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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家有今天是他祖母拿命换来的,怎么会轻易就放过谭家人。
冉诚笑,“是该这样,要我说啊...”说着,冉诚回眸瞅了眼郑鹭娘,似乎有所忌惮,唐恒拍他的肩,“我四姨辛苦将我拉扯大,不会出去乱说的,冉兄有什么办法但说无妨。”
唐恒口里的办法,自是对付谭家人的法子。
听得这话,冉诚没了忌讳,“去雅间说吧。”
冉诚给唐恒出的主意很简单,先假意顺从谭家人的安排,万万不能和谭家对着干,“谭老爷看似是个宽厚善良的人,但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先顺着他,等摸清楚谭家众人性格后咱们再...”代替他余下的话是嘿嘿嘿的笑声,唐恒跟着咧起了嘴角,附和道,“是啊,谭家还未显贵,这会真撕破脸捞不到多少好处。”
这也是他在巴西郡不和谭家人相认的原因,那时谭盛礼他们受邀参加学子宴,他在门前徘徊许久,多次想向谭振兴道明身份,为什么后来忍住了,不就是犹豫他们连个举人都不是吗?也亏谭振兴忘记那事了,否则自己就露馅了。
“是啊,恒弟要有耐心,再等等,等他们入仕为官敛了财物后再与他们撕破脸,你要知道,他们越富贵,能分与你的就越多。”谭家偌大的家产势必有唐恒的份儿。
这话说到唐恒心坎上了,“还是冉兄聪明。”只是这么一来,自己拿了钱回谭家好像有点不妥,他说给冉诚听,“冉兄有没有什么办法?”
“钱不能花,不是不能,至少不能大肆挥霍,待会你去医馆,就说自己身体不舒服,然后差人去谭家报信...振学公子刚被皇上选为太子老师,谭家不敢不顾你死活,到时肯定会接你回府住...”
不仅有了光明正大回谭家的借口,还不会引起怀疑,唐恒笑,“冉兄高明,冉兄放心,他日我唐恒富贵了,定不会忘了冉兄恩德。”
“恒弟言重了,都是被谭家牵连害过的人,不求同富贵,但求共风雨。”冉诚愤慨激昂,“来来来,先让小二上菜,边吃边聊。”
这顿饭可谓尽兴至极,离开前,冉诚与唐恒道,“咱们在京里无亲无故,有缘相识自该互相帮衬扶持,日后你若遇到麻烦,派人送信到福安街的棺材铺,我收到信会给你答复的。”
几杯酒下肚,唐恒脚步有些虚浮,欢天喜地的应下,直至去医馆路上才想起他不识字,怎么给冉诚写信啊,罢了,大不了花钱请人写,他又不是拿不出钱。
不说唐恒交到朋友心里雀跃去医馆后嚷着身体不适让医馆的人去谭家报信,就说谭振兴他们出门后本该往城门方向去的,结果谭振业说先去首饰铺给大丫头他们买首饰,谭振兴急得团团转,再不快点人今天就追不到人了,又不敢催谭振业,耐着性子等,好不容易等谭振业付了钱,谁知谭振业又要去布庄给谭佩珠买布。
谭振兴:“......”
眼看太阳慢慢落山,谭振兴急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完布庄,他以为总算能做正事了,门口又遇到了书铺掌柜,谭振兴不敢朝谭振业发火,在掌柜面前就不同了,他凶掌柜,“好啊,不守着书铺有空来逛布庄,我就说书铺生意怎么不太好呢,原来是你偷懒的缘故。”
掌柜:“......”他就说谭振兴怎么得空就来书铺,一来书铺就看账目,原来在提防自己呢。瞥了眼谭振业,心下惴惴,天地良心,他真没偷过懒...等等,他来是有消息禀报的,“大公子,医馆派人来说唐公子在他们那,请你过去瞧瞧呢。”
“唐公子?”谭振兴蹙眉,“唐恒?恒表弟?”
