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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双林说地轻描淡写,魏佳音却已经在心里估量起修复的难度,以郭双林的能力不难找到专业修复师,但偏偏对她有兴趣,恐怕这屏风的修复难度不低,又是十二扇,数量上也是一个问题。郭子仪拜寿的故事经常被用于屏风、瓷器,寓意相当好,出彩的作品倒是不多,之前就听说是要送人,估摸着就是准备在生辰时候的送,送地好不如送的巧。
更重要的问题是,这样大幅的作品,恐怕不能轻易移动,也不知道郭双林将它放置在了什么地方。
“具体的完成时间和修复把握我需要看过实物之后才能告诉你。”魏佳音说了两点郭双林比较在意的事情。这一向是她例行的模版回答,没看到东西,什么都说不准。
“这是自然。”今天晚上谈,也只能谈个大概,知道对方愿意帮忙就好,具体还是得明天再讨论,“屏风现在就在杭山,两位明天有空的话,我可以接你们去看看。”
“那就麻烦郭先生了。”
“不必客气。如果魏姑娘能帮我将这屏风修复好,事后必有重酬。”郭双林瞧了她一眼,淡淡道,“来日也定重谢郭先生。”
这是郭双林的保证,为了这两人彻底死心地在这段时间里站在他这一边。
周柏春得到郭双林的保证,差点就收不住笑容,好不容易拉下不停上扬的嘴角,才勉强镇定下来。
这可是郭双林的保证!
天知道这会给他带来多大的利益,佳音丫头绝对是他的贵人,自从认识她之后,他干什么都顺利,现在不仅认识了金家少爷还搭上了郭董事长,这可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回去之后一定要好好谢谢人家,还要多联系联系,沾沾人家的运气!
其实周柏春想地到底不深,他在这场交易中的位置也决定他不用想地那么深。
魏佳音却不同,她可没有周柏春那么乐观,重酬什么的,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没有郭双林,以后还会有另一个郭双林出现,对她而言只是时间问题。
现实是,她也等不了多久。
但她总觉得这事情有些蹊跷,因为《郭子仪拜寿图》屏风实在算不得太稀罕,但也绝对不是廉价的古董,价格浮动向来有点大,珍品少,中等品较多。若是想送人拜寿,郭双林应该有更好的选择才是,何必在屏风上死磕呢,瞧他的态度,分明是相当重视的。
郭双林观察着两人的神色,却瞧见魏佳音的神色出奇地平静,仿佛刚才说所要受到重酬的人不是她似的,这,也不知是不是好事……
终于——
在隔天去瞧屏风的时候,魏佳音终于稍微明白为什么了。
光是人家的镂雕框架用的是金丝楠木这一点就足够让人小心爱护,屏风上的画作深得原作“明四家”之一的仇英之精髓,笔力刚健,或圆转流畅,或顿挫劲利,人物造型准确,神采生动逼真,几乎是落笔乱真。
虽然屏风上并没有画作者的信息,但此番笔力,已经胜似名家。说起来仇英本人就尤其擅长临摹,也达到以假乱真的程度。
赞叹归赞叹,但摆在魏佳音面前的现实问题是,这绝对是个大工程,整套屏风由24幅画组成,其中20幅尺寸为183厘米x53厘米,几乎是一副巨型套画。《郭子仪拜寿图》所描绘的便是郭子仪在寿诞时,七子八婿十五对夫妇齐集一堂,并各自领子女为之祝寿,场面极其壮观,人物神态各异,大小人物共160多人。
而且……破损相当严重。
她倒是想挑战高难度,就是这难度还真是高,她向来是要做就做到最好,这160多个人物,在她手中,必定是要重生的。
但还是觉得哪里有点奇怪。
她在斟酌着怎么给郭双林一个答复。
环顾四周,看得出郭双林为了修复这个屏风相当用心,特地组建了一个修复小组,连修复的地点都是另外划出一个工作室,场地相当宽敞,设备也较为集权。
有钱的好处在这时候就体现出来了,要人力有人力,要设备有设备,要效率有效率,想办事,不到一个星期就把所有都给准备齐全喽。
唯一的缺陷就是,这个修复小组的组员平均年龄比较小,有几个刚出大学才两年多,暂时领头的是个二十七岁的男修复师,郭双林找她来,估计就是填补上那个最核心的位置。
“魏姑娘觉得如何?”郭双林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旁,语气和蔼不少。
昨天一晚上的时间,足够郭双林尽可能地知道关于她的事情,她在凤城的事情他基本上都已经掌握,若说昨天晚上还有所保留,没有深谈,现在则是终于彻底相信这姑娘真的是高手在民间,有些事情,看来得找个时间和她说清楚了。
让郭双林感觉有些棘手的是,她还是个学生,时间上的调节恐怕是难免了。说实话,郭双林很难把她和还在学校朝九晚五念书的学生联系起来,她已经更接近一个有着很强硬的专业技能的成年人,至少在这方面。
“破损很严重,工程量比较大,我需要两个月的时间。”魏佳音利落道。
“嗤——”
“竟然还敢吹牛说两个月?”
