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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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宁双手捧着福袋, 仰头看着高高的七叶树, 微闭双眸, 虔心许下心中愿望后, 扬手奋力将手中的福袋向树上丢去, 福袋红色的线穗在空中翻转一圈, 稳稳的落在七叶树的枝丫上。
长宁开心的拍着手:“啊!挂上了……真好呢。”
山寺空寂, 女子娇俏的声音仿佛随风送进陆砚的耳中,他原本准备转身回避的动作一顿,带着几分好奇的回头看去, 只见树下的少女兴奋的蹦起来,指着还微微摇晃的枝丫得意的说:“我丢的那么高,二哥此次必定高中!”
女子稚嫩娇气的话语让陆砚唇角微不可查的勾了下, 若是真的丢的高, 便能高中,那只怕这个祈福台早就被前来的举生们挤塌了, 目光从女子身上移开, 看向不远处的祈福台, 香烟袅袅, 青雾背后的神佛双目低垂, 仿佛笑看世间一切欲望。
“六娘子,还有这个……”树下的声音将他的目光从祈福台拉了回来, 那位女子身边的女婢拿着另一个福袋询问。
他耳尖微动,六娘子?再细想, 眼中便是一片明了, 怪不得那样娇气稚嫩的声音仿佛曾听到过,原来是她……
长宁接过阿蔷手里的福袋,表情有几分怅惘,慢慢将福袋拢在手心,低头垂眸,默默在心中祈愿,一愿他今科高中头甲,二愿他事事顺遂……
抬头,扬手,手中的福袋再次跳跃,高高的空中翻转着,长宁目光紧紧随着福袋的动作,双手在胸前慢慢握紧,“啪嗒”一声,福袋稳稳的落在了七叶树最高的枝丫上,那根粗壮的枝丫上,只有这一个福袋垂下的红色线穗不停晃动。
长宁脸上露出笑容,盯着挂在枝丫上那个最容易辨认的福袋,喃喃道:“如此高……便是最好了。”
阿蔷不知为何,听的有些心酸,连忙道:“是呢,崔郎君若知道六娘子还为了求了福袋,只怕也是高兴的。”
长宁微微摇头:“崔二哥待我这般好,为他求个福袋也是应该的。”说罢,长长吐出一口气,再次仰头看了看满树悬挂的福袋,唇角露出浅浅笑涡,这棵树不知背负了多少所求,真愿佛祖慈悲,皆能让人达成所愿才好……
山风吹来,长宁突然觉得有些凉,左右看了看,问:“三哥呢?”
阿蔷连忙道:“三郎君到这里不久,就说去附近看看,怕是也快回来了。”
长宁微微嘟唇,慢慢转身道:“三哥总是这样在一处停不住……”刚说完,一抬头,便停在了原地。
青松翠柏的山下,乌檀色的弯曲回廊之中,站立着一个身披黑色斗篷的年轻男子,身量挺拔,面容俊美,看向她们的目光沉静幽然。
长宁微微讶然,脚步缓缓停下,风吹过,带起男子斗篷的下摆,长宁似乎感觉到他周身的清冽从中溢出,与他身后的翠柏颇为相称,不知为何她突然就想起早上马车内的那束野菊花,温润却清冷。
陆砚目光停留在长宁身上,山风阵阵,她身后的七叶树不停的随风轻晃,带动满树摇曳的红色线穗,像是开在这深秋最灿烂的繁花,而她却比这繁花还要耀眼。
陆砚眼睛微不可见的眯了下,突然想起南翎曾经说过“舒六娘子,真是天仙般的绝世美貌”,唇角微微翘了下,开诚一向说话夸张,这一次倒是说的毫不为过。
长宁移开目光,微微垂头向回廊走去,回廊狭窄,陆砚向后退了一步,空出刚好可以让她们经过的空间。
长宁微微屈膝答谢,陆砚侧身避过,看着她带着婢女从自己身前走过,果真是长睫琼鼻,绿鬓花颜。
陆砚看她慢慢走向这段回廊尽头,转弯时,风扬起她的披帛与袖脚,也轻扬起她身后垂着的长发,女子侧脸如画,美不胜收。
长宁身影消失在视线中,陆砚收回目光,双眸低垂,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抬脚向祈福台走去。
刚求下一个福袋,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他转头就看到舒孟骏一副惊惶的样子,见到陆砚在此,他先是一愣,随后急急问道:“陆三哥,你……怎么会在此?你可见我家妹妹了?”
陆砚眉梢轻扬,道:“我并不曾见过令妹。”
舒孟骏一顿,拍拍自己的脑门重新问:“那陆三哥来时可见这里有个小娘子,还带着一个女婢。”
陆砚看着舒孟骏,答非所问道:“宏邈是陪女眷来此的吗?”