掌柜偷偷瞅了眼谭振业,点头。
唐恒不是出城了吗,怎么又去医馆了?难道刚出城就被人截了钱财被被打伤了?那真是老天有眼啊,等等,那钱可是他的啊,谭振兴急了,“在哪,快随我去看看,三弟,你去衙门报官,就说咱的钱财被抢了。”
“去报官就瞒不了父亲了,还是先去看看恒表哥怎么样了吧。”
唐恒装头晕,大夫开了两副解暑的方子,谭振兴他们到医馆时,唐恒刚吃了药,见着谭振兴就呜呜呜大哭,像个委屈的孩子,谭振兴心头也委屈啊,看看谭振业,到底还是上前抱住了唐恒,“别哭了,身体不好就回家里养着吧,谭家亲戚不多,往来的就更少,恒表弟莫和咱生分了啊。”
话是谭振业教他说的,话说得漂亮点,唐恒会把钱还给他,这样就不怕父亲发现钱少了。
“恒表弟,日后就好好在家里住着吧,父亲很挂念你。”
果不其然,回家路上唐恒就还了他钱,不仅还了他钱,还保证明日起好好去码头扛麻袋,懂事得让谭振兴倍感陌生。
“我自幼没读过书识过字,很多道理都不懂,还望大表哥好好教我。”唐恒脸上还残着泪痕,说这话时看上去格外可怜,谭振兴记得谭振业的话,重重点头,“放心吧,大表哥会的都会教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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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4
拿回钱的谭振兴心情愉悦, 看唐恒也顺眼许多, 唐恒不是卢状, 不能往死里揍,唐恒肯听他的话是最好的, 谭振兴道, “此事不着急, 先回家养好身体再说吧。”
“嗯。”
唐恒真明白事理了,在谭盛礼面前咬定是自己情绪低落思念故乡收拾行李离开的,与他无关, 唐恒的豁达让谭振兴感激涕零, 发誓好好教他, 唐恒不识字没关系,人生在世品行重于学问, 先修品行再读书。夜里, 谭振兴去了趟卢家,让卢状暂时别磨木棍了,给唐恒作伴, 去码头扛麻袋。
好不容易找到点窍门的卢状差点没气得跳脚, 正值酷暑,阳光毒辣, 去码头哪儿有窝在家舒服, 卢状不乐意,又不敢反驳,小心试探道, “铺子的木棍卖不出去了?”
在他面前,谭振兴素来没好脸色,当即板着脸道,“做好分内事,不该问的别问!”
“是。”
“恒表弟恐怕不识路,你明日来接他。”
卢状:“......”他拜谭振兴为师是求学问,怎么被使唤来使唤去的,谭振兴走后,卢状怒火中烧,将桌上的茶具全摔了,霹雳哐啷的响声惊动了张氏,张氏急匆匆跑来,见屋里狼籍不堪,无奈道,“大郎啊,你又怎么了哟,不是你说闷在家不好吗?大公子都同意你去码头了你还要怎样啊。”
张氏眼里,儿子有点不识抬举了,多少人梦寐以求想拜师啊,谭家人就收了卢状,而且平心而论,谭振兴待卢状没话说,费尽心思磨练他,风雨无阻的给他讲功课,不辞辛苦,连她都有点心疼谭振兴了,望着地上的茶水,她冷了脸,“将屋子收拾干净了,否则看我不揍你。”
谭振兴说的没错,卢状就是挨的打少了,都怪自己,想着卢状读书辛苦,事事顺着他,结果养出这么个狼心狗肺的玩意,张氏道,“待会我来检查。”
卢状:“......”
以前他是家里的宝,如今则成了草,谁不痛快都能作贱他,卢状气得面红耳赤,欲和张氏吵两句,还没张嘴呢,张氏就冷哼着转身走了,边走边喊他爹拿木棍,卢状:“......”
有卢状在,谭振兴仍不放心,翌日亲自将唐恒送去码头,看着唐恒排队报名扛了麻袋他才如释重负的走了,唐恒想学他的本领,扛麻袋是不够的,还得砍柴..挑水...
不着急,慢慢来。
投桃报李,他会教唐恒的。
他们表兄弟情谊深厚,谭盛礼知道内里有事,但唐恒闭嘴不言他亦不好刨根问底,而且国子监的学生们不知受了什么刺激,要去山里早课,不仅如此,兴致勃勃的要学砍柴,美其名曰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谭盛礼先去国子监转了圈才去的山里。
草木葱郁的山林,只听得此起彼伏的尖叫哭喊声,伴随着熊监丞的怒骂,闹哄哄的,像集市似的,谭盛礼皱了皱眉,只听袁安叹气,“熊监丞又在教训学生了吧。”
学生们都来了山里,国子监没人,袁安和朱政想跟来感受,早先谭盛礼带学生们去田野劳作两人就想跟着了,碍于那时请假的学生多,害怕他们走了学生来藏书阁找不着人故而没有提,今日不同,国子监上下都来了,没有一个学生请假...
