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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四郎一回来,各样事体才算能定下来,送葬没个男丁碰盆摔瓦怎么成,便是阴阳先生算的日子往前靠,也还是得等到王四郎回来才能入土破孝。
徐礼既是已经晚了,那便等到下完葬才告辞,王四郎派了人一路把他送回金陵去,坐的就是王家的船。
蓉姐儿经了这回丧事,人瘦了一圈,圆脸儿都尖了下来,一双眼睛更显得大,送徐礼出去,她立着不能上前去,只巴巴的的瞧了她,她这么看着,就似有双勾子勾住了他,一步都迈不出去。
两个俱不说话,还是茂哥儿先动了,他松开蓉姐儿牵着他的手,小跑两句上前去,张开手踮起脚来要徐礼抱,住了这些日子倒舍不得他了。
茂哥儿也瘦了,就是瘦下来也还是个小肉球,叫徐礼抱在怀里,搂了他的脖子问他:“你去哪里呀?为甚不在我家住?我们也家去罢。”他自来身边就只一个姐姐,王四郎便是呆在家中也不会同他玩耍,有了徐礼,多了个厉害的玩伴,这才万分不舍得。
再同茂哥儿说这头是老宅,他也只认金陵那个是家,泺水王家塘不过是回来玩的,王老爷这场丧事,他知道是阿爷,哭得且比蓉姐儿更伤心,可哭完了,时候一长就又忘了。
徐礼颠一颠他,一路把他抱到门边,蓉姐儿接过来,徐礼看看她,叫她一声:“妞妞,还有一年了。”再有一年等她过了及笄礼,就能嫁过来了。
蓉姐儿刹时红了脸,徐礼侧转身还又笑看她一眼,带了两个书僮往渡口去了,蓉姐儿立在门边,身上还穿了白绫裙子,比原来那一团团的红倒更惹眼。
王老爷的丧事是办完了,后头留的尾巴却还没割掉,朱氏接了信不曾立时就来,这么些年她早就明白了,王老爷看着好糊弄,耳根子也软得很,可她不能碰,就是一下都碰不得。
两个原来还有些情份在,也不知道哪一天,他又记起了前头那一个,便是守在身边给他送终,只怕也什么好处都落不着,何苦又去王家塘吃闲气。
等女儿从泮水赶回来,这两个才来披麻,可王家塘哪一个都不认她俩,朱氏这时候才悔起来,早知道王老爷还要回乡,怎么着也该登门拜见一回大伯。
再说什么都晚了,却一桩事让朱氏高兴,别个女婿俱都帮不上忙,桃娘嫁的蒋家郎倒能帮衬着,他是正经女婿,办起事来更快,王四郎回来瞧着那几个扶不上墙的样儿,再看看蒋大郎,心里也叹一声。
叹归叹,事儿还是要办的,朱氏这个年纪再想嫁是不能了,若她为着王老爷守,那王四郎便得给她养老送终。
可王老爷那房子,如今却是朱氏同王大郎一家住着,别人尚可,槿娘头一个先跳了出来,便是出嫁的女儿得不着,也不能叫别个占了便宜去。
才送了灵就吵成一团,若不如此,王四郎也不会急着把徐礼送走,这些烂事摊到女婿跟前,还怎么给女儿作脸。
“爹的屋子怎么倒住个外姓的。”王大郎再改了姓王又有何用,族里不认他,便是王老爷也没认下他来,他就是个外姓的。
“我是能砸了瓦还是卖了锅的贴补儿子,我帮着王家也生得了一个女儿,到这时候要赶我出门,我便去衙门口喊冤!”朱氏一横起来,槿娘立时哑巴了,礼法上却是继母不错,要赶了她出门,王四郎可不得吃官司,不仅不能赶,还等养到她老死。
