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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喜欢薛贵妃,你就要薛贵妃死?”刘太后讥讽地勾了勾唇角,“你不如对哀家说,你是准备与张太尉一起里应外合,宫外张太尉对付卫国公,宫里面你来对付薛贵妃——不过哀家得夸你一句了,这次你在薛贵妃头上动的心思算是足够缜密,一边呢是用了范女史这么个惜命怕死的人,然后又算计了一番薛贵妃与哀家之间的关系。无论如何,还是能夸上这么一句的。”
赵玄嘴唇哆嗦了一下,只低下头,不知要说什么才好了。
“只可惜,人家的心思比你更细,你的心也太急了,一边用了范女史,一边又煽动了那秦婕妤,过犹不及啊。”刘太后笑了一笑,“不过比之前傻乎乎地只会让太医和产婆下手的时候,的确是强太多了。”
赵玄满脸窘迫,恨不得自己什么都听不见,脸上的神色越发难看了。
“皇儿,哀家从前与你说过很多次,你的目光不能只看到眼前的这么一丁点。”刘太后看着赵玄,目光中带着怒其不争的意味了,“卫国公这次的胜仗究竟意味着什么,你还不懂吗?意味着只要卫国公在一天,北边那些蠢蠢欲动的小国没人敢动,他只要还在,还活着,还能带兵遣将,北边的边境就是太平无恙的!你是要用北边的江山,去换取你根本握不住的兵权吗?”
赵玄抬眼看向了刘太后,这一次……仿佛是有些明白了刘太后究竟是什么意思。
刘太后道:“当务之急,不是卫国公手中的兵权,你得好好想想今年这风不调雨不顺,你应该怎么坐稳这皇位了。前朝是怎么被我朝取代的?一场大旱,三十万人流离失所,饿殍满地,然后太.祖皇帝带着人起兵,带着这些无家可归走投无路的草民,带着你现在不放在眼里不放在心上的手无寸铁的百姓,把前朝的殇帝赶下了皇位!”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应该是两章,但是感觉拆开有点不连贯,所以就合在一起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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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与淑妃
或许是被刘太后的话给吓到了, 又或者是自己想明白了, 其中的原因也不用太多追究,刘太后去了这么一趟昭阳殿, 赵玄就乖乖地把心思放在了朝政上。
虽说赵玄有诸多的天真和愚蠢的地方,但在乖乖听话的时候,也算是一个合格的能把事情做好的皇帝。
朝中很快就由丞相张欣出面拿出了北涝南旱的初步的解决方式, 朝会上讨论了一回, 在政事堂中又单独与赵玄谈过,很快便定下了方案,紧急地调拨了京官带着人前往灾区, 便宜行事。
这么一番安排下来,倒是也井井有条。
只是在朝中,张欣与张岭的关系仍然是不对付的,虽然在这件事情上, 张岭稍有退让,但也是因为刘太后那日在昭阳殿中的一番震慑,并非真的是对张欣低头。
这两人之间的矛盾, 他们各自心里清楚,各自身后追随的文武百官们, 也更加清楚。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张岭与张欣之间的争斗, 更像是世族与寒门之间的争斗。若放大一些来看,便是皇权与世族门阀之间对于权力分割的夺取了。
世族想要的,是一个能代表他们的权力, 能满足他们所有需求的皇帝;而皇帝却并不想成为傀儡——他们或许能找到一个绝妙的平衡点,或许之前就有皇帝做到了这一点,但眼前坐在龙椅上的赵玄却是做不到的。若非刘太后这么些年在背后没有撒手,恐怕赵玄早早儿就变成了一个纯粹的傀儡。
刘太后从赵玄登基之初所做的——或者说是从先帝手中接过了权力最初做的事情,便是提拔了寒门庶族。她作为一个女人,作为一个从普通人家走出来的女人,有着几乎是与生俱来的对政治的敏感,她抓住了世族的狂妄和贪心,看到了寒门想要奋起想要上升的心,她知道如何平衡这些权力,也知道皇权在其中要扮演怎样的角色。
可作为女人,作为太后,刘太后本人并不能因为这些获得太多的赞美——她的种种作为,只能作为她权势熏心的佐证,在世人眼中,她冷酷无情,咄咄逼人,毫无亲情可讲,几乎就是一个毫无美德的妇人。
