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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她甚至没有见到女儿的面容,就被丈夫紧紧扼住了脖颈。
胸口开始灼烧发痛,她头晕目眩的看着丈夫狰狞又漠然的脸,粗糙而关节肿大的双手攥着床单,一双眼睛暴突起来,拼命的挣扎,双手乱挥,却像是一株发枯的苇草,被人拦腰折断了。
很快,吸入口中的微末空气也变得像寒冰一样冷,又变成了冰锥,拼命扎着她的肺腑。
一瞬间,漫天的白雪代替了眼前的床幔和男人,她的手背触碰到床沿上反反复复的痕迹,终于死掉了。
她不知道,自己生来的使命,就是生下一个孩子,只是这样罢了。
所以物尽其用的话,死掉也无所谓了。
即便被毁掉了嗓子,又变得迟钝蠢笨,也是咎由自取。
……
奚娴看完这个故事,沉思了许久,唇角终于缓缓勾起。
沉浸在美梦里,怎么也叫不醒的话,那是蠢材才会做的事情。编的故事这么完美,最后还是被自己的“故事”杀死,这才是死得其所。
她明白了故事里的很多暗示。
比如说“生下一个孩子”,“不准发声”,“使命”。
她又何尝不像是那个女人一样,终究是沉浸在虚幻里,忘却了自我的人?
一次又一次,一趟又一趟,心甘情愿的划掉了床沿上警示的字迹,然后心安理得的做着不会醒的美梦。
她到底在做什么?
如果清醒过来的话,如果是这样的话!
奚娴握着茶盏的手在微微发抖,她觉得自己或许错过了很多机会,就像是那个女人一样。
明明有机会做到的事情,却一次又一次的因为懦弱,还有自身的愚钝而放弃。
她想起前世的自己。
——有一个女人,对她承诺的很好,但是却背弃了她。
秦姨娘,她的母亲,根本就不是难产死的。
她是陆宗珩的细作,所以生下她,也是计划的一部分,亦或者说是没有料想到,却顺其自然利用了的一部分。
她小的时候从来不知道这些,除了那些人意外,最最亲近的就是姨娘了。在姨娘面前,奚娴愿意做出任何天真幼齿的事情,就像是个撒娇承欢的小女孩。
她陪着姨娘,姨娘也陪着她,没什么不好的。
“姨娘姨娘!你永远都不会背弃我的,对不对?”
伴随着小女孩清脆的声音,姨娘温柔的应和了。
那时候姨娘还是她唯一的光明,她是母亲,诞下她的人,陪伴她的人,所以奚娴希望把一切好的,珍贵的,都送给她。
在那之前,即便是嫡姐,亦或是太子,其实奚娴都没有爱上。
除了有限的好奇心,还有朦胧的感觉,更多的是想要利用,想要利用完杀害的心情。
其实她和故事中的丈夫,没有任何区别。至少她当时是这样认为的,尽管说了很多次“我爱你”,但她这样天生精神残缺的人,很难拥有爱这种东西。
只是后来发现,姨娘早就背弃了她。
她背着自己,给陆宗珩传消息。监视她的一举一动,宽容懦弱的假象之下,装着一个干练凌厉的女人,就连父亲都被她骗了,到最后不得不交出了很多东西。
从奚娴出生起,姨娘就背弃了她。
她从来从来,都不是站在她身后的那个人啊。
所以奚娴忍无可忍,即便毁掉和嫡姐的约定,也要把这个女人杀掉。
耻辱,恶心,厌恶自己,连血液都不干净了,那就要净化这些。
姨娘是心甘情愿被她杀掉的,尽管奚娴趁着她不注意,但秦姨娘也没有一点的挣扎和反抗,很快就倒在了血泊里。
那日是奚娴的生辰,她想要用这样的方式告诉女人,自己有多恨她。
女人临死前只是看着她,然后纵容的笑起来,手里还握着要送给女儿的玉佩,可是却没有机会了。
可能这是秦红玉唯一能给女儿的东西了,所以她没有辱没主上的命令,也没有真正背弃自己生下的女儿。
奚娴才不管这么多,她只知道自己一定会杀了陆宗珩,那种恨带着异样的张力,还有酸涩朦胧的感觉。
即便被他命令要常年喝药,才能见上一面,奚娴都可以坦然接受。
后来呢?
她恍惚间记得,有个男人每天都要不厌其烦的把她抱在怀里,低柔告诉她,你的姨娘是难产死的,那天月亮血红,她坐在回廊上,看着铜盆一盏盏往外端,爹爹却很久没有回来了。
于是天长日久,她恨奚正擎,厌恶自己的软弱无能,并且发誓永远都不要当妾。
可是这样寻常普通的意志,也都是男人为她描绘的,为她勾勒出的世界,昏暗中带着光明和向往的世界,有所希望,有所努力。
奚娴缓缓从地上起身,长裙垂落下来,盖住了脚尖。
她踮脚握着窗棱,看着外头的葱郁绿树,还有远空下碧蓝的天空,忽然觉得有些冷。
所以她有所决定,要让自己的手在这辈子,再次沾上血腥。
不是为任何人。只是为了被愚弄的,她自己。
第88章
奚娴觉得自己的大脑,被一种奇异的冷静感所占据,这种情感蔓延至周身和头脑深处,令她能非常自己的感受傍晚的微风,不仅冷,而且让灵魂充斥着了然和平静。
她就是这样的人,所以那个男人在决定要“救赎”她的时候,就得做好被杀掉的准备。
无论成不成功,她都要这样做。
对于满含戾气的灵魂而言,从来不存在被抚慰平息的可能。
她会像是自己写下第一个故事中的女孩一样,期望着把男人杀掉,再做成干尸,放在身边陪伴自己。
这样,他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可是俊美强大的男人,和那样冷酷又温柔的嫡姐,真是难以取舍呀。
到底选哪个才好呢?
亦或者是,他可以把他像是玩偶一样打扮起来,以后还能为他