王大郎蔫了这些日子,此时倒有气性起来,总归讨不得好处,便又改回了本姓,还是姓郑,朱氏送灵的时候也流过眼泪,到这时候才是真个痛哭起来,倒比送王老爷上路多哭一担,自此便是她一个守着房子过活,儿子儿媳妇还到外头典屋子住。
除开闹着分家产,族里又要修祠堂,年深日久,砖也塌了樑也不顶用了,族长不便出面,便叫王大伯过来,说甚个族里一代只出王老爷一个县丞,那刻名的地方要描金,还得单给他立个碑。
这又是摸钱的事,一场丧事就办了千把两,若是算上那幅棺木更了不得,王四郎今年茶叶还不曾有出息,可这百八两的事若不应承,族类里又不知有多少人说嘴。
可前儿才支了两百两,隔一日族长又来了,这回却是为着族里的族学来的,王家塘里这几年不曾出过有出息的读书人,可原来却出了一位五品官,如今已是上了京,那时候响锣打鼓的抬了匾回来,又给五六百两银子,建了个族学。
若要说起来,只跟王家塘挨个边,不过是发达了回来显摆一回,论起来还是王四郎穿着开裆裤时的事儿了,可他一听便起了心,细细问了族长那是到外头去当的什么官儿。
只知道姓名,跟二十年前往前京城做官去了,此时倒不知在何处,王四郎记在心中,又拿了一百两出来:“到要请个好先生坐馆,叫王家子弟多出些高官。”
这回送走族长,赶紧着收拾起东西来,秀娘得了信正奇,蓉姐儿“扑哧”一声笑起来,觑着没外人道:“爹这是怕了族长了,再不走,修桥铺路都要找上来了。”
王四郎正迈腿进来,听见后一句应一声:“可不是,便是作功德,这十方功德也不能算我一人头上。”秀娘听见他这么说,鼻子里哼一声,日日在外头走着,哪个见了不称一声四爷,倒真当家里有金山银海了。
又隔一日,举家俱回到泺水,这回也不便在泺水多呆了,沈家上不得门,孙兰娘隔了这些年竟又有了身子,老宅子又借给了桂娘住,里头挂的都是红绸,等着送嫁女儿。
“萝姐儿不易,咱们便一径回江州罢。”红白事对冲不吉利,门都不进,只送了东西去添妆,又给娘家送了红布,还送了一堆茂哥儿玩的小刀小剑,讨个好彩头,盼着孙兰娘得男。
江州倒还有些旧交在,悦姐儿知道蓉姐回来,坐了车上得门来,她比蓉姐儿还小一岁,竟是春天就出了阁,身量还未足,偏已经梳起妇人头来。
“我姨姆家的老太太看着不好,娶我进门想着孙媳妇行了礼再走,谁晓得我一进门倒好起来。”悦姐儿还是一样性子不改,两个彼此打量一回,才说几句话便又亲近起来:“我如今还没圆房,要等办了笄礼才成的。”
两个住是住到了一处,却不能同房,自小同她一处长大的表兄,住在一处又不一样,悦姐儿虽还是小姑娘家,懂的事儿却多:“你且不知道,我瞧见他悄摸的偷看春宫呢。”
蓉姐儿眨眨眼儿,还不懂春宫是甚,悦姐儿红了脸,十分不肯说,抬了手轻轻拍了下自己的嘴,她身子还是姑娘家,却还有甚不懂的,姨姆跟亲娘都疼她,怕她糊里糊涂的就跟表兄成了事儿,身子没长成怀了胎,不独是她,孩子也不好,嫁人之前细细同她说一回,嫁人之后又拉了她关上门说一回。
亲娘还同她睡一个被窝里,告诉她,男人要是想挨一挨碰一碰,倒不要紧,只不能解了裙子,她原不懂甚叫解了裙子,又是甚样算挨一挨碰一碰,嫁过去,没三日便全知道了。
