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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太医点点头,“噬心散之毒呈粉末状,因而可以吸食,可以水服,亦可以直接刺入血液中。”
听赵太医之言,似乎与普通毒药并无什么两样,公仪音暗自思忖。
她转头看向秦默,想看看他是否有什么问题要问,却见他眉眼轻垂,似乎在凝神细思的模样,便未出口打扰,只看向赵太医道,“听说赵太医方才去长帝姬府了?”
赵太医讪讪一笑,点了点头。
“皇姑母怎么了?”公仪音眨了眨眼睫,故作忧色,水灵灵的大眼扑闪扑闪闪烁着水光,看得赵太医有些招架不住,撇开眼神道,“只是例行诊脉而已。”
不知为何,被公仪音这么一看,赵太医突然有些心虚,不敢再同她对视。
公仪音轻轻一笑,“例行诊脉?我记得我前天来太医署时,赵太医也去了长帝姬府。怎么,赵太医给皇姑母例行诊脉的频率竟这么频繁?”
赵太医本就没说实情,被公仪音这么一反问,额上登时冒出豆大汗珠,他伸出袖子一抹,讪笑了两声,没有作答。
公仪音眼波一转,忽而语带担忧开口道,“赵太医,你这么频繁出入长帝姬府,该不是皇姑母腹中胎儿出了什么问题吧?”
赵太医一听,吃惊地抬头看来,连连摆手否认道,“没有什么问题,没有什么问题……”话语未落,忽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只得赶紧捂住嘴,双目躲闪不敢看公仪音。
“听说皇姑母最近喜酸,该不会……皇姑母这胎,怀的是儿子吧?”公仪音笑嘻嘻问道,
赵太医已经打定主意不再开口,只是讪讪地笑,看着公仪音,面上露出一副求饶的神情。
公仪音哪能这么容易放弃,又道,“正好待会我要去皇姑母那儿,既然赵太医不肯说,我就只好亲自去问皇姑母了。不过,皇姑母怀孕的消息也没同我说,我也是猜出来的。若是……”她顿了顿,唇角一勾,语气愈发轻快,“皇姑母问我从何得知,我就只能把赵太医的名字抬出来了。”
赵太医一听顿时慌了神,连声道,“殿下,殿下,您这真是折煞老臣啊。”心里头叫苦不迭,长帝姬怀孕的消息,她千叮咛万嘱咐自己不能泄露出去,若是被重华帝姬在长帝姬面前这么一捅,以长帝姬的手段,自己日后还有安生日子吗?
想到这,他愈发忐忑起来,抹了抹额上汗珠,结结巴巴道,“殿下,我说,我说,只求您别在长帝姬面前说是从我这得知的就成。”这么多年,他也算是看着殿下长大的,知道她性子虽然顽皮了些,本性却不坏,现下会这么说,无非是好奇罢了。罢了,就算自己藏着不说,殿下有心,总能打探得到,自己又何必两方都不讨好?
见赵太医松了口,公仪音得意一笑,墨瞳中闪过一抹灵动和狡黠,满口答应,“这是自然,只要赵太医同我仔细说说皇姑母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保证不会在她面前提起一个字。”
赵太医叹口气,拿眼觑了静默而立的秦默一眼。
公仪音会意,刚要开口示意赵太医不用顾忌秦默,却听得秦默淡淡道,“殿下,我去外面等你。”有外人在时,他的神情是一贯清冷如水,衬着素色袍衫上缀着的天水碧方胜纹,愈发显出神情的高洁和雅致,倒让赵太医生了几分愧色。
这么风华高洁的秦九郎,自己怎么还怀疑他会泄密呢?刚要开口挽留,秦默却已抬步走出了里间,大袖轻摆间扬起一阵细微的风,吹得赵太医有片刻怔忡。
秦默走出房间,过了半晌,公仪音也呆呆转回目光,回转神轻咳一声。
赵太医也蓦然回了神,面露一丝尴尬之色,低了头道,“殿下,长帝姬的确已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两个月了?公仪音微微蹙了眉。
若往前推算时间,这孩子,该不会是温良禹或是北羽的吧?
公仪音心中存了疑惑,不动声色道,“胎儿怎么样?”
“长帝姬脉相正常,胎儿也挺稳,没什么大碍,请殿下放心。”赵太医拱手道。
公仪音浅浅一笑,心中却是懒惫。放心?她有什么不放心的?长帝姬先前明明对容玦表现出一副情深不悔的模样,却一个接一个怀上别人的孩子,真是让她不知该作何感想。
想了想,公仪音斟酌着开口试探道,“皇姑母对这个孩子,态度如何?”
