卌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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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降临, 京都的街市上却更加热闹, 各色铺席店铺门口高挂的明灯, 将长达数十里的街道辉映的如同白昼, 人群一如白天般熙攘, 流连于各个铺席, 唱腔似的叫卖声与四周隐隐传来的歌舞伎乐、丝弦管竹交织在一起, 传遍了京都的上空,三两孩童在灯下捕捉着自己的影子,笑声咯咯, 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悠然自得的笑容……
“加急公报,踏死重伤不咎!避让!”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伴随着声嘶力竭的高喝声,打碎了这一片安详繁华。人们纷纷惊恐的避让, 道边的摊贩甚至来不及收起自己的铺席便被突然避让的人们挤塌了大半, 孩童还站在道中懵懂的看着急奔而至的马匹,就被大人飞快的抱开。
随着马上之人一声声高喝, 原本还熙攘热闹的街道立刻空让出了一条宽阔的通道, 马蹄扬灰远去, 只留下街市上依然面带恐色的人们。
与此同时, 皇宫内一个偏远的宫殿出来一个黑影, 怀里抱着一个细长匣子,一路飞奔至承庆殿……
一路狂奔的快马在皇宫玄德门前停下, 驿使从马上翻身滚了下来,不等站起, 就四肢并用的向前爬起, 跌跌撞撞的喊道:“边关急报,不得有误!”
两旁的守卫闻言,一人立刻转身报告当值门将,另一人快速上前,扶起精疲力竭的驿使,拖着他向宫门跑去。当值门将得知是边关急报,不敢耽误,查验信匣无误之后,立刻开门放行。
承庆殿内,昭和帝正在低头批阅奏疏,突闻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抬头看去,只见萧然手里捧着一个匣子快步而来,“圣上,紧急密报!”
昭和帝脸色一变,立刻起身拿过匣子,打开刚看一看,眼神陡然变得阴戾起来,手里的纸张也被他捏的变了形。
“何时送到的?”
萧然垂首立在一旁,听到昭和帝的问话,立刻答道:“一刻钟前。”
昭和帝再次看了眼纸上的内容,将手里的纸条就着烛火引燃,突然的光亮映照着他的脸庞,神色随着火光燃尽慢慢重新恢复了平常。
王德安从殿外匆匆而入,见到萧然微微一愣,但很快上前报道:“圣上,边关急报,林中书已在殿外。”
昭和帝闻言,脸上一片平静,转身坐于案桌之后,道:“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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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国公府红灯高挂,府内处处可见披挂的红绸、红花,在夜色中映着灯光,分外喜气。
长宁手里被身边搀扶的人塞入一端红锦,喜娘在一旁喊道:“夫妻相牵,通心合欢。”
鼓乐声起,周围一片人声,长宁看不到周围的景物,只能微微垂头从盖头下看着自己脚下的红毡,即使有人搀扶,也走的小心翼翼。
陆砚看着红锦那头的长宁,感觉到她的不安,唇角微微弯起,脚步放慢许多。长宁感觉到手中红锦越来越松,便知另一端的那人有心照料自己,不由微微放松了一些,脚步也稳实了许多。
很快长宁就被引至到房室内,将入门时,手中红锦被收走,两边搀扶的妇人笑道:“娘子抬脚过门了……”
长宁握了握空空的两手,动作有些迟疑,刚刚下轿后,在她身边的人就换成了定国公府迎亲的人,没有熟悉的人在身边,又被盖头蒙着头脸,她只觉得心中越来越不安,刚刚隔着红锦,她还能感知到陆砚对她的照料,虽也并未见过他,却知道那是自己未来的丈夫,可此时红锦被收走,她什么都感知不到,便有些不知所错了。
按习俗,新郎此时只能将新娘送至房门外,便要去宴席那边送女方送嫁的家人离开。陆砚此时已被礼官指引着向外走去,却下意识的回头,就看到本应进房的长宁还立于门前。他微微一愣,便转身走过去,从侧面伸手扶住她的手腕,轻声道:“你先在此安坐片刻,我稍去去便来。”
长宁感觉的手腕被一掌温热包围,下意识的回手抓住他的手,想要问他能不能让自己身边的人过来陪着,却又不知习俗如何,微微张了张嘴,又默默的垂下了头。
感觉到抓住自己的小手湿凉,陆砚微微蹙了下眉,上前一步,接替了长宁身侧一个妇人的位置,扶住了她的胳膊,道:“你先入内,我着人去寻你的使女过来陪你,好么?”
长宁转头看向他,可是眼前一片红色,虽知他也看不到自己,却还是对着陆砚的方向展颜一笑,小声道:“好,多谢你……”
陆砚微微一笑,双手用力扶她迈过门槛,看着立于门内的红色小人儿,道:“那我先去宴客。”
长宁对着陆砚说话的方向点了点头。陆砚见状,脸上的笑容大了几分,看着她乖乖的被人搀扶到床前,才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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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夺我数百边寨,并州知州刘向青被俘不降而杀,前洲知州元丰成力战而死……士卒损伤惨重,未州、真州、定州形势险峻,臣望东乞告,恳请调派支援,复我山河!”