赵玄自己,在某些不如意的时候,也是这样看待刘太后的。
夜晚时候,他看过奏折,心烦意乱地抬眼看向窗外,淅淅沥沥的小雨没有停歇,外面恰好敲了三更,张骏端着点心和清火的菊花茶进到了书房里面。
“太后娘娘命人送来的。”张骏把点心和菊花茶放到了赵玄的右手边上,小心翼翼地说道,“娘娘说,要您今日一定把桌子上这些奏折都批完,有些事情已经等不了太久了。”
赵玄摆了摆手,没好气地示意张骏把这些拿走,又看向了左手边上那一摞厚厚的奏折,叹道:“这一晚上哪里看得完?明日还有朝会,朕这一晚上恐怕是连闭眼的时间也没有了。”
“陛下最近也是松懈了些。”张骏好声好气地劝道,“前一两年,太后娘娘已经放手让陛下自己来,那一两年,陛下不也是勤劳得很?是这一两年,陛下自己松懈了,太后娘娘也只好重新事事都在陛下身后催促着。”
赵玄沉默了好一会儿没有吭声,只示意张骏把点心和菊花茶又重新放了回来。
张骏重新放下了点心和茶水,又道:“奴婢跟着陛下多年了,陛下的心思,奴婢也是知道的。娘娘对陛下虽然不是寻常母亲那样的溺爱,但也并不是如太尉等人说的那样,纯粹只是把陛下当做是一个傀儡。”顿了顿,他看着赵玄的神色,又道,“当日太后因为陛下大婚所以放手让陛下亲政的时候,也并没有含糊犹豫,只是陛下随后的确是做得不够好。那时候您还记得吗?太尉险些就延误了军情,最后是太后出面请了卫国公出来,才把北边给守住了。”
这些前尘往事,经过张骏这么一说,赵玄也从脑海深处翻找了出来,一时间脸色有些微妙。
“陛下与娘娘是母子,应当是最亲密的关系了,娘娘这些年也是为了陛下好,才严厉起来。”张骏小心地说道,“奴婢今日逾矩,斗胆说了这么多,还请陛下恕罪。”
赵玄晃了晃有些晕的脑袋,拿起了糕点吃了一块,示意张骏可以出去了。
张骏也不再多说什么,便快步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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淅沥小雨在早上时候就停了下来,薛瓷用过早膳之后正准备去太液池边转一转的时候,淑妃云韶殿中的女官秋霁便笑嘻嘻地来了。
“我们娘娘想请贵妃娘娘过去坐一坐,说说话,赏赏花。”秋霁笑着说道,“贵妃娘娘今日可有空闲?”
“空闲当然是有的,正准备去太液池边走一走呢!”薛瓷也脾气极好地笑着应了,“前儿是听说小公主的身子不好,我也不好过去打扰的。”
秋霁笑着说:“公主最近好了一些,上次贵妃娘娘送去的药材正好用上了,我们娘娘还说要好好谢过贵妃娘娘呢!”
“不必这样客气了。”薛瓷一笑,便吩咐人准备了肩舆,往淑妃的云韶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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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韶殿中,淑妃穿着一件湖蓝的裙子,看到薛瓷的肩舆过来了,还出去迎了几步,拉了她的手,亲昵笑道:“怎么办,每次见着你就想说你长高,你如今都比我高了快一个头了。”
薛瓷微微一笑,道:“这也没法子,若娘娘一直介意,也只好去六局吩咐了,做鞋子的时候加个厚底,那样和我站一起的时候,便不觉得差这么多了。”
“这是个好主意,等会儿我就让人去六局吩咐了。”淑妃哈哈一笑,就拉着薛瓷进去了侧殿,然后又命人送了茶点上来,然后道,“原本是要带着公主一起过去道谢的,之前是坐月子,后来是公主的身子不好,离不得人,有些事情又不好贸贸然跑去说,倒是惹眼——于是一直拖到了今日,贵妃莫要恼我这样不懂规矩不识大体。”
薛瓷知道淑妃所指的仍然是她生产时候的事情,于是只笑道:“哪里需要这么慎重,当日我也只不过是举手之劳。”
淑妃笑道:“对你是举手之劳,对我却是救命之恩,所以我再怎么感谢,也都是应当的。”
薛瓷听着这话,也只好道:“谢过一次就足够了,淑妃实在不用客气太过。”
淑妃道:“既然这样,我们也不必再这样客套了,我小名冬儿,比你大一些,在家行五,你可以喊我五娘,也可以喊冬娘。我知道你在家是排十二,喊你一声十二娘,你会不会介意?”
