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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容只咬了一口便偷偷放下,无视隔座章斐打量的目光,只望外赏花。
万花园的盛名倒不是白来的,按春夏秋冬分成四片,环绕这座丈许高的阁楼,这一带皆是春夏之交盛开的草木花卉,一眼望过去,姹紫嫣红,衬在巍峨宫城和逶迤红墙的背景上,倒颇悦目。
阁楼对面是个戏台,今日有梨园子弟献戏,丝竹琵琶悦耳。
歌舞过半,远处步辇渐近,永昌帝在阁楼处下辇,被管事内监刘英扶着走上来。
女眷们起身跪拜,永昌帝粗粗扫过近处那些年过四五十的命妇,只摆摆手,“朕来看看太子,诸位自管赏花。”
说话间行至皇后身边,就着宽椅坐下,逗弄襁褓里的孩子。
这昏君虽荒唐,待儿子倒是有舐犊之情,笑眯眯地逗着,满面慈爱。太子在他怀里也乖巧,小胳膊伸出来,抱着他手便玩,晚间一串金铃也随之叮当作响。
“儿子喜欢朕。”永昌帝压低声音,瞧向甄皇后。
甄皇后笑容温婉,“太子一个人孤单着呢,整日盼着皇上能陪他。等范妹妹的孩子生出来,他添个玩伴,怕是才能让皇上少操点心。”
她提及范贵妃,永昌帝下意识向贵妃的座次瞧过去,就见桌椅陈设俨然,却空无人影。
“贵妃呢?”
“臣妾已打发人去请,只不知她是否得空。”甄皇后眉目微黯,叹了口气。
怀里的太子仿佛也觉出她的黯然心绪,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定定瞧着,笑容也没了。
永昌帝皱了皱眉,环视跟前几位嫔妃,都应召而来,剩下贵妃那座位边格外惹眼。
丝竹声隔着花圃传来,帝后高居上位,也不怕旁人听见说话。
甄皇后勉强摆出个笑容,“贵妃有孕,晨昏问安的事我也都免了,她怀着皇嗣,失礼不敬,都是宫里姐妹,我也不计较。臣妾原是想着她产期临近,怕会憋闷,趁机召过来,一道散心的。昨晚问过皇上的意思,皇上也允准了。”
“朕知道。”永昌帝颔首。
甄皇后便扫了那空座一眼,“今日这宴席,诰命们都来了,空着座次毕竟不好。”
枕边风吹多了毕竟有些用,甄皇后诞下太子又宽宏大度,这半年顺着永昌帝的喜好行事,无不妥帖。中宫威仪渐彰,范贵妃却仍如从前般骄纵倨傲,连对皇后的问安之礼都免了,尽数落在永昌帝眼里。
从前恩爱情浓,捧在掌心的女人怎么胡闹都无妨,如今贵妃数月没侍驾,晚间多半的甄皇后婉转承欢。
吃腻了妖艳勾人的贵妃,甄皇后的温婉便别有韵味。
永昌帝纵然顾念旧日情分,却终于记起了后妃尊卑。且这事本是他首肯的,当着众诰命妃嫔的面空着位子毕竟不好,遂召来刘英,叫他亲自去请贵妃过来赏花散心。
第121章 反目
范贵妃奉召过来时, 宴席已近尾声。
她的身孕已有九个月,按太医推算, 该四月下旬临盆。为能在产子时顺畅些, 这两月里,她虽推病将甄皇后避得远远的,闲暇时却常由宫人扶着各处走动, 被永昌帝撞见过数回。
礼数有失, 不敬皇后的罪名她敢担着,如今永昌帝亲命刘英来请,她却没敢推诿。
——甄皇后纵未必得宠, 甄家的声望摆在那里, 中宫之位便难撼动。而范贵妃的权势气焰却多是靠永昌帝的宠爱得来,永昌帝又是个极爱颜面的人,范贵妃深知其秉性,自不敢明目张胆地触其逆鳞。
好在万芳园离她的宫室不算太远, 前两日范贵妃还乘着步辇来散心过。
宫人环侍的步辇在阁楼下停稳,范贵妃虽未刻意描眉施粉, 衣裳首饰却都是精心挑选过的。新裁的宫装飞鸾华彩,崭新的锦缎在春光下格外鲜丽, 她身段本就出众, 孕后小腹虽高高隆着, 别处仍被宫装勾勒得曼妙, 衬着发髻间金玉钗簪, 明艳照人。
小心翼翼地下了步辇, 两位宫女左右搀着,扶她慢慢上阶梯。
这阁楼离地也只丈许,因是给后妃赏花所用,阶梯修得格外平缓,不能说如履平地,上下也半点都不费力。
范贵妃却走得极慢,单手抚着孕肚,两步一歇,不紧不慢。
赚足了诰命们等候的目光,她才缓缓走过来,由宫人搀着向帝后行礼,笑吟吟道:“臣妾听闻皇后设宴赏花,本该早些过来,只是这孩子闹腾得很,来得迟了,还请皇上恕罪。”
她肯来,永昌帝自是高兴,亲自扶她入座。
女眷赏花,永昌帝本是过来露个脸瞧瞧太子,被贵妃耽误到此刻,索性没再离开。
……
恭维寒暄的宴席结束,甄皇后便请女眷们自行赏玩,不必拘束。
范贵妃施施然起身,“臣妾也有许久没来赏花,皇上陪着一道走走吗?”说罢,朝甄皇后粗粗行礼,仍是旧日风头占尽的模样,同永昌帝走在前面。
甄皇后也不恼,叫宫人伺候好太子,跟在永昌帝身后。
走到杨氏附近,却又笑着与她和宁国公夫人同行说话。
令容也跟在杨氏身后,因前头范贵妃和永昌帝走得慢,只能慢往前挪。
没走几步,旁边一道身影凑过来,却是章斐。
“少夫人数日没见,气色倒是不错。”
“章姑娘精神也不差啊。”
章斐唇边噙着点笑意,“其实是有件事想请少夫人帮忙。孤竹山上有座普云寺,少夫人想必听说过?”见令容颔首,续道:“普云寺里有位高公子,画的山水极好,千金难求。我想求一副送人,却又怕他不肯,听闻少夫人跟他是故交,能否请少夫人帮忙引荐?”
这话来得突兀,令容微诧。
高修远在普云寺的名声她是听说了的,虽在其中时日不长,却因一幅飞瀑而得寺里高僧盛赞,旋即,先前从笔墨轩卖出的山水也被装裱翻出,叫人赞不绝口。
短短两月之间,他在京城声名鹊起,令容哪怕身在后宅,也有所耳闻。
盛名之下,高修远也一改从前闲云野鹤的淡然做派,跟京城里擅书画的名家往来颇多,赴过数次文人雅会,却又摆着孤高姿态,轻易不肯给人泼墨赠画。
他年纪轻,书画上的造诣却不低,加之胸中自有风月山河,纵有沽名钓誉之嫌,却也是声名渐噪,求者如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