袁安刚说完,山林又响起几声啊啊啊的尖叫,夹杂着树叶哗哗的响声和树干折断的啪啪声,袁安都困惑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无事。”谭盛礼眉头轻皱,“走吧。”
光影斑驳的山里,各少爷们长袍撩至腰间,紧咬着牙关,双手环胸地冲向如手臂粗的枯木,啊啊啊的尖叫,像中了邪似的,袁安看得惊恐万分,“祭..酒,他们,他怎么了?”
是顺昌侯府的少爷,他先拿胳膊撞,撞得枯木急剧颤抖,几下后轻晃着,钟寒疼得呲牙,看向旁边有收获的同窗,咬着牙跳开几步,再次冲了过去。
袁安:“......”
这次钟寒没有拿胳膊撞,而是抬起右脚,声嘶力竭的喊了两声,用尽全身力气踹了过去,只见枯木啪的声断开,钟寒收脚兴奋的叫起来,“我...我成功了。”
袁安注意到他的脚,有几根木屑嵌入了鞋子,不知伤到他的脚没,袁安百思不得其解,而钟寒像打了鸡血似的,不顾脏兮兮的鞋,快速的将枯木彻底掰断,抱起就朝左侧大树下去,不忘举起枯木向其他人显摆,“小爷我文武双全,这点算什么啊。”
不知道的以为他抱的是什么稀世珍宝呢,袁安看得瞠目,因为不仅钟寒,其他人俱差不多的表情,或咬牙切齿的与枯木搏斗,或兴奋的炫耀显摆。
“先找熊监丞问问情况吧。”
骂了半个多时辰的熊监丞此时口干舌燥,学生们说来山里早课,结果像得了失心疯似的,书没背多少,劈柴倒是极为用心,简直丢国子监的脸,堂堂官家子弟,沦落成樵夫,真真是世风日下啊,看到谭盛礼的熊监丞差点没哭出来,“祭酒大人哪,你总算来了,快瞧瞧他们...”
熊监丞惩罚学生们去田野干农活是受谭盛礼所托,谭盛礼说学生们自幼锦衣玉食不知民间疾苦,想鞭策他们发愤图强,罚他们做苦力活是最好的,这个办法很管用,刚出城还有人闹脾气,知道没用后就老实了,在村里住几天后愈发没了脾气,性格沉稳不说,为人处事也温和许多,在百姓们面前不会嚣张跋扈以强凌弱,遇着那别有用心想攀高枝的,他们亦表现得可圈可点,经过这次,熊监丞很赞成谭盛礼教书育人的方式,可望着面前近乎疯魔的学生...
熊监丞不知说什么得好。
“有没有人受伤?”谭盛礼扫了圈,担忧地问道。
熊监丞摇头,“不知道。”都是些没吃过苦的少爷,受了伤自己会说的,“祭酒大人,要不要阻止他们?”
“他们既是感兴趣就由他们去吧,怎么没看到几位先生?”
“他们赏景去了。”学生们找到乐子,先生们也不例外,甚至还将琴箫都拿来了,极有雅兴,恐怕就他不知趣了吧,说实话,对此熊监丞颇有微词,学生们贪玩就算了,作为教书先生也贪玩,委实丢脸,因此说起几位教书先生,熊监丞语气不太好。
“熊监丞辛苦了,我先去找他们,难得出来,今日就在山里授课吧。”说着,谭盛礼抬头,与在场的学生道,“该学的功课不能落下,既是对砍柴感兴趣,我就给你们出道算数题吧,今有张李两名樵夫,张樵夫有刀,半个时辰砍柴两捆,李樵夫无刀,只能以手脚代替,但经验不足,初始两刻钟能得半捆柴,随后没刻钟增加半捆,何时得的柴与张樵夫相同。”
各自忙碌着的少爷们:“......”
丢下这道题谭盛礼就朝更里走去,留下不明所以的少爷们面面相觑,“磨刀不误砍柴工,张樵夫中途会不会磨刀啊。”
有人怼他,“想那么多作甚,照你的说法,李樵夫体力不支倒下怎么办?”