“自然不介意的。”薛瓷笑道,“娘娘比我大,我还是喊娘娘五姐吧!”
淑妃高兴起来,笑道:“正是如此才显得亲近了,从前我没进宫的时候,和小姐妹们相交的时候,也都是相互这样称呼的。只是后来进宫了,规矩多了,才与人生疏起来。”一边说着,她又命人把公主给抱来给薛瓷看,口中道,“公主出生的时候身子有些弱,调养了这一两个月,也没见好起来,我是担心得很,只是太医看了,也没法子。”
说话的功夫,已经有奶娘带着公主过来,淑妃熟练地接过来,便笑嘻嘻地送到了薛瓷手里,道:“你抱抱看?小孩子软软的,抱起来可好玩啦!”
薛瓷不太敢接,只接着淑妃的手看了看,然后连连摆手,道:“不敢不敢,这还不如昨儿跑到我那里的两只波斯猫大呢,怕下手太重了。”
淑妃也不勉强她,只笑着还给了奶娘,又道:“那是灵囿的猫太大了,才不是我的小公主太小。”
“乳名还没定么?”薛瓷问道。
淑妃认真道:“平常就喊的是小公主,我以前在家里面的时候听人说,小孩子身子太弱的时候,可不能太早起名字了,否则被记在了生死簿上,或许就活不长久。”
薛瓷沉默了一会儿,又看了一眼在奶娘怀里睡得很香甜的小公主,心下有些微微的担忧。
淑妃又道:“一会儿就在我这里用午膳如何?我知道你现在常去的也就是太后娘娘那里,最近太后娘娘忙着前朝的事情,你不如就与我一起玩耍一天。”
薛瓷笑着应了,道:“那便要在你这里打扰一天了。”
淑妃爽朗笑道:“这有什么?反正我也不过是一个人逗逗小公主,然后看看书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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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妃进宫多年,且进宫时候便是因为郭牡丹在南边用兵的缘故,所以认真说起来,倒是真的对赵玄没有太多的感情。经过了生产这差点死去的事情之后,她比之前还豁达了几分,只向薛瓷道:“反正我现在有了公主,就已经心满意足了,也懒得再要什么儿子——万一要是生了儿子,小命反而丢了,简直没地方哭去!”
薛瓷却知道这其中赵玄下手的原因,但并不好对淑妃说太多,于是只好道:“这后宫中子嗣少,想来将来圣上还是得动心思的。”
“他哪里敢再让我生。”淑妃白了她一眼,哼道,“就跟他现在看你百般不顺眼一样,这位圣上,你进宫时间比我短,是没看出来他那九曲十八弯的心思,我算是看透了。他对张皇后呢,是感念当初张太尉助他亲政,对丽妃呢,大约算有些真爱,可也未必爱到哪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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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室
在淑妃眼中, 赵玄大约只是一个无能的又因为压抑而性格分裂的窝囊男人, 她在薛瓷面前丝毫没有掩饰自己对赵玄的不屑。
“只要生死之上走了一遭,才会大彻大悟。”她一边抬手给薛瓷把茶水添满, 一边说道,“圣上此人,若不是有太后娘娘在背后支撑着, 恐怕早就被当做昏君被赶下来或者彻底成为傀儡被权臣玩弄于鼓掌之中了。所幸呢, 有太后娘娘在——也多亏是有太后娘娘在,朝中还未大乱——我有时都在想,太后娘娘这样杀伐决断的女人, 是怎么养出了圣上这么一个人?”
