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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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早已决定了,你们都不必劝我。我本打算,一切尘埃落定后,我便去陪绵绵。她一个人在那边我怕她会受欺负。
季源远看向遥远的苍穹,眼中没有丝毫焦距。
我要去找她,我要和她在一起。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心中俱是一凉!
曲遥只觉得寒气在从脚下往四肢百骸的每一处蔓延。
季源远死意已决。
胡说什么!?岳秀秀第一个发了火!她瞪着通红的眼睛怒道:我们已经没了绵绵!你难道还要让我们继续承受没有你的痛苦么!?
门主!你怎么能死!?你死了姐妹们怎么办?陆羽萤泪流满面跪地哭道。
师父!不要!我不要你死!求求你了!!小师妹燕燕瞬间便被吓的掉下眼泪来。
门主!节哀三思啊!!
允卿门台阶下,黑压压跪了一堆女孩。
可你们又让我怎么活下去呢!?你们知道我看见绵绵尸首的那一刻,我是怎样的么!?你们知道乌枢刹罗那老畜牲把绵绵的头发扔在地上时,我又是怎样的心情?
季源远的眼睛里依旧没有丝毫焦距,她看着那些女孩们颤声道:这三个月来,绵绵惨死的模样无时不刻不在折磨我我每一阖眼,就是她的模样痛苦已经变成了仅存的活着的意义了
我无时不刻不想死去!死亡如今于我,乃是解脱和恩赐我只觉得绵绵不止一次在我耳边说她想我,她想和我在一起
季源远面具般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点卑微的向往之色。
绵绵在等我。
她在等我去找她
不!!曲遥猛地握住季源远的肩膀大声说:一定不是的!绵绵师姐最大的愿望,一定是让你好好活着!让你和所有人一起活下去!
你若轻易放弃生命,才是对她逝去的最大亵渎!曲遥咬紧牙,目眦欲裂,他死死握紧季源远肩膀大声说道!
你又知道些什么!?你又凭什么叫她师姐!!季源远看向曲遥,面无表情地冷哼:你连见都没见过她!你又知道她什么!?
我见过她!!曲遥紧咬牙关,瞪着眼睛!
那个在幻境之中,唤他小春儿的杨绵绵。
那个在他被乌枢刹罗梦靥操控时,告诉他要拯救广陵的杨绵绵。
那个说着要成为男子汉的杨绵绵,那个即便死去,也在冥冥之中护佑着允卿门的杨绵绵
她怎么可能会让季源远死!?怎么可能!?
你见过她?季源远面无表情:小仙长,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见过她?你又是怎么知道,她不想让我去陪她的?
曲遥咬着嘴唇,只觉脑中一片混乱!他一定可以说服季源远的!一定有什么证据的!一定能将杨绵绵的心愿传达出来的!
心愿心愿。
这个词便如一道光,照亮了曲遥的整个神识!
突然,一阵风吹过,将一盏挂在允卿门外已经燃尽的花灯吹落了。
花灯花灯。
曲遥的思绪猛地回到了生魂驻幻境之中,灯会前一夜,白藏之吃醋,他们二人意外偶遇杨绵绵和季源远的那个落着腊梅花的缠满夜晚。
曲遥猛地醍醐灌顶!他只觉得整个身子都跟着战栗起来!回忆像是钱塘的大潮,猛地涌进神识!几乎将他冲溃!
你不是要证据么!?曲遥瞪着通红的眼睛望向季源远:等我!等我一柱香!
旋即,他发疯般地跑进允卿门内。
门内女弟子皆慌乱地跟过去,她们震惊地看着曲遥轻车熟路绕过存善堂,跑过香雪池,直直奔向一个房间。
那是杨绵绵的房间。
记忆中的那一夜,是元宵节的前一夜。
明天一起去放灯吧。
明天一起去放灯吧。
晚夜落雪的允卿门内,两个姑娘说着说着,突然异口同声道。
两人同时愣了一瞬,下一秒,季源远的胳膊便被杨绵绵轻轻打了一巴掌。
师姐是不是没听说过,两个人要是同时说了一句话,其中一个人便可以打对方一下,谁若是先打到了对方,对方就要答应她一个愿望~
所以现在,师姐你欠我一个愿望。
而那些愿望,早已被那个有着许许多多愿望的,贪心的可爱女孩写了下来。
曲遥早已忘掉男女大防,他疯了一般在杨绵绵屋内翻箱倒柜,终于找到了那样东西。
花灯。
那是元宵灯会时,杨绵绵还没来得及放掉的花灯。
曲遥本以为这花灯之中该是杨绵绵对未来所有美好的期冀和盼望,可他在看见那花灯中所写的话时,他猛地停滞了。
天地失色,万物崩催
青年不知已经为了她哭过多少次,可这一次的眼泪,却是泉涌一般,再止不住困不住。
季源远已经来到了门外,她颦眉着看向曲遥颤声疑惑道。
你
季师姐。曲遥举起那花灯,早已是泪流满面,声音哽咽。
元宵节前夜,你在允卿门内那棵玉兰花树下,许了杨绵绵一个愿望,是么?