有人附和,“是啊,就算不倒下,那么多柴怎么弄回家啊。”
七嘴八舌的,听得熊监丞火大,扯着疼痛的嗓门怒吼道,“胡思乱想些什么呢,好好答题不就行了?”
少爷们瞬间安静了,绞尽脑汁的想破题方法...四周跟着安静了,熊监丞顺了顺胸口,深吸口气,总算感觉到了夏日山里的凉爽,连小鸟叽叽叽的声音也能听见了,熊监丞重重舒了口气,因材施教,还是谭盛礼有法子。
随着谭盛礼的到来,闹哄哄的山里恢复了寂静,除去算数,谭盛礼还布置了道题:历史上秦为什么能灭六国?
这道题乍听复杂,实则不难,尤其最近在藏书阁恶补功课的学生们闭着眼睛就能回答,先站起来的是钟寒,顺了顺鬓角的头发,意气风发道,“六国破灭,非兵不利,战不善,弊在赂秦...”此出自苏轼《六国论》详细阐述了六国破灭的原因,钟寒自认回答得准确,眉眼几分得意,亏他机灵,知道谭盛礼饱读诗书,《论语》《中庸》之类的入不了他的眼,故而每每读到篇文章就恨不得背下来,防的就是谭盛礼突然考察他们功课。
总算没有白背。
待他背完这篇文章,谭盛礼问他,“六国破灭,非兵不利,战不善,为何又以土地贿赂秦国呢?”
钟寒:“......”
是啊,既不是武器不锋利,仗打得不好的缘故,为什么还会拿土地贿赂秦国呢?不战而败有辱君王脸面,哪个帝王会将城池土地拱手相让,六国破灭的原因很多,钟寒不敢贸然品头论足,心虚的拱手,“学生不知。”
“可有人知晓?”
这道题涉及那段历史,几乎所有人都读过,但要从各方面论述缘由,无人有这个自信,因此低着头,不敢与谭盛礼对视。
“这题意在讨论,用不着想太多,知道多少就说多少吧。”谭盛礼降低了要求。
仍然没有人站起来,熊监丞又想骂人了,平日叽叽喳喳的像只鸟,关键时刻就成了哑巴,他气势汹汹道,“很难吗?六国以土地贿赂秦国的根本不在帝王而在人臣也!”这帮人日后是要为官的,熊监丞自是要教他们为官之道,他眼里六国以土地贿赂秦国的根本不在帝王而在人臣!
“人臣奸逆狡诈,结党营私排除异己,正直善良的人受到打压,朝堂乌烟瘴气,外敌来侵,轻而易举就能攻下城池,唯以土地贿赂秦国获得苟延残喘的机会罢了,很难吗?”
难是不难的,就是熊监丞这话听着这话不舒服呢?众人动了动唇,异口同声地回答,“熊监丞说的是。”
不是武器不好,不是武将不好,是文官祸国殃民,熊监丞是这么个意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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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5
朝廷重文轻武, 文官地位超然, 在场的多数学生都出身文官世家,明知熊监丞在含沙射影的骂他们,却不敢开口反驳他, 七国争霸局面混乱,比起各诸侯间的纷争交锋,他们更关注的诸子百家间的争芳斗艳, 要他们谈论七国政事, 还真理不清思绪。
一时之间, 无人答话。
熊监丞瞅了眼谭盛礼,见其脸上没什么情绪,板着脸往下说,“以楚国为例, 曾与齐晋越三国有四分天下之势,势力庞大,就因奸臣得势, 为非作歹致使楚国吏治败坏,国疲民贫, 怎么会不灭亡啊?屈大夫何等忠良,结果投江含恨而终, 何其悲凉啊。”
熊监丞语气微哽, “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道尽他忧民的心,可奸臣不容他施展才华再三迫害, 爱国爱民之心无处寄啊。”
几乎所有人都读过屈原的《离骚》《九歌》,风格迥异,但淋漓尽致的表达了屈原的抱负以及朴实的生活气息,创造了千古难超越的楚辞文体,提到他,没人不心生敬畏,只是与熊监丞微红的眼眶比起来,他们的情绪不够浓烈,熊监丞算得上楚辞流派的人,可想而知有多敬重这位开山鼻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