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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嫣然看谢蕴伤成这样子,心里内疚之情愈重,她吸了口气,想要吩咐丫鬟将谢蕴小心扶到客房去时,不经意间目光一瞥,却是瞥到了后面的林清朗。
他站于她几步之处,顶上悬挂的灯笼在他身上流泻了一缕昏暗的光亮。
黑瞳幽深,修长睫毛若蝶,她的哥哥正死死地盯着她,可同时又咬着下唇,似乎在轻微地颤抖。
情绪不明,晦暗难测,整个人像一无底的深渊,令人无端窒息,喘不过气来。
林嫣然呼吸陡然便了重了几分,她隔着些距离遥望他,看着她这极少这般反常的哥哥,不知怎么,忽就想起来了9sj.zl小时候。
小时候他总不理她,她追着他后面跑,一边跑一边哭,他去哪她便去哪。
有一次他爬树,林嫣然竟也跟着爬了上去,结果后面一下从高处摔了下来。
好巧不巧,地上一根残枝将她颈侧后背给划了个鲜血淋漓,这疤直到现在都没消。
那时,她的哥哥就是这副模样。
刚开始一声不吭,只知道看着她。
可是看着看着,他漆黑如墨的瞳孔慢慢就成了鲜血般的红,死死咬着下唇,就像一头待在黑暗里默默舔舐伤口的小野兽。
又疯又凶又狠,还似乎一身是伤,极是痛苦。
可是,明明受伤的是她啊。
林嫣然不明白。
可后面更让她不明白,甚至心惊害怕的是,她的哥哥当时拿起那锋利树枝,毫不犹豫地在自己胸前也化了一道淋漓伤口。
然后漠然扔下,小心地将她抱在怀里,低声哄她:“别哭了,嫣然。”
当时林嫣然的眼泪倏地止住,她看着他胸口处流出的血愣了一下,而后“哇”的一声,哭得更厉害了。
为什么会这样呢。
林嫣然直到现在都没想明白。
她害怕这样的哥哥,游走于疯狂边缘完全失控,根本无法预测他接下来会做什么,想做什么。
林嫣然怔愣片刻,待她回过神时,林清朗已然是越过林父林母,径直走到了她眼前。
林嫣然看着她哥哥这副神情心里一惊,余光瞥到林父林母时更是害怕得不行。
“哥哥!”
在林清朗抬起手时,林嫣然突然甜甜一笑,朝双目发红的他娇嗔撒娇,“冷静好不好?这不是我的血,我没受伤呢。”
语罢,林嫣然清澈的瞳眸里亮光闪烁,面上笑得灿若娇花,底下却偷偷伸了小指,小心地躲过林父林母的目光……悄勾着林清朗的小指,轻晃。
她在提醒他,父母在跟前,不能做出让他们生气的事情。
两指相缠,温热与冰冷相触,林清朗眸光一空,被她勾着的小指抑制不住地发颤。
但眼前这人却浑然不知,似乎觉得勾他手指晃一下不够,便接着晃了一下又一下。
勾来勾去,低回起伏。
在如此多人目光的注视之下,两人却偷勾着小指,林清朗垂眸,难以言说的刺激使他目光越发晦涩,灼灼——
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在林清朗不满足于这指尖的碰触,想要贪婪地将她小手裹在手心,五指交缠时,那小指却又突然缩回。
柔软温热的触感在他指尖迅速消失。
林清朗微微一怔,随后舌尖无意识伸出舔了舔干燥的唇,长睫潮湿一片。
林嫣然自是不知她勾勾小指,她的哥哥脑子里便全是那些旖旎不堪的画面。
她只当她哥哥这副模样是冷静了下来,便不敢在他们父母的眼皮底下顶风作案,忙将手缩了回去,故作镇定地同林父林母解释来龙去脉后,又同春莺道:
“春莺,夏竹,你们将谢公子小心扶到客房去。”
“是,小姐……”
“等等9sj.zl。”
春莺忙行礼应下,刚欲上前同夏竹一道扶着谢蕴时,林清朗却冷冷开口——
“桑言,你将谢公子送回候府。”
林嫣然闻言惊愕,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哥哥:“……?”
谢蕴:“?”
第8章 “不然……他会醒。”……
林清朗风轻云淡说出的这句话着实令在场的人一愣。
林父、林母、林嫣然,甚至是在场的下人都不免眼睛睁大,一副惊讶之色。
这谢世子都伤成这样了,太医也叫了,少爷为何此时还要将他送回候府,这于情于理都不合啊。
“哥哥你在说什么?”
