
只不过这样一来,她就很不愿意出门去露面了。虽然正经见到她的时候,这些人的表现看起来还算正常,但周敏还是有种不忍直视的感觉。
于是她的日常就变成了每天守在炉子前烤火。
闲来无事,周敏又将那套四书五经翻了出来,有一眼没一眼的看,面前的桌上摆着各色零食,从早到晚嘴都不停,以至于连饭都吃不下多少了。
这么吃了半个月,周敏惊恐的发现自己长出了小肚子,手往腰上一掐还能捏到一把软肉。
虽然单从体型上还不太能够看出来,而且古代的衣物也不需要拉拉链扣扣子,腰带系得高,很难发现是否长胖,但周敏还是警觉了起来。
不能等胖得非常明显了再来后悔!
而且以周敏的经验,除了那种喝口凉水都胖的类型之外,人类一生中有几个阶段很容易肥胖,一旦在这几个阶段内胖起来,再要瘦下来就很难了。
第一个阶段是婴儿时期,因为这个时候只会憨吃哑长,吃了睡睡了吃,所以一不小心就会变成肉嘟嘟的。而且,家长们绝不会因为你长胖而警觉,甚至在很多人看来,长得胖那才叫有福气,肉嘟嘟的捏起来也舒服。
第二个阶段是青春期,这时身体开始发育,所需要的营养也会变得非常夸张。——譬如石头现在每顿饭的食量就已经由三碗增长到了五碗,而且动不动就饿。吸收了那么多营养,一部分用来抽条长高,另一部分则会储存在身体里。如果没有节制,也很容易变胖。
第三个阶段,对女性来说是生育期,对男性而言是中年期。进入婚姻阶段之后,因为生活稳定且规律,人更容易发胖,女性一旦怀孕,为了补足两人份的营养,只能努力吃吃吃,基本上不胖个十几斤都不算完。
周敏现在就正处在长身体的阶段,她希望自己吸收的营养都用来长高,不用储存太多脂肪。
从这种意义上来说,常年下地劳作也不是没有好处。至少在村子里,周敏没见过谁长得特别胖的。这也间接的证明了,所谓“喝口凉水都会胖”只是一种夸张的修辞手法,真要这样早饿死了。
为了将多余的脂肪都消耗掉,周敏捡起了各项年货的筹备工作。
要说这些工作之中最消耗体力的,无疑是打糍粑。
糍粑的制作方式,首先将糯米泡上一天一夜,沥干水分后上锅蒸熟,倒入特制的石臼之中,再用木锤用力捶打至糯米彻底软烂,变得细腻有粘性,然后再将之分成小团放在簸箕里晾干变硬,之后泡在水中储存,避免表面因脱水而干裂。
而其中捶打的这个过程,就非常需要力气,非得壮年男子动手不可,别说周敏,就连石头也不够看。——事实上周敏虽然在这里已经锻炼得力气不算小,但也只能勉强举起木锤,根本无法用力。
所以她只能遗憾的选择了另一项工作,推豆腐。
做豆腐之前要用石磨将豆瓣打成浆,这用的是专门打浆的小磨,个头比一般的石磨小一些,两扇磨石上的纹路也更细密,推的时候需要的力气也小,至少周敏一个人就能推得动。
于是她将这项差事从安氏手中抢了过来,让她去添料,自己推磨。
所谓推磨,就是在上面一扇石磨旁边加装一个木质的柄,柄上开洞。电视里经常能够看见,主角们在洞里插上一根木棒,然后就可以抓着它转动磨盘。不过万山村这里,用的是结构更加巧妙的磨钩。
整个磨钩的造型呈“丁”字形,只不过那一勾是向下的。推磨的时候将勾的地方挂在磨柄的洞里,另一端系在房梁上,双臂分开扶住“丁”字的那一横,借助身体前后的晃动,便可以推动磨盘,更加省力。
石磨推起来的时候,会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身体就在这种韵律之中随着磨钩前后摆动。
周敏觉得自己好像成了单摆运动里的那一枚小球,不断的做着往复运动。
在这个过程中,从手臂到腰腹再到双腿,从上到下都运动到了,效果并不比健身房里的项目差。
所以推了一天的磨之后,周敏只觉得两只胳膊酸痛不已,晚上吃饭的时候,差点儿碗都端不起来。齐老三见状不由笑道,“让你逞强,这回知道厉害了吧!”