赵太医也是在宫里待了许久的老人了,一听公仪音这话,登时就明白过来她想问什么,讪笑着同公仪音打马虎眼,“长帝姬挺开心的。”
“是么?”公仪音尾音轻挑,语气中带了一丝不信任。她从床榻上站起来,若有所思地在赵太医眼前踱了几步,盯了他一瞬,很快转开目光,状似随意地拂了拂自己衣袖上的折痕,“我听说,当年皇姑母生下初云表姊时曾发过誓,此生再不要孩子。对于这个胎儿的到来,她真的,很开心?”最后很开心三个字,公仪音陡然加重了语气。
感到扑面而来的气息忽然变得凝重起来,赵太医不由神情一凛,脑中忍不住泛起了疑惑。原本以为殿下不过是孩子心性,对新鲜事物感到好奇所以才会问起这事,只是现在看来,似乎并没这么简单。
他若有所思地抬头看一眼公仪音,却见她正在似笑非笑地觑着她。眸光流转的眼底笼一层薄薄雾气,赵太医不由惊觉,昔日那个眼神清朗性情单纯的帝姬似乎……已在不知不觉中长大了!
这让他有些心惊,又有些唏嘘。
公仪音也不催,只是带着浅浅笑意,雪眸微狭凝视着赵太医。
赵太医被她看得愈发没了底,想了想,豁出去道,“殿下说得没错,长帝姬她……的确有些心烦……”
“但她还是让你替她先保胎?”
赵太医无奈地点了点头。
公仪音微微沉吟,不想要这个孩子,却还是让太医替她保胎,长帝姬心里,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公仪音琢磨了一会也没想不出个所以然,只得先按下不提,等待会出去再找秦默问问。抬眼看向赵太医,“我知道了。赵太医,你放心,今日这事,我只当没听到过。”
赵太医慌忙笑着谢过,“没事的话,老臣先告退吧。”
“嗯,去吧,改日我若有不懂的药理知识,再来找你。”
“是。”赵太医应了,背起药箱三步并作两步走出了里间。出门时,正好与立在外间的秦默擦身而过,秦默凉淡如墨的眼神在他面上一顿,很快收回,眸中落幽思点点。
赵太医刚出门,公仪音便也从里间走了出来,行到秦默面前站定,抬头冲他笑了笑。
秦默温柔回以一笑,“怎么?问明白了?”
公仪音秀眉微扬,得意道,“当然,我公仪音出马,还有搞不定的事吗?”说着,将方才从赵太医那里打探到的消息同秦默复述了一遍。
“阿默,你说,长帝姬此举,究竟是何用意?”她走到方才落座的席位前,伸手给自己斟了杯茶喝一口,看向秦默不解道。
秦默却将手一伸,望着公仪音淡淡微笑,并不出声。
公仪音呆呆地盯着他袖口的天水碧方胜纹看了半晌,忽然回了神,举了举手中的茶盏诧异道,“怎么?你也要喝茶?”
秦默微微颔首。
公仪音未作他想,顺手将手中的茶杯倒满,走到他面前递过去,“给你。”
秦默神色如常地接过茶盏,仰头喝了一口,唇角在公仪音看不见的地方,偷偷勾出一个浅淡的弧度,眼中水波浮动了几许。
公仪音没有注意到他浅浅浮上来的笑意,只是呆呆地看着他握住茶盏的纤长手指,手指衬着茶盏上的黑釉陶纹,愈发显得莹白勾人。他仰头的姿势,微动的喉结,怎么看怎么优雅。明明只是个普通的喝茶动作,在秦默做来却如行云流水一般让人赏心悦目。
见公仪音呆愣愣地看着自己,秦默低低一笑,低沉的声音在公仪音耳边缓缓绽开,“怎么了?阿音这么瞧着我作甚?”
公仪音被他的声音拉回了现实,忙不迭摇摇头道,“没……没什么……”
明知道她是看自己看得出了神,秦默也不戳穿,看她一眼道,“走吧,回去吧。”
公仪音“嗯”一声,快走两步跟上了他的步伐。“阿默,你要回延尉寺吗?”
“怎么了?”秦默停了脚步,侧头看来,神情温柔。
“那个……要不我们一起吃过饭了你再回去?”公仪音神情切切地看他一眼,又看一眼高悬的日头,示意现在已经到饭点了。
“好。”秦默勾唇微微一笑,伸手将她拉到自己身子的另一侧,“那边太阳大,走我这边。”又见她鼻尖微有汗水渗出,伸手掏出一方素白锦帕替公仪音擦了擦鼻尖,这才抬步道,“走吧,先出去。”
出了太医署,两人坐上车,秦默却未急着吩咐子笙驾车,而是看向一旁双手托腮伏在几上的公仪音道,“阿音,你想去哪里吃?”
