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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隶想起前几日自己挂断的电话,立刻就停了手中的活,又把几件要紧的事情安排下去,专门空了一个晚上,回家吃饭。他特地洗了个澡,洗掉一身的血腥气,然后开车绕去了李浅浅喜欢的鲜花市场,买了一束她喜欢的丁香花,准备放在餐桌上,当做惊喜。

肖隶甚至特地胳膊下夹了个文件袋,表明自己这几天确实是事务繁忙,开会加班。

车停在肖家大宅门前时,肖隶还在想,这几天的行动,是不是过于顺利了一点。

他确实乘着那日枪战的余威,剪掉了张义蛟大部分势力,接管了他最重要的走私线路,也断掉了他最主要的经济来源。当然他对走私线路并没有兴趣,这个东西拿到手中,是拱手送出去,还是做别的,可以另做考虑,但是有一点不太对。

那张请柬。

请柬确实是浅浅的字迹,写在漂亮的纸张上,熏香扑鼻。

究竟是哪里不对?

香气!

肖隶猛然一脚踩在刹车上,轿车与路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刹车声,强行停了下来。

嫁给他这么多年,他差点忘了,她是李浅浅——第一位拿让.杰勒米香水桂冠奖的中国调香师,中国香的第一位提出者,李浅浅。她浅淡婉转的香气,几乎浸透了自己的灵魂,而刚才却因为一时过于喜悦而没有察觉——她不可能用这种满是庸俗香气的请柬!

那是一张精美的,商场里常见的请柬,自带俗气浓烈的熏香。而浅浅从来不用任何带了外来气息的东西。她会自己调制香水,一点一点染在喜欢的物件上,将夕阳染出香气,将熏风染出颜色。

是浅浅的字,但是绝不是她自愿写的!

肖隶立刻给李浅浅身边,他安排的叫芳妮的小姑娘打电话。这个人是他以前从雇佣兵部队找来的人,长着一张纯洁无害的小姑娘面孔,枪支弹药用起来却熟练顺手,堪称一流。肖隶花了大价钱把这个姑娘请回来,换了轻软可爱的衣裳,安放在浅浅身边,做做早饭,擦一擦桌子,陪她说话。

最开始是为了断李浅浅抛弃他,逃走回国的后路,后来便成了保镖,帮他挡住所有试图通过肖夫人,来动摇他的竞争对手。

电话响了很久,终于接通了,那边却不是芳妮的声音。

电话那头的声音嘶哑而苍老:“肖总,我以为您百忙当中,是顾不上尊夫人的。”

那一瞬间,肖隶从头到脚,血都凉了。

他大意了。

这几日的斗争中,确实有不同寻常的地方——张义蛟太安静了。原先肖隶认为,他是带着自己最后的亲信,找地方避风头去了,没想到这个老人,找准了这个时机,用了剩下的最后的精锐力量,一击击中了他的软肋。

反攻肖家张义蛟不可能做到,毕竟这里层层保卫。他做的很简单。

那天一辆货车开进了肖家大门,绕过了门房的检查,直接停在肖夫人常住的小楼外面,说是夫人订的,非洲那边的进口香料到了,全程冷藏,需要夫人亲自来验货签字。

李浅浅确实订过这样的东西,只是没想到对方会用如此大的阵仗送过来。她出了门,走到车前,正要看货,突然被送货员从身后捂住嘴巴!

这辆车里面没有香料,只有人。

有九个张义蛟手下最精英的杀手,以及一只藤椅。藤椅放在货车车厢最正中的位置,四角固定在地板上,让坐在椅子上的人少受颠簸。椅子上坐着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浑浊的眼睛打量着惊慌失措的女主人,有些惋惜:“原来你就是李浅浅,与我想得不一样。”

九个人,是不可能占领肖家的,但是完全可以守着一栋小楼。

“让你身后,正在拿枪的佣人,把枪放下,”他嘶声道,“然后带我上楼,帮我写一封请柬。老夫年纪大了,有些人请不动了。”

芳妮斟酌时局,以女主人的生命为最重,慢慢从裙子里面把手抽出来,将藏在丝袜里的手枪放在地上。立刻有一个男人走过来,哐地扇了她一耳光,把枪捡起来。他又踹了这个女佣一脚,让人将她拖到一边去。

“肖家的人,一个都不是好东西。”

肖隶带着人冲到楼下时,张义蛟已经点燃火焰,将这里化为火海。

“你爱她?她就在里面,你去救啊?”枯槁的老人站在楼下,烈火当中,笑得歇斯底里,不能自已,“你不是珍视她,她是你的全部吗?”