“一样水养百样人。”薛瓷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茶水,“如我与惠妃,我进宫时候,还总觉得惠妃那性子压根儿不像是在家里面那样子呢, 惠妃从前在家中的时候,可不是在宫中这样子的。”
“那不一样。”淑妃倒是有了几分探讨的性子,“也不怕你恼火, 你在家中是庶女,能见到惠妃的时候总归是少, 见得少了,自然也对性子上面看得不透彻了, 加上你与惠妃年纪相差大,说不得当年见面的时候,还带着几分仰望, 总归不是看到真正的惠妃是什么样子。但圣上……方方面面来看,从朝堂到后宫,我是找不出什么地方能找到哪怕一丁点和太后娘娘像的地方。”
薛瓷也想了想,最后一笑,道:“男人女人,总归不同。”
“太后这样女人,比圣上这样男人,要强过百倍了。”淑妃轻哼了一声,“我要是朝中那些老不死,现在就要琢磨着试探太后娘娘,有没有做武皇的心了。”
听着这话,薛瓷忽的觉得有些惊悚。她从前是没想到这一点的,她看了一眼淑妃,倒是觉察出了自己与淑妃之间的微妙不同。或许是两人之前处于的地位高度不一样,淑妃看待有些事情的时候,会有一些她不曾想过的角度。
“不过,若我是太后,我是不会做武皇的。”淑妃又道,“刘家可不比武家,武家当初多少子侄能让武皇用起来,哪怕全部都是庸碌之辈,可庸碌之辈也人多。刘家没什么人就不提了,就那么一个刘国舅,太后也就普普通通对待着,年节时候招进宫来说说话,平常就好像从来不存在一样,看都不看——之前倒是想起来了一次,让刘国舅家里去找张相提亲,但也被你家给截胡了。”一边说着,她换了一个更舒适的坐姿,接着又道,“反正呢天时地利人和,这么算下来,太后娘娘是不会也没有心思做武皇的。”
说到了这里,薛瓷倒是也生出几分兴致,于是问道:“太后娘娘与刘家的关系这样生疏,又是为着什么?若按照常理推算,如娘娘这样,应当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才是,相反刘国舅家里倒是低调得让人有些意外。”
“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说起来话长。”淑妃狡黠地眨了眨眼睛,“我猜娘娘喜欢你就是这么个原因,我还没进宫的时候听家里人闲话宫里面的事情时候说起过,从前娘娘也有个妹妹,当初娘娘怀圣上的时候进宫来陪着娘娘,一来二去呢,妹妹和先帝据说有了点什么。”说到这里,她顿了顿,看了一眼薛瓷,“像不像你和惠妃?不过你当时是稳住了,没有和圣上有点什么。”
“但……宫中倒是从未有这样记载。”薛瓷仔细在当初见过的彤史中回忆了一番,只觉得这说法似乎有些不可信。
淑妃道:“陈年闲话,谁知道真假?不过听过就过了——再说了,谁敢记这一笔,我们的太后娘娘从来都不是好欺负的吧?我琢磨着,如果这闲话有几分可信的话,倒是能解释为什么刘国舅到如今都不怎么受到太后娘娘重看。”
“专门拉后腿,完全无法成为后盾么?”薛瓷笑了一声。
“可不就是?”淑妃伸了个懒腰,索性就歪在了旁边的靠枕上,“要是我家是这么个德行,我在宫里也许就不是现在这样了。先斗个你死我活,抢在前面生个儿子,抱给太后娘娘去邀功。”一说又是一笑,她自己仿佛都被自己的说辞给乐着了,“后宫这些事情,现在是消停了,你还没进宫的时候,那才是争得凶。我是不乐意跟她们争这些,那会儿惠妃在,我家和你家比,旗鼓相当,我和她硬碰硬呢就是让丽妃得利。丽妃眼里就只有惠妃,做什么都要压着惠妃一头,我便趁着这个时候,趁着家里面的地位升到了贵妃。后来若不是惠妃没了,你又在宫里面,我是懒得找你联手的,要是惠妃能一直牵制着丽妃,省掉我多少事。”
说起了这些从前的事情,薛瓷听得也有些感慨,道:“可现在惠妃也不在,丽妃也没了。”
淑妃静默了一会儿,认真地看向了薛瓷,道:“十二娘,那天若不是你在,恐怕我就和丽妃一样去阴间地府了。将来若是你有什么地方要我帮忙的,尽管说便是了,我一定竭尽所能。”
薛瓷笑了笑,道:“我是记下了,将来若有什么事情,一定来找五姐你。”
淑妃正色道:“朝中的事情,我虽然没怎么去探听,但也知晓一二,卫国公府上若是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尽管来找我们家。我们两家关系向来不错,这正是需要相互守望的时候,没什么不好意思开口的。”
在云韶殿用过了午膳,又与淑妃一起说了许多话,最后还结伴去灵囿转了一圈,薛瓷从灵囿抱走了昨天跑去昭庆殿的那两只波斯猫,然后淑妃则挑了一只看起来十分温顺的哈巴狗带回了云韶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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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后宫中,这大约算是普通的一天,但对宫外的薛春回来说,却并非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