她的话音刚落,身旁就穿来一声不屑的嗤笑和质疑,还就碰巧从她身边路过,说不是故意地她都不信。
魏佳音微微眯眼,没理他,转头微笑自若:“郭先生还有什么需要确认的吗?”
郭双林正皱眉呢,想着等会儿要怎么收拾,就见人家一副没事人的模样,继续和他交谈,顿觉有些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这是我侄子,人倒是聪颖,就是从小被长辈娇惯地脾气有点大。”说着,他也叹了口气,估摸着毕竟不是自己亲儿子,人家父母长辈都宠着,他这个舅舅也不好下狠手管教。
提了几句,郭双林也没继续说下去:“这屏风至多能修复到什么程度?”
“修复如初也不是不可能。”
郭双林就像吃了一颗定心丸,对魏佳音莫名又多了几分信心。
“郭先生还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魏佳音突然问。
郭双林眼底一暗,没想到她如此敏锐,竟然察觉出了些不对,只是这个问题他还没有想好,背后的牵扯实在有些多。所以,现在说不说,还是,“暂时没有,如果我想到有什么要交代的,在开始修复之前定会交待给魏姑娘你的。”
“嗯,多谢。”
“魏姑娘不必客气,我让至深带你先熟悉一下工作室。”郭双林伸手唤过林至深,也就是刚刚路过特地嘲讽给她听看她不顺眼的那个年轻男人。
现在瞧她的模样还是一脸不耐烦,不甘不愿地挪过来。
魏佳音不用猜都知道这家伙为什么看她不顺眼,郭双林说他天资聪颖估摸也不是假的,就是眼高于顶,傲气太盛,谁都瞧不上也不服气,比如突然冒出来的她。
郭双林把他叫过来还教训了一通:“至深,带魏姑娘熟悉一下工作室,以后她就要和你们一起工作了。这是舅舅特地请来的人,你也得知道,人外有人,山外有山。”
“……我可不相信她是人外人。”林至深低声嘀咕道。
郭双林瞪了他一眼,他才敷衍地抬头:“知道了。”
魏佳音全程笑容灿烂,什么情绪都不显,郭双林估计是想借她的手好好敲打敲打这家伙呢,没想到第一次来这里竟然就要担下调。教人的任务,不过,不把他弄服气了,不行啊。
第25章 来战
林至深见着魏佳音的灿烂笑容,颇有些不自在,让人浑身发毛。不过自信心极度旺盛的他很快就打消了心里那点怪异的感觉,微抬起下颔,无比勉强地说:“跟我过来吧。”
魏佳音也不生气,跟着他身旁,只是他的嘴巴实在撇地可以挂酱油瓶了,到底是有多不情愿?
林至深的确是很不情愿,他好歹还是海归精英,和别人不同,他还在意大利研修了几年。欧洲的文物修复不同于国内还停留在抢救性修复阶段,他们已经进入到保护性修复,技术也趋于成熟,文物修复专业不像国内这么冷门。因为多了这段留学经历,他总觉得自己比别人见识更多,当初凡事任教的老师都说他有天赋,只差时间磨练。
这次回国来,林至深原本打算大展拳脚。
可惜,他碰到了魏佳音。要是他当初不赶着加入郭双林这个小组,而去博物馆之类的单位,或许他还能小露几手,沾沾自喜。
显然,博物馆满足不了他,林至深野心勃勃地想要一展才华,知道能被自家舅舅所重视的古董肯定不是简单的,他若是能参与修复留下名字,才是真正让他骄傲的事情。
原本没有得到临时组长的任命也就算了,他知道自己年纪小,资历轻,也期待着自家舅舅能找着什么能人来。
得——
结果找了个丫头片子。
想到这丫头片子以后得管教他们所有人林至深就相当不服气,一个丫头片子懂什么?别是舅舅病急乱投医找了个半瓶子水晃荡的骗子回来,他林至深难道还不如这丫头片子?