火焰的燃烧与爆裂声中,他听见了父亲的声音。

父亲就站在老人对面,站得很稳,站得很直,仿佛炙热的温度根本不存在,他就是一块万年不能融化的寒冰。父亲穿着那套母亲最喜欢的,黑色西装,难得地别了钻石胸针,像是出席什么重要的场合。他手里还拿着一束丁香花,花没有庸俗地裹着花店常用的玻璃纸,而是拿泛黄的旧报纸包着,应当是准备送给母亲的礼物。

他就那么站在那里,抱着那束紫色的花,对跟在他身后的人说:“杀了他。”

张义蛟只带了九个人来,肖家的安保团队都不可能才这几个人,此时肖隶是站绝对上风的。张义蛟知道这一点,问他:“你现在杀我,不怕文山,以后记恨你?”

“他要恨,是他的事情。”

“输了还来这里,就是没打算活下去。姓肖的,你已经失去了老婆,杀了我,”老人笑得胸腔里霍霍作响,“杀了我,你儿子会恨你一辈子,杀我……哈哈来哈杀我啊……”

枪声一齐响了起来,两边交火,保镖迅速把肖重云按倒在地上:“二少,危险!张家老不死带的人,不是吃素的!”

倒下的瞬间,乱枪之中,肖重云清晰地看见父亲举起枪,向着那个烈焰映射下,状如魔鬼的男人,开一枪。

子弹穿过老人的胸膛,打入他身后暗沉沉的夜色中。

张文蛟突然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口里咳嗽一口鲜血,就倒在地上。

他从地上支起来,又向着肖隶的方向,大笑:“听见没有,听见没有?你爱的女人在火里的惨叫声,听见没有?”

这个笑声因为肺部没有空气,而戛然而止。

地上便只剩下一句腐朽不堪的尸体。

被大火笼罩的小楼里,传来一声轻微的声音。或许是被困在里面的,母亲的呼喊,或许是大火燃烧中产生的杂音,一时分辨不清楚。肖重云看见父亲的手垂了下来,枪口指地面,转身看向自己的手下。他的脸色非常地白,白得几乎没有任何血色,仿佛已经是个死人。

他于人群中,看见了自己的儿子。

“你回来了。”他对肖重云说,“正好。”

“我很久以前就写过遗嘱,在孙律师那里,以后肖家,就靠你和文山了。”肖重云听见父亲说,“我有点事,要去找你母亲。她一个人在火里面,一定非常痛。”

肖重云想说,哥哥已经不在了。

哥哥已经被他,亲手,从这个世界上带走了。

他想说话,但是发不出声音,想伸手留住父亲,但全身僵硬。如果此时一片树叶落在肩上,都能将他砸倒在地。

过了那么一秒,他才意识到,父亲说完以后,就转过身,向着燃烧的建筑物里走去。他就那么坦然地,义无反顾地,径直地走入火焰当中,仿佛那不是地狱,而是一个天堂。

我有点事,要去找你母亲。她一个人在火里面,一定非常痛。

母亲不在了。

父亲不在了。

哥哥被他亲手……

肖重云被人按倒在地上时,才发现他正拼着全身的力气,要追着父亲进入那栋燃烧的小楼。那一刻他无比痛恨抓住自己胳膊将他按在地上的保镖,觉得他断绝了自己通往天堂的路。这样的人间对于肖重云来说太痛苦了,只有追随父亲,走进那个烈火的天堂里,才是他唯一的出路。

他找不到任何活下去的理由。

父亲的身影很快隐没在火焰当中,烈风中他听见父亲在火海里呼喊母亲名字的声音。那个声音一直持续,一直持续,最终突然停了下来。

然后小楼里响起一声枪响,一切归于寂静。

那声枪响仿佛穿过肖重云的心脏,让他痛不欲生,悲痛欲绝。

而此时,身后又再次喧哗起来。

有人喊,张家的人来了!张家的人杀进来了!

肖重云已经不在乎那些家族恩怨,就算张义蛟的余党,放把火将这里全部化为灰烬,他也不想阻拦。再一次听见交火的声音,这时对面的人一定已经很近了,因为身边的保镖们在喊,保护二少爷,保护肖二少爷!

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原本护着肖重云的保镖们都让出了一条路,安静下来。

“大少?”