季源远周身猛地一滞,她不可置信地看向曲遥,眼里全是震惊和疑惑。
我只问你,你答应了她一个愿望!是不是!!?
青年声嘶力竭地问着,颤抖着将那个永远都不会放出去的花灯递到了季源远手中。
所以我要许个什么愿呢是保佑我的簪花铺子顺利开张,还是保佑我们姐妹平安,对了,今年出门结亲的陈师姐好像已经快要生孩子了,我还得许个她母子平安的愿
那时候的杨绵绵几次想下笔,可几次却又收了回去。她愿望太多太多太多。
那时的曲遥还在季天端壳子里,他只觉得就算给她一床被褥那么大的信笺纸,也能被她的蝇头小楷细细填满。曲遥只觉得她定会写出一篇长篇大论,可最后的最后,却没料到,可那姑娘只写了浅浅的一句话。
竟只有一句话。
季源远展开花灯,抽出里面的信笺,女孩曾经最爱的花染海天霞色已然泛出微微的黄色,她看罢花灯上那熟悉的字迹,一瞬间泪如雨下。
你欠她一个愿望。曲遥哽咽着,泪流满面地说着,可最后几个字,已然淹没在了嗫嚅之中。
你允了她了。
你就要做到!
我不管,反正你现在欠我个愿望!杨绵绵在月光下娇俏地笑着。
我得好好想想!毕竟欠我愿望的人可是允卿门的门主呢!
娇憨俏丽的霞色身影,终究是背着手,蹦跶跶的,在雪夜的玉兰花雨里远去了。
大颗大颗的血泪从季源远眼中涌出!而后才是清澈如雨的眼泪!季源远颤了颤,猛地跪倒在地,她抱着那盏纸花灯,似要将这盏水灯死死按入心口一般,那仿佛就是她这辈子最宝贵,最珍重的东西。
季源远终是哭了出来。
那女子声泪俱下,嚎啕大哭。那是曲遥这辈子所能看见的最悲伤欲绝,最心碎疼痛的表情。
愿源远师姐,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一生无虞,百岁无忧。
得见卿安,此生足矣。
她们在淮阳水乡里成长,她们在光芒碎星中执手,她们在花雨雪夜里拥抱,她们在红尘人寰中相爱。
在无尽的光芒中,温软的女孩终于抱住了痛哭至几度昏厥的季源远。清浅的亲吻落在她紧皱的眉间。
君乃允卿门中客,我为允卿槛外魂。
广陵夜雪梦一愿,共历人间岁岁春。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最后一章,允卿门就要告别啦!