林中书念完手中刚刚接到的军报,声音已是低沉至极。承庆殿一片寂静,昭和帝静默的看着前方,半响后道:“此报距离今日多久?”
“八百里加急送到,应是十日前发出的军报。”林中书看了眼昭和帝,道:“前来传报的驿使……将军报送到,就已经没气了。”
昭和帝缓缓闭上眼睛,放在书案上右拳微微颤抖,半响后才低声道:“着礼部加封……”说罢突然提高声音喊道:“王德安,宣召尚书左仆射舒晏清、参政知事……礼部尚书凌云霄、兵部尚书孙科祥、户部尚书……起居郎崔庭轩、起……起居舍人陆砚,即刻觐见!”
王德安立刻应是,片刻之后,皇宫宫门打开,奔出数匹快马向京都各个方向散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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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送嫁的舒家人,宴席正是热闹,陆砚手里端着酒杯,一边笑着谢过前来贺喜的宾客,一边小声身边跟着的玉成是否寻到了长宁的随嫁使女。
玉成点头,给陆砚杯中添满水酒,道:“她们此刻已陪在六娘子身边。”
陆砚微微放心,看了眼一片欢腾的宴席,低声道:“备些饭食给六娘送去。”
玉成点点头,将酒壶交给棋福,转身离开。
长宁听着外面的鼓乐敲打,不由的嘟了嘟嘴,低低道:“阿珍,我饿了……”
阿珍看了看屋内,不曾发现食物,又懊恼自己不曾备食,便小声道:“六娘子,再忍一忍好么,怕是外面就快结束了。”
长宁微微动了动身体,鼓起小脸道:“我腿麻了,可以动一动么?”
原本陪着她的那两个妇人闻言,立刻笑道:“无妨,只是不可下床。”
长宁轻轻挪了挪腿,长叹一声,抬手轻轻抚了抚胃部,不由想到陆砚离开之前给她说的“去去就来”,忍不住微微撅起嘴巴,真是骗人呢,这都两炷香不止了,哪里是去去就来!
因为有旁人在场,阿珍与引兰也不敢轻易和长宁说话,房内又是安静下来。忽然听到门外有人说话,引兰转头看向门外,就见一个仆妇拎着一个食盒进来,道:“是三郎君命人送来的。”
引兰大喜,连忙上前接住,给了喜钱,又笑着谢过,才一边开食盒一边道:“六娘子,三郎君让人送了饭食。”
长宁先是一愣,随后小脸笑开,抬手就想掀起盖头看看都有些什么,却被妇人拦住,连声道:“哎呦呦,六娘子,这盖头可不能随便掀起,得要郎君回来才可以掀开呢。”
长宁手一顿,有些怏怏的放下来,忽而一想,自己看不见,可是总能听一听罢,她轻轻哼了声,问:“都有些什么呀?”
引兰笑道:“都是些可以拿起吃的。”说着便将一盘炸千酥递到了盖头下面,长宁高兴的拿起一块送进嘴里,香气瞬间在口中溢开,就连刚刚有些烦躁的心情都好了许多呢。
引兰将食盒里的东西,一样一样的端给长宁,有些方便拿起来吃,有些不太方便,长宁挑些吃了,旁边的妇人见状,笑道:“六娘子略吃些就好,待三郎君回来成礼之后,厨房还要为你们备食呢,到时六娘子再陪三郎君用些。”
长宁闻言一愣,慢慢将手里已经拿起的东西重新放到盘中,小声道:“我用好了。”说完轻轻咬了咬唇,想到昨晚上母亲给自己讲的事情,就突然觉得不自在起来,就连刚刚有些松散的坐姿都变的紧张起来。
快马踏夜而来,定国公府门前的大红灯笼照亮了来人身上的服饰,门房见状,先是一愣,随后快步迎出。
内侍脚步不停,急道:“快带我见陆内史,有急召。”
门房一愣,以为是宫里前来道喜的宾客,听到“急召”二字,才知事情紧急,连忙带着内侍匆匆步入前堂。
宴席已近尾声,有些宾客已准备起身告辞,忽听一声高喊:“圣上口谕,起居舍人陆砚听诏。”
略带尖细的声音打断了堂内喜庆热闹的气氛,众人立刻起身下跪,陆砚眉头微皱,快步上前,跪下道:“臣听诏。”
“传起居舍人陆砚即刻觐见!”
陆砚猛地抬头看向内侍,认出此人时承庆殿的内侍,当下很快反应过来,立刻道:“臣接诏。”
内侍连忙上前将定国公与陆砚扶起来,又看了一圈堂内的摆设,叹道:“本应给陆内史道喜的,只是此刻也顾不得了,还请陆内史即刻随奴婢入宫。”
陆汝风怔了怔,上前道:“中官人,小儿婚礼还有些礼节未成……”
内侍也为难道:“国公大人,圣上急召,不得有误,还请陆内史快快走吧。”
陆砚拦住陆汝风还要再说的话,点头道:“请中官人带路。”说罢扭头对陆汝风道:“父亲,请送宾客们离席,母亲还有六娘那里让她们莫慌,不管何事,孩儿会让人回府报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