林嫣然仰起一张芙蓉小脸,望向林清朗的眼里全是不解,而恰好此时谢蕴又捂着胸口,似是极度痛苦,忍不住轻咳了几声。
这声音很细很轻微,可此时从他嘴里传来,却越发让人不忍。
脸是苍白的,束起的长发此时还凌乱了几分,垂落几缕在他耳侧,他一阵一阵地咳,单薄的脊背弓起,月白长袍被染红,甚至伤口处的血还在不停地往外渗。
林嫣然看着心里越发愧疚起来,心都揪到了一起,继续同她哥哥道:“哥哥,为什么要将谢公子送回候府呢,他受了很重的伤,一身都是血,刚又走了很长的路,现在身体极其虚弱,需要好好休息疗伤。”
林清朗闻之微微眯起眼眸,目光冷冷扫过眼前这两人。
深夜,亲密地扶着别的男人回府,还弄得一身是血。
还面露不忍,为其伤心,问他为什么。
看来,是非要将她锁起来才行么。
“嫣然,你还问我为什么?”林清朗垂眸看她,眼里一片雾气。
他此时根本不管他们父母是不是在面前,也不管旁人会如何看待他们这兄妹关系,像是示威一般,他先是抬手摸了摸她的头,而后指腹又轻柔地拂过她如玉面颊,末了,还不忘捏下她下巴。
这动作暧昧又缱绻,可随即出口之声却是冷漠又残忍:“先想想自己今日做错了什么。”
是我不该出去吗?
他还在禁足我。
林嫣然想到这突然哽住,目光四散心下一沉。
可她一瞥见谢蕴那浑身是血的模样又攥紧小手,语气坚决了几分:“谢公子是为我才受的伤,他流了很多血,哥哥你不能在这时候赶他走,他会……
“他会死的……”林嫣然撇了撇嘴,似乎担心地就要落下泪来。
林清朗看到愈加烦躁,好看的脸上闪过一丝冰棱般的嘲讽:“死?死什么死,他习过武,不过是背上挨了一刀,死不了,你这么担心做什么?”
一旁的谢蕴唇瓣发白,俨然一副病恹恹的模样,他轻蹙眉头,神色不明地盯着眼前这两兄妹,清澈的瞳孔在长睫的掩映下,倒是显出了几分复杂难言的情绪。
而林清朗这话一出,一旁被林母拉着的林父愤而怒斥道:“你这逆子在胡说什么!还不给我进去!是又想被家法处置了吗?!”
林清朗方才的举动和话9sj.zl语早已触怒了林父,此时他又对谢蕴这个世子如此冒犯,使得他已是暴跳如雷,简直是下一刻又要对林清朗一顿棍棒加长鞭了。
场面一下又混乱起来,林母只得哀叹一声,忙又将林父拉到一边,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现在世子可还在这里,你吼什么吼,是怕世子不知道吗!我跟你说,世子许是对嫣然有意,现在重要的是将世子留下来疗伤,好生照看,待明日再……”
“伯父伯母,你们千万不要因为我而起争执。”
在场面僵持不下,且愈发难以控制时,谢蕴突然开口。
只是他看上去依旧苍白无力,就像是被狂风摧残的娇花,随时都要飘零落在地上,脆弱极了。
他此时对着林嫣然笑了笑,又道:“林兄说的没错,我的确是习过武,这点伤对我来说不算什么,不过是流的血多了一些,疼得厉害而已,我没事的,林姑娘,你不必为我担心,还为我流泪……”
只是“我没事”这三个字一落下,谢蕴又握拳抵唇重重地咳了几声,面色如纸,形容枯槁,哪里像是没事的样子。
林嫣然看着此时的谢蕴光顾着着内疚自责去了,也没仔细听他说了什么,他说此话又有何深意,但林母的脸上却露出了一片欣喜之色,意味深长地看了这两人一眼。
而一旁的林清朗剑则眉压下,眼底风雪漫天,面色阴沉。
“想来男女有别,深夜叨扰确实多有不妥,林兄看重妹妹,不让我留宿此处也无可指摘,我改日再来拜访伯父伯母。”
谢蕴说的甚是真挚,满含歉意,说完后又撕心裂肺地咳了几声,唇角处还应景地缓缓溢出鲜血……
只是他一边走一边咳,身形虚弱得得跟一张纸似的,还不待林母和林嫣然出口留他,便竟是一下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这一倒可不得了,在场的人除了林清朗全都大惊失色,慌得不行。
就连林母都忍不住朝林清朗大声训斥:“清朗你给我退下!你再拦着真的要出人命了!等下你爹非抽死你不可!”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点将谢世子抬到客房去!”
一旁的丫鬟又慌又怕,听此都赶忙行动起来,一人抬一个手脚,快速地将谢蕴给抬进了客房。
林清朗沉默地看着,鸦黑的眸子深不见底,冷白手背青筋纵横。
为何……他们都要觊觎他的妹妹。
*
谢蕴晕了后不久,太医便来了。
太医细细查看了谢蕴的伤口,言没有大碍,许是失血过多,夜里寒气又重,一下受不住就晕了过去。
于是,他开了几副内服的药,替谢蕴处理了伤口后便走了。
虽太医说如此,但谢蕴却一直没醒,林嫣然怕他还出什么事,便留在客房照看着他。
她想尽可能地做点什么,以消除心里的内疚感。
她其实并不喜欢欠人人情或是受人恩惠,因为她一无所有,极难还清。
林嫣然坐在谢蕴9sj.zl躺着的床榻前,手撑着脑袋,睡意渐浓,昏昏欲睡之际,一阵开门声猛然惊醒了她。
“下去。”
“是,少爷。”
丫鬟应声退下,吱呀一声,门重又关上。
说话的声音冷冽如刀,可偏偏里面又带了一股清越的玉石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