依旧是章尾墨叽叽,我在下一章作话墨迹!感谢在2021021601:59:08~2021021801:46: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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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广陵夜雪梦一愿,共历人间岁岁春。
微风转暖,这几日,已有花开了。
临别之前,曲遥等人最后去了一次梅园扫墓。
梅园的梅花已然落尽,腊梅花瓣吻过坟冢之后,皆尽落入荒芜的泥土。属于暖春的花木已然悄然盛放,这几日早春的梨花开的纷纷扬扬,南徊的鸟雀也已然飞抵淮扬。
曲遥上过了香,撑开了一把新买的素色纸伞,遮在姚镜流碑前。又将采来的一大束梨花和两坛他平日都舍不得喝的长白千秋酿放在了沉睡的姑娘身边。
绵绵师姐总爱偷酒喝。
曲遥是记得的。
修整再三日后便动身启程吧。澹台莲轻声道:允卿门主季源远方才已将七味长乐花交付予我,蓬莱最近周边不宁,宫主只与我海螺传音了几句,余下的,我们就回蓬莱再说吧。
宁静舟和曲遥一同点点头。
白藏之昨日已向接下了大舜景骋原的虎符官印,封了天驱将,赐了紫光麒麟甲。师悯慈轻声道:他只提了一个条件,不与季天端分开。于是老色胚皇帝下旨,特许季天端跟随白藏之入国都受封。前前后后挑了十几个仆妇随从伺候季天端,排场给的比那老皇帝的亲娘都大
师悯慈说至此处笑了笑,却猛地牵出几声咳嗽:咳咳咳那老色胚终于干了件正向事。
小道长?你这几日身子是怎么了?曲遥回过头颦眉关切道。
哈哈,其实也无妨。师悯慈脸色略有些苍白,嘴唇也不似平日那般红润,他挠了挠眉毛不好意思笑道:其实是前几日我作法施的那场夜雪引的毕竟修改天时这种法术,其实还是很耗费功力的小道也有些吃不消哈哈
嗯?那不如兄弟和我回蓬莱吧!我们蓬莱遍地是仙丹!最擅治病!宫里地方大,给你腾个大屋子好生养养!曲遥搭上师悯慈的肩膀,开始试图人口拐卖。
澹台莲眼皮子一跳,宁静舟别开了视线。
曲遥直接忽视了他那脸色不甚明朗的师兄和脸色微微发绿的他师叔,他那口气并非玩笑,里面尽是真诚。
师悯慈听了这话,愣了一瞬,终究摇了摇头苦笑道:罢了,小道终究是没有这个福缘。
害,你就说想不想去吧还什么福缘不福缘的!曲遥拍了拍师悯慈胸口,开始了热情好客的忽悠:在我们蓬莱,皮皮虾是用来喂鸟的,海参鲍鱼在我们那儿只能算咸菜大馒头,十斤以下的龙虾在蓬莱都是用来放生的!就长白宗最有名的那个千秋酿,这我这儿就是凉白开!你要想来,顿顿好吃好喝!
师悯慈笑着,他垂下眼睑,终究是没有接话。
千里搭长棚,没有不散之宴席,小道长日后可能还有其余事情要做,便就有缘再遇吧。澹台莲轻声说。
曲遥转过头,刚想说些什么,就看见了他师叔威慑的眼神和森冷的獠牙
曲遥不吱声了。
温暖的阳光透过云层撒下来,曲遥抬起头看向天空,广陵的天空澄明澄澈如初,而那道罩在城外的结界也消失了。
真奇怪,我时至今日依旧想不通广陵城外罩着的道结界是何人所为。曲遥喃喃道:按说应该是乌枢刹罗和景晗诚,可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乌枢刹罗只是擅长控制对方精神,并没有这么大本事
曲遥摇摇头,随口叹道:
这结界,来也来的莫名其妙,走也走的莫名其妙就好像是特意要把我们诳进广陵城向历这么一遭一般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澹台莲听了曲遥这句随口说出的吐槽,猛地住了脚步。
他只觉得心底寒气纵横,一股说不出的怪异感从心底溢了出来,可他又看了看和师悯慈勾肩搭背的曲遥,却终究是摇了摇头。
今日的风格外柔暖,路边河畔的满树花苞似是在这样的风里能一夜盛开。
澹台莲也未驭剑,几个人就这样,一路步行,踏着河道旁刚刚萌发的点点青绿,在灰瓦弄堂窄巷与廊桥河道边穿梭,向着允卿门走去。
广陵城,巷子深,巷子头里相思门,相思门前许终生
撑船卖鱼的姑娘操着广陵本地特有的口音和韵律,婉转地唱着小调,清脆的歌声合着远处的柳笛飘进十里柔暖的微风里,如同穿云的黄莺。
走着走着,不知不觉便到了广陵辕门桥畔。
几个人不约而同的驻了脚。
辕门桥,那是广陵城最有烟火味的地方。
桥对面是各式各样的商铺子,桥下是广陵城内的运河,水中如今再没了生魂驻内元宵灯会那一夜满河的灯火,再没了穿狐裘打伞的青年,也再没了那一夜女孩子们明丽而开怀的笑脸。
风将曲遥的额发吹起,挡在眼前。
纵使曲遥已向接受了他们离去的事实,可终归是止不住的触景生情。
每看一次,心中有个柔软的东西就会作痛一次。
澹台莲知道他想起了什么,他默默站在曲遥身后,用只有曲遥能听见的声音轻声说了一句。
我还在。
曲遥抬起头,撞进一片深邃而广阔的眼神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