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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应了一下,意识到他指的是陆阳,钱飞英不以为意,“容兄弟啊。他是我拜把子的好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
他声音极大,想不让人听到都难,容萤咬着帕子琢磨。
看样子这个杜玉果然还是在怀疑,照这么下去,一会儿他就该问名字了,陆阳也是个傻蛋,改名字不会全改么?只改姓算什么,这不一问就能猜出来了吗!
钱飞英和杜玉越行越远,加上轱辘吱呀吱呀的噪声,坐在车里已经听不清他们两人的对话了。
容萤趴在窗边,往前看是杜玉二人的背影,往后看是陆阳淡定的神色,干着急没办法,她只好坐回去抓了把瓜子磕,混混时间。
官道上行人甚少,正午时,马车靠边停下打尖。
“公主,这附近没什么人家,暂且用点干粮吧。”侍女从包袱中取来糕点,她摆手推开,“我出去一下,别跟着我。”
日头略大,金灿灿的有点刺目。容萤一边遮着光,一边四下里张望。现在是个好时机,得尽快把杜玉料理了,否则她连饭都没胃口吃。
想着昨晚裴天儒的吩咐,她一个一个人头挨着找杜玉,奇怪,就是没见到人。
容萤在近处的草丛里打转转,走了不多时,面前的山石后隐隐传来说话之声,她小心翼翼地挪过去。
远处的树下站了两个人,一个杜玉侧着身子喋喋不休,另一个,背脊笔直,武生打扮,看体型似乎是岑景。
这两个人鬼鬼祟祟的,离得又远,那些言语模糊朦胧,完全不知在说什么。
容萤尚在狐疑,突然间,只见岑景伸手猛地捂住对方口鼻,手起刀落,速度快的吃惊,杜玉吭都没吭出声,就一头栽倒在地。
她掩着嘴倒抽了口凉气。
这会儿也不敢多待了,轻手轻脚地从山石后离开。
衣摆带动了叶子,沙沙而响。树下刚准备处理尸首的岑景闻声抬眸,盯着那巨大的山石,眸子里带着说不明的情绪。
按原路绕回官道上,马车旁边,众人还在闲谈小憩,瞧不出有什么异样。容萤拍了拍胸脯,心有余悸。
刚才一幕看得她着实费解,按理杜玉和岑景都是在四叔手下做事的人,同朝为官不应该有间隙才对。就算真有深仇大恨,昨天碰面时怎么没见他们表现出来。
她想不明白,转眼看到陆阳靠在矮树旁吃东西,便蹦过去抱他。
背后有脚步声奔上前来,未等陆阳转头,腰间已被人搂住。力道不大不小,刚好舒舒服服的,带着女子独有的娇柔。
“好哥哥,赏我一口呗。”
容萤从他脖颈间伸出头,陆阳倒也懒得避讳,撕下一块干粮喂到她嘴里去。
“怎么样?”
“不是很好吃。”她边嚼边道。
“……不是问你这个。”方才就瞅见她在找杜玉,如今走得一派轻松,陆阳猜想她也许是事成了。
“你说杜玉?”
容萤想了想,压低声音把之前所见告诉他。
陆阳听完后,不自觉颦起眉。
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容萤歪头:“你也觉得古怪吧?”
他直起身子,责备道:“遇上这么危险的事,你为什么不早点走?若被人发现怎么办!”
“那不是没事嘛。”她推了推他,“好了好了,他们窝里斗,白白让咱们捡了个大便,高兴点。”
陆阳握着干粮,渐渐沉默,“你方才都看清了?”
“嗯,千真万确。”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
终于想起来,那个人是谁了。
岑景是在快要动身前回来的,钱飞英正招呼着上马,却左右不见杜玉。
“咦,这杜兄弟去哪儿了。”
容萤轻打起帘子一角,就听岑景面色不改地回答:“他适才有要紧之事,说是要先往别处去一趟,叫我们先行一步。”
“原来是这样。”钱飞英压根连要怀疑的意思也没有,点完头就夹着马腹开始赶路了。
这人究竟是怎么当上将军的?简直匪夷所思。
容萤轻叹一声,把车帘放下。
☆、第52章 【思往事】
没有杜玉这个隐患,旅途就显得轻松了许多。
由南往北走,天气逐渐转凉,一场秋雨一场寒。离京城越近,脚下的野草就越稀疏,官道上时常能看到人了,热热闹闹的,有人烟的气息。
这日,苍穹阴沉,天黑得早,傍晚黄昏就全暗下来了,没能赶到驿站住店,钱飞英只好带着他们在临水的岸边停下休息。
郊外湿气颇重,还别说是在水边,两个侍女把毯子抱出来给容萤盖着暖脚。
“公主再忍忍,等明后天应该就能到城门口了。”一个将手炉捧着,塞到她怀中,“到时候也不必这样餐风露宿。”
容萤笑了笑,问道:“你们很少在外面露宿?”