白天时所有人都提出过要把周敏换下来,但都被她严词拒绝,一个人推完了满满一盆豆子。
安氏也说,“吃完饭我给你揉一下,不然就这么去睡,明天更难受。”
石头没说话,默默的给周敏夹了一筷子她喜欢的炒土豆丝。
周敏愤愤的多吃了一碗饭,吃完之后立刻后悔,感觉自己这一天的辛苦劳动成果估计都被这碗饭给抵消了。
不过让安氏给揉完胳膊,又等到深夜吃了一碗嫩豆花做宵夜之后,周敏就满血复活了。这世间唯美食不可辜负,自然应该想吃就吃,否则等到将来年纪大了,发落齿摇,味觉退化,就算想享受也没机会了。
所谓“年轻吃不够,老了悄悄怄”。
这天晚上周敏一直熬着没睡,找了一个空置的竹筐清理干净,又将谷草剔去碍事的叶片,用柴刀将谷穗所在的地方砍下来,整整齐齐的铺在竹筐内。
等到安氏的豆腐压好了,从包箱里取出来,趁着新鲜热乎,她立刻用干净的菜刀将之切块,然后在竹筐里排排放好。放满一排,就再放上一层谷草,如此切了两块豆腐之后,又用谷草将竹筐整个掩好,在上面盖上不用的棉被,然后放到背阴不见光的角落里。
接下来就是过年,等周敏再将这个竹筐搬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正月初五了。
揭开棉被和谷草,能够看见里面的豆腐长了一层长长的白色绒毛,这就算是成功了。这种白色的菌种对人类无害,被这样腐过之后的豆腐,就是所谓的“腐乳”了。
将磨碎的花椒作料与盐拌好,再倒上一碗酒,用筷子将长了毛的豆腐一块块夹出来,先在酒里滚一圈,然后再裹上料,放入陶制的坛子里。之后密封入味发酵,放上十几天,等到腐乳发软,用筷子轻轻一戳就能没入的程度,便可以取出来食用了。
对周敏来说,腐乳是就白粥的不二好物,比榨菜更得她的心意。
亲眼看到了整个制作工序的石头对这东西的美味度打了个大大的问号。不过等周敏将腐乳夹出来撒上辣椒粉时,他还是义无反顾的动了筷子。
初尝的时候会有些不习惯,但石头很快就适应了这种有些古怪的味道。因为周敏自己的口味比较轻,所以放的盐不多,即便在入味之后,腐乳也不会显得太咸,所以他甚至有种将之当成下饭菜来吃的意思,几口饭就能吃下去一块。
两块豆腐只装了半坛子,周敏原本还打算给邱五爷送一点过去,让他尝尝味道。见石头这种吃法,只好算了。反正他那样气质如清风明月的人,应该也很难接受这种味道吧?
经过周敏这两年来孜孜不倦的熏陶,齐老三和安氏也由一开始的无法接受而逐渐习惯了辣椒。
不得不承认,在所有的调味料之中,辣椒可能是除了盐这种必备品之外最提味的。有了它,很多菜的味道会变得更加突出且丰富,一旦习惯之后,一顿不吃就总觉得像是少了什么似的。
尤其是冬天吃锅子的时候,不蘸点儿辣酱根本不过瘾。而吃完之后那种从内暖到外的感觉,也让人觉得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舒展来开,非常舒适。
所以现在,他们已经不排斥周敏鼓捣出来的新东西,这一次的腐乳同样接受良好。毕竟万山村这里本来就有发豆豉的习惯,那种就算晒干之后也透着一股子臭脚丫子喂的东西他们都能接受,何况腐乳?
这一年的新年还有一件值得一提的事,那就是大年初二这一天,原本应该安氏这个出嫁女回娘家去拜年,然而事实上,她还在准备出门的东西,安家那边就已经来人了。而且阵仗非常夸张,一家子二十几人全部来了,扶老携幼,看起来蔚为壮观。
他们是特意来看姑爷家的新房子的。
其实彼此之间有了芥蒂,这一点大家都清楚。不过以前是安家不想修补,现在是齐家不想修补。所以以前是安氏每年去小河村受冷眼,而现在变成了安家主动登门拜年。
但这种主动同样也带着矜持的意味,否则修房子的时候,听到消息几位舅舅就应该过来帮忙,那时候什么话不好说?却偏偏当做不知道,这会儿才登门来询问。
这种姿态齐老三看不上,被破坏了的关系也不是那么容易修复的。他以房子还没有弄好为由,客客气气的带着他们在外面转了一圈就回来了,甚至没有开门让人进屋。
即便如此,安家人也得到了许多他们想要的讯息,态度也肉眼可见的热情了许多。
然而周敏没想到的是,回来之后,安家人提的第一件事,既不是想沾光,也不是要好处,而是批评了齐老三在架梁仪式上说的那番话。
开口的人是外功,他板着脸靠在摇椅里,努力让自己保持威严,但因为摇椅不停晃动,效果有些糟糕,连带他的语气似乎都跟着有些飘忽,失去了几分威慑,“老三你也是个糊涂的!瞧瞧你说的那是什么话?让敏敏自择婚事,这种话可是能胡乱说的?”
被打发出去烧水,刚刚走到门口的周敏,“……”
她一直觉得安家人并不喜欢自己,但也没想到这么兴师动众的跑过来,居然会是为了这件事。
好在齐老三已经将她的心里话说了出来,“怎么叫乱说?这件事我已经想得很清楚,说出去的话也绝对不会收回,谁来都是这个意思。岳父大人携家带口的过来,如果只是想干涉我的家务事,那就免了。”
这番话可以说是非常不客气了,安外公立刻气红了脸,“你……”他还不太习惯这个摇椅,急着想说话,却没想到被呛了一下,立刻剧烈的咳嗽起来,将安家人给吓了一大跳,连忙凑过去扶的扶拍的拍,半晌才把人给安抚下来。
安外公不敢再坐下,只能站起来,怒气冲冲的盯着齐老三,“这不是你一家人的事!”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九年前,也是站在这里,岳父大人曾经信誓旦旦的说过,若我一意孤行,以后就不会再管齐家的事,连阿莲这个女儿你都不认了。”齐老三语气平静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