肖重云抬起头,看见了张文山。

他的手臂和腰腹都绑着白色的绷带,脸色惨白,像一位地狱里归来的幽灵,站在夜色之下:“亲爱的弟弟,我回来了。”

“捅了我一刀,没让我把债讨回来就去寻死,想得太美。”张文山走过来,跨过倒在地上的,老人的尸体,站在肖重云面前。他走路时脸色发白,动作很轻,想必是因为断断几天,伤口没有愈合,行动十分不便。他举起没有受伤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重云,你那一刀确实捅得有些偏,没有捅到脾脏,捅到了我心上。”

张文山转过身,看着面前呆若木鸡的人们:“我改了姓,从此姓张,叫张文山。现在张家是我的,肖家也是我的。把肖二少爷,抓起来。”

张文山这次带来的,才是张义蛟留下的,真正的张家精英,以及那个蛰伏于阴暗处的家族所有的遗产继承权。

第47章 等

青年坐在公寓楼下的路边,望着上面黑漆漆的窗户,坐了一整天。他对跟在旁边的小胖子说:“学长不回来了。学长真的丢下我,不回来了。”

身上文了条小青龙的胖子问:“那怎么办?不然我们买张机票去吉隆坡,把学长绑回来。老大你知道学长住哪儿吗?”

“不知道。”

“手机号码呢?”

“关机一个月了。”

“那怎么办!”

“去问问那个人吧,”青年叹了口气,站起来,“毕竟他跟踪了肖学长那么久,什么都不知道也说不过去。”

棚屋在郊区,租金不贵,贵在安静。门被踢开,尘埃扬起来,蹲在地上玩psp的小白虎跳起来:“老大你终于回来了!”

被反绑了手的男人也抬起头:“哟,富二代回来啦?”

男人二十七八的样子,头发乱糟糟的,胡子拉碴,穿了一件黑色体恤衫,破牛仔裤,叼着一根棒棒糖盘腿坐在地上,转头继续跟小白虎说话:“再给我一根棒棒糖,我再跟你讲一个故事。”

小白虎放下psp,纯良地转过头,对青年说,眼底充满向往:“老大你知道吗,这个人以前在南非当过雇佣兵,一把枪打过两个非洲酋长!”

“哦,”青年走过去,蹲在他面前,“这种故事我不想听,你跟我说说肖学长的故事吧?要是还是不肯说,我就送你一箱棒棒糖,一根一根从嘴里塞进去,塞到你一辈子都不能说话。”

“我姓周,叫周天皓,”青年盯着男人,认真地说,“你可以叫我nicolas。我刚才的每一个字,都是认真的。”

男人把棒棒糖往嘴里一吞,挑了挑眉毛,一幅——啊好可怕的样子。他吞得有点用力,好像不小心把整个棒棒糖咽了下去,卡住气管了!男人突然脸色惨白,弓起背,一幅想用手抠喉咙,又因为手被反绑住而自救不了,痛苦无比的姿态。他半跪在地上抽搐不已,旁边文白虎的男生一脸惊慌地冲过来:“老大,松绑,松绑!”

青年推开冲上来的朋友,伸手抓住男人的下颌,掰开他的嘴,想帮他把异物呕吐出来。他靠过去的时候,男人仿佛体力不支,重心不稳一样倒在他身上。肌肉结实的成年男人体重不容小觑,青年有点急,一时没站稳当,被顺势推到地上。一推一跌当中,相对位置就变化了。青年还没反应过来,脖子上就抵着根锋利的硬物。

男人不抽搐了,棒棒糖的棍子重新从嘴里吐出来,因为嘴里含着东西说话含混不清:“给我松绑吧,富二代少爷。”

他的嘴正对着青年柔软的脖子,那根棒棒糖的塑料棍,笔直地戳在跳动的颈动脉上。

“就是这个位置,下次记得别再暴露在任何人面前,”男人道,“任何情况都不行。”

青年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问:“是你的塑料棒棒糖快,还是我的刀快?”

男人一惊,才发现青年的手放在自己的腹部,握成拳,拳中有冰冷坚硬的东西,再用力就能戳进他毫无保护的内脏。

男人叹了口气,呸地一声吐掉口里的棒棒糖,看着面前的青年。现在与其说是青年,不如说正处于少年与青年的过度阶段,介于成熟与青涩之间,稚气还未完全褪去。再过两年,这种轮廓清晰的脸庞就会变得英俊潇洒,现在只是幼兽初露獠牙。

看见他把棒棒糖吐掉,青年退了半步,翻身爬起来,松开手,里面握着一只没有笔帽的钢笔,笔尖朝上。

“我没带刀。”青年道,“肖学长不喜欢。”

男人坐起来,眉毛一挑。

“周天皓,”他突然点点头,笑了,“我记住你了,你想知道什么?”

“谁让你跟踪肖重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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