两个姑娘面面相觑,皆讪讪地摇头。
“我老家在凉州,小时候在家里帮着我娘做活计,后来因为没钱才卖给人牙子的,我这是第一次出远门。”
另一个点点头:“我家在西宁,是为了给哥哥治病……”
容萤听完有点同情,“离得都好远,你们也不容易。”她似想到了什么,“我的小时候么……”
儿时的记忆很模糊,淮南的王府中,她在秋千架下与丫鬟们追追打打,母亲就在旁边执扇轻摇。只是很奇怪,她现在已经想不起爹娘的模样了……
容萤回过神,两个侍女怔怔地盯着她看,似乎对她的小时候很感兴趣,一副等着听的样子。
“哎呀,小时候的事,记不清啦。”她打了个哈哈,“困,我要睡了。”
说完,便抬手示意她们退下。
马儿在车外喷着响鼻,裹住毛毯睡了一觉,等后半夜醒来,车帘外有淡淡的火光,容萤打起帘子望出去,随行的士卒有一部分还在火堆边守夜,另有些人已经睡下了。
四下里异常的安静。
她一眼就望到坐在河岸上的人,高高大大的背影,倚树而靠,离人群最远,在光照不见的地方,隐约透着萧索。
这条河流淌得很缓,不疾不徐,水面上碎着光芒,有月光也有火光,星星零零的点缀着,煞是好看。
陆阳正出神,肩头忽然罩下一片温暖,他摸了摸,厚实的毯子还带着体温。容萤挨在他身旁坐下,语气轻松:“在想什么呢?”
陆阳静静看向她:“怎么不睡?”
“睡饱了,出来瞧瞧你……”容萤自自然然地把他的手拿过来把玩。他的手掌深厚,纹路纵横交错,像田间的小道。
“有心事?”
京城就在不远的地方,那座城池将他的心绪搅得烦躁不宁。陆阳终于将那只摊开的手掌合拢,恰好抱住她整个手。
“别去了,好不好?”
一进城,生死难料,让他亲手把她送入虎口,这种事他实在是做不到。
陆阳狠了狠心,“我替你杀了他,只要能潜进宫……”
然后被乱刀砍得七七八八,和四叔同归于尽?
容萤皱着眉,“从前的亏还没吃够么?”
他闻言就住了声。
她伸出另一只手,放在他手背上,“这已经我能想到的,最温和的方式了。我能活着,你也能活着,等我回来,咱们就走。”
“萤萤。”陆阳靠在树干上,仰头望向天空,忽然低低道,“我发现,时间的轨迹,和以前的重合了。”
她听不太懂,不解地问:“什么?”
原本在从前的那个七年,鹧鸪岭一事后,明德皇帝就会死,端王与定王整整打了三年。而今明德皇帝是在五年后死的,两边的交战也是三年。
将那五年抹去,等同于,所有的一切又回归了最初。
听他说完,容萤忽然生出一丝怜惜。
拥有这么多记忆的人,心里该有多累?他这些年来一直走得战战兢兢,担心自己的下一步会带来怎样的后果,担心未来的那些事都会一一发生。
看到自己的所有努力通往的却是同样的结局,想必很绝望吧?
只可惜,她体会不了。
“陆阳。”容萤笑眯眯地看他,“和我说说‘那个’七年的事呗?”
他也笑了,“你想听什么?”
“听听我自己吧,我那时候什么样儿啊?”
陆阳想了想,“和现在也差不多。”
显然对这个回答不太满意,容萤催促道:“再说说,就没点具体的?”
沉默了一阵,陆阳才淡笑着开口:“那时的你,很耀眼。”
尽管在外面声名狼藉,她却从来没有向谁服输过。
“记得你不会弹琴,有一日被尚书家的大夫人当着面讥讽,回来便通宵达旦,熬了整整一周,说是要和她比个高低,七天之后我看见你那模样,差点没被你吓死……”
“那我后来学好了么?”容萤托腮问。
“不好不坏吧。”陆阳颔了颔首,“不过比琴技你还是赢了。”
“是那位夫人琴弹得不好?”
他笑着说不是。
“那是我弹得太好?”
“也不是。”
她一头雾水:“那是什么?”
陆阳淡笑,“我替你在琴上做了手脚的。”
“哎呀!”容萤捏了下他的鼻子,“原来你作弊,还是个大男人呢,没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