表哥是看着她长大的,两个打小就知道要作夫妻,先还拿她当妹妹,越长越大,又进了门,便拿她当老婆了。
表哥也不过才十五岁,正是懵动的年纪,守着这个么小娘子光看有什么趣味儿,夜里两个一个说话,说着说着,便摸了手捏了脚。
悦姐儿记着娘说的话,怎么也不肯叫他解裙子,可那香一口摸一把的事却没少做,舌头也尝过了,挨着身子也磨过了,有了这一回,便成日里的腻歪。
姨姆还怕两个真的作了一对,日日叫老嬷嬷去看床,只见着沾乎乎的玩意儿,不曾见得红,这才算是安心了,也不再阻了他们睡一道,还看紧了丫头,就怕儿子叫哪个丫头引得知了人事。
“那嫁人了,到底好不好?”蓉姐儿身边再没有出了嫁的姐儿,原来学里的姑娘俱都定亲,平五年纪比她们都大,两年前就嫁了人,跟着到外地去了。
只悦姐儿嫁在本地,上边有个姨姆婆婆看着,丈夫又是表兄,年纪且还小,一家子都倒她当半个娃儿看,老太太这一辈儿只有孙子,这么个半大的孙媳妇进了门,只当是个小孙女似的养着。
听见蓉姐儿这么问,悦姐儿红了脸,眼睛转一转点了头:“嗯!好!”想回娘家就有姨姆带了她去,比那些头年做儿媳妇家门口都迈不出去的不知强了多少,连表哥也哄着她,带她一起淘气,七夕节还把她打扮成男娃儿,带她到城外去玩。
蓉姐儿听见了直笑,拉了悦姐儿的手,两个原来在八角亭子里头偷酒喝譬如昨日,这会子她倒先嫁了:“那便好,他真个带你去城外玩了?”
悦姐儿梳着妇人头发,人却还是娃儿性子,踢了腿儿,听着鞋子上鹦鹉扣桃的缀的小金珠子一串串的响:“真个,我们租了一条船,一直划到城外头去看月亮,表哥说带我去听牛郎织女说私房话。”
船帘儿遮得密密实实的,她喝了酒面颊烧得火红,叫他骗着又是亲又是揉,才香上一口,她就撒起酒疯来,回去还是表哥把她背回去的。
这却越了规矩,表哥不舍得她挨骂,一个人担下来,跪了一个时辰,她酒醉了他还不曾跪完,提溜着鞋子,带了一瓯儿虾蟹粥去看他。
悦姐儿笑得眼睛里都是光:“我原当嫁人有多吓人,嫁之前还狠狠哭了一场,如今才知道好,我娘再管不着我了,姨姆要骂我,前边还有表哥顶着呢。”
“你同你那个,可见过面不曾?”八角亭子里没别人,甘露一听见两个小娘子说私房话,便退到外头去了,香罗自有那一回蓉姐儿用酒槽把她吃醉的事,也对悦姐儿死心踏地,远远守着不上前来。
“见过的呀。”蓉姐儿的耳朵粉透透的,徐礼抱了茂哥儿还跟她说,她小时候要轻的多,她笑眯眯的勾了悦姐儿的手:“你还没同我说,甚个是春宫呢?”
悦姐儿啐了一声:“你去问他,我可不知道。”两个点了蜡烛偷摸看了,看的心头跟有个兔子在蹦似的,夜里不免又抱着挨在一处,想起来就羞煞人,她垂了眼睛再不肯多说。
蓉姐儿咬咬嘴唇,又换一个问她:“那挨一个碰一下,是不是说摸耳朵?”徐礼摸过她的耳朵的,这话一说完,悦姐儿撑不住的笑,笑完了自家也不好意思起来:“嗯,就是摸耳朵。”
蓉姐儿叫她这一笑,又吃不准了,看看悦姐儿的脸知道再问她也不肯说的,心里打定主意,等再见到徐礼就要问一问他,春宫是不是就是摸耳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