“是啊!陪我家小妹。”舒孟骏焦急的东张西望。
“那为何此时会找不到人?”陆砚依然面色平平。
舒孟骏被问住,张着嘴巴,半响后道:“我家小妹在此祈福,我便到这四处逛了逛……”
陆砚看着他神色闪烁,抿了抿唇,指向回廊:“我来时,见一位小娘子带着女婢向那里去了。”
舒孟骏闻言拔脚便向回廊跑去,跑了两步,才想起转身对陆砚一抱拳,道:“谢陆三哥指路。”
陆砚看着他,笑容清浅:“宏邈还是快些追去吧,今日寺中不知除了你我两家,是否还有他人。”
舒孟骏脸色一惊,也不再多话,转身匆匆离去,三两步便不见了踪影。看着他的背影,陆砚默默转身,看着高大的七叶树,脑中突然想起舒六娘子刚刚那句“丢的高,便必能高中”的话来,忽而一笑,脚下轻点,身体猛地窜起,手中的福袋便被他轻轻放于七叶树最高处的枝丫上,这样,也算是个好彩头吧。
舒孟骏很快便追到了长宁,看着气喘吁吁的三哥,长宁微嘟着小脸,从袖中拿出一方帕子丢给他,道:“擦擦汗吧,要是让娘亲和二哥知道你又乱跑,定要说你的。”
舒孟骏胡乱擦了一把,将帕子放进自己袖笼道:“你不说,我不说……阿蔷也不许说,便没人知道了。”
长宁斜睨他一眼,转头向前走路不理他,舒孟骏知道自己惹妹妹生气了,上前两步,走在长宁前面,然后转身一边倒走,一边诱惑她:“阿桐,你要是保证不给娘亲说我乱跑的事儿,等回去了,我带你去茶社。”
长宁眼睛蓦地一亮,随后很快恢复平静,板着小脸继续往前走,舒孟骏转了转眼珠,又道:“带你去游船!”
长宁轻轻哼了一声,一脸我才不稀罕的样子,舒孟骏抓了抓头发,上前挤开阿蔷,在长宁耳边压低声音道:“我带你去盛阳楼!”
长宁立刻转头,抓着他的袖子问:“当真?那也能带我去看那些妓人们唱曲吗?”
舒孟骏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皱了皱眉毛,甩了甩袖子,道:“你怎么会想要看哪个?不成,绝对不成,要带你去看妓人们唱曲,别说娘亲和二哥不饶我,就是祖父都得给我上家法!”
长宁撅着嘴,丢开舒孟骏道的袖子,哼道:“那算了!饭食哪里不是吃呢?我又干嘛为了去盛阳楼帮你隐瞒呢。”
舒孟骏被她一噎,想了想道:“阿桐,我可以带你去盛阳楼听曲,只不过……你要穿男装,扮成我的僮仆,你可愿意?”
长宁立刻点头,小脸上全是笑容,一双杏眼更是明亮如星,看的舒孟骏想后悔都不忍收回自己刚刚的许诺。
待二人回到厢房时,方丈已经做完早课,小沙弥正在向曲氏致歉,道:“还请夫人稍待片刻,定国公夫人先到小寺,所以方丈此时正在于定国公夫人说话,请夫人见谅。”
曲氏起身回礼,笑道:“这本就是应该,劳烦小师傅多跑这一趟。”
小沙弥致歉后,便离开厢房,曲氏在原本的香油钱上又添了三分,见长宁回来,笑着拉过她,感觉到她手冰凉,便皱起眉头:“怎的这样凉?你的斗篷呢?”
长宁娇气的将手往曲氏手里塞了塞,在她身边坐下,道:“放在这里呢,出去时忘记了。”
阿蔷以及将长宁的斗篷展开给她披上,曲氏责备道:“尚未痊愈,又着了风,回去我看你又要再喝几天苦汤药才好!”
长宁看着阿蔷蹲在自己面前讲斗篷系好,感觉到身体暖和几分,听到母亲的教训,笑着摇了摇头:“才不要呢,我现在觉得我身上都是一股子药味儿呢……不信,你闻闻……”
说着伸出胳膊在曲氏面前晃了晃,曲氏嫌弃的推开,笑骂道:“快要及笄的人了,还这么孩子气。”
长宁笑嘻嘻的将胳膊收回,捏了捏腰间的荷包,里面是与七叶树挂的一样的福袋。万云寺的福袋都是两个,一个扔到树上,一个拿回家让有所求的人随身带着。
舒孟驰见妹妹递过来一个红色锦袋,便知是她刚刚帮自己求的福袋,拿过来直接就挂在了腰间,道:“多谢阿桐了。”
“二哥客气了……”长宁摇头,说着看了眼那个挂出来的福袋,想了下道:“只是这个不能带进贡院的吧?”
舒孟驰捏了捏福袋,里面硬硬的,应是桃木牌,听到长宁的话,点头:“是的,不过我会将它带到贡院外的。”
长宁笑开,唇角的梨涡深深,看着十分讨喜。舒孟驰脸上也露出笑来,刚想抬手摸摸她的发顶,却见长宁又拿出一个一模一样的福袋递给他道:“三哥,这个是帮崔二哥求得,你帮我转交于他。”
舒孟驰笑容微顿,与曲氏对看一眼,才又笑着接过,将福袋收起道:“好,今日回去我便亲自给乐容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