他越想越不乐意,对魏佳音也没什么好语气。
“喂,小姑娘,你哪儿来的,高中毕业了没?你知道这屏风哪来的什么典故吗?你知道文物修复有多难吗?一开口就两个月,外行人就是外行人。”林至深不屑道。
魏佳音:呵呵。
“你问这么多问题要让我先回答哪个?”
“好吧,我知道你整句话的重点就是最后一句。不过,不好意思,我还真没高中毕业。”
林至深一听就更来劲了:“你一高中还没毕业的小姑娘干嘛来这里浑水摸鱼,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学生就该待在学校里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知道吗?别多管闲事,人家专家都没来呢,你就敢来管我们,难不成你比专家还厉害?”
“就算你跟人学了点东西,也只是皮毛,现在真是什么人都敢出来接活儿了。“
“我都学这行五六年了,你懂还是我懂?我摸过的文物肯定比你念过的书还多。”
“这可不一定。”
林至深被呛了一下,一口气哽住,而魏佳音正在慢悠悠地检视设备。
“怎么不一定了?!”
“这话换我来说还差不多。”魏佳音浅浅一笑。
林至深像是听到笑话一般:“难不成你出生的时候就开始摸古董了。”怎么越说越离谱,谁信呢?
魏佳音微微挑眉:“虽然没这么夸张,但是我开始修古董的时候估计你还在学校里乖乖念书什么都不懂呢。”
“你就使劲吹吧你。”林至深斜眼,“从来没有见过你这种吹牛吹地半点都不害臊的人。”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说实话也没人信。
魏姑娘长叹一声。
不过,该做的还是继续得做,就是不能指望林至深这家伙。
“麻烦你把相关的修复资料拿过来给我看一下。”这个小组成立的时间不长也不算短,先期的资料整理和基本数据记录应该已经做地差不多了。
魏佳音乍一用这般公式化的语气,林至深突然有点不习惯,他才没那么好心呢。
“不好意思,今天资料还没彻底整理好。“林至深一本正经地回话。
他就是不给她看,看她怎么办,林至深巴不得她显露原形离开小组,这么水的丫头到底是怎么被舅舅放进来的?林至深觉得自己的水平哪怕比不过临时组长,但总比这小丫头不知道要高出多少,凭什么她一进来就直接空降成正式组长?
魏佳音挑眉,心知肚明,反正今天他是不准备把资料拿出来给她瞧了,得,她看资料也就是图个方便,自己看也*不离十。她敢说自己摸过的古董比林至深念过的书还多,这话可不是随便说说的。
“哦,那算了。”
魏佳音淡定地转身。
就这样?
林至深愣在原地,他还特地准备好接下来开启嘲讽技能,让她有点自知之明,自个儿知难而退呢。
结果一拳打在棉花上,人家愣是什么反应都没有,反倒无所谓,爱给不给,不给拉倒,林至深一肚子的话都没地方说去了。
“跟我过来一下,既然接下来由我来负责整个工作,那么我也简单说几句关于修复的思路。”魏佳音说完径自往回走起,在屏风前停顿下。
林至深在背后撇嘴,还真把自己当成个人物了,他倒要看看她能说出什么名堂来,竟然大放厥词说两个月就能把这件屏风修复完成。要知道他们小组当初初步探讨的时候计划也是五个月的时间,她倒好,一下子缩短了三个月,不是外行是什么?
他最讨厌这种自己不懂还满口胡话的人,简直是给他们拖后腿。
其余一直竖着耳朵听的组员纷纷默默地挪了过来,没有人不八卦,从刚刚开始,他们就十分注意林至深和这位空降组长的对话。说实话,他们也对这位毫无缘由的空降组长的实力表示怀疑,不明白郭董事长为何会信任这样一个小丫头,只是在他们之中,敢和她叫板的也只有林至深。
林至深双手环胸,好整以暇地瞧着魏佳音,等着她开口。
“从绢本上的补洞全色可以看出这套屏风早期已经经过翻裱,只是翻裱地比较失败。绢的质地现在变得很脆,应该是长期受日光照射火焰熏,还有湿气油气的侵蚀。我没猜错的话,它之前很长一段时间是被放置在祠堂一类的地方。”魏佳音轻松地将自己能从屏风本身所获得的信息叙述了一遍,她说地举重若轻,仿佛未卜先知,但事实上,这是长期经验积累的结果。无数次的练习,才造就她如今的眼力。
魏佳音清脆的声音清晰地传达到每个人的耳朵里,众人心里都是一咯噔,因为没有想到她会如此老练地说出这番话来,他们很快明白这话意味着什么。
他们惊惶讶异的神情已经无言地证明魏佳音所说的每一句都是对的。
“这是开玩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