公仪音晃着脑袋,心里盘算着。
向晚楼?唔,最近吃了几次了,想换个胃口。
其他酒楼?她在外面吃饭的时候并不多,这会临时一想,也想不出什么计划来。
思来想去也没个定论,咂咂嘴看向秦默道,“好像没什么想吃的。”
见她这幅兴致缺缺的模样,秦默笑容淡了淡,“怎么?没胃口?”说着,大手抚上她的额头探了探,慢吞吞收回手道,“没有发热,应该没有生病。可能是这段时间累着了。”他略带忧色地看着公仪音,“要不,我先送你回去,你好好歇会吧?”
“不要!”公仪音嘟了嘴,立马拒绝。
“我不要回去!”似乎怕秦默坚持,她赶紧又补充了一句,柔弱无骨的手自动挽上了秦默的胳膊,双眸亮晶晶地看着秦默,一脸恳切的神色。
“罢了罢了。”秦默微叹口气,似乎对公仪音的撒娇攻势很没辙,“若是没胃口,我给你熬碗粥可好?”
“什么?”公仪音眼眸一亮,不可思议地直了身子看着秦默,“阿默,你还会熬粥?”
秦默浅浅一笑,“会不会,试了就知道。”
公仪音忙兴奋地点点头,“好啊,可是,我们上哪去熬呢?去帝姬府吗?”
“我若频繁出入帝姬府,容易引人生疑,我带你去个地方吧。”说着,向外头驭车的莫子笙吩咐道,“去清澜小筑。”
“清澜小筑是哪?”公仪音好奇道。
“去了你便知道了。”
说话间,车撵已缓缓驶离了太医署门口,看方向,似乎是朝最东边的兴宁坊而去。
行了不多会,牛车堪堪停住。
公仪音掀帘一瞧,只见车撵正停在一处民宅前,白色院墙,灰色墙基,看向去低调而雅致,并没什么出奇之处。
宅院上方悬着一块墨色牌匾,上面只写了一个龙飞凤舞的大字,“莫”。
莫?公仪音狐疑地皱了皱眉。
这是哪里?
“阿音,下车吧。”耳边传来秦默的轻唤声,公仪音忙放下车帘,应一声,同秦默一道下了车。
“阿音,请吧。”秦默冲她微微一笑,抬手一让。
公仪音点点头,同他一道,抬脚往台阶上走去。莫子笙走在两人前面,门扉轻叩,很快大门打开,露出一个灰衣仆从的身影来,目光扫一眼莫子笙,又越过他的肩头看向他身后的秦默,不由面色一喜,“郎君来了。”
莫子笙应一声,伸手将大门推开,让了公仪音和秦默进去。
那灰衣仆从朝秦默行了礼,目光在公仪音身上微微一顿,很快别开眼去,目不斜视地前头带路。
这是个三进的院落,占地不算太广,但院中布置得精巧雅致,景致宜人,看得出主人花了一番心思。
仆从带着他们绕过院中池塘影壁,行到一间院落前停了下来,朝秦默作了个揖,躬身退了下去。
白墙灰瓦,翠竹栩栩。
没来由的,公仪音想到了秦默在秦府的清竹园,忽而心神一动,好奇地侧头看向秦默道,“阿默,难道……此处是你的私产别院?”
秦默脚步未停朝前走,“猜得不错。”
公仪音不由愕然,小跑两步跟上他的步伐,不可置信道,“阿默,这里当真是你的别院?”
“有何不可?”秦默淡淡笑道。
“是你自己的私产?秦府不知道的?”公仪音喃喃又重复问了一遍。
秦默轻笑,停下脚步捏了捏她的脸颊,“是的,是我自己的私产,秦府不知道。”
公仪音的目光渐渐变得明亮,眼睛也越瞪越大,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秦默。
兴宁坊的三进院落,这价格可不低啊。延尉寺卿的俸禄并没多高,秦默如今又未出秦府,俸禄自然还要交一部分给公中,他居然还有钱在兴宁坊买宅子,看来,秦默暗地运营的生意网必然不小。
见公仪音看着自己的目光渐渐放光,秦默也不戳穿,只笑道,“走吧,若还想喝粥的话,就得抓紧些了。”
秦默口中的清澜小筑指的就是这处院落,院落并无院墙围住,而是呈现一种通透开朗的格局。正中的房屋四面开窗,门前远远对着的,便是方才绕过的那处园中池塘。
池塘上架一座白玉石曲拱桥,岸边垂柳轻拂。风过,有凉凉的水汽吹来,带着沁人心脾的清凉。
秦默引着公仪音在房中几案前坐下,垂首看向她道,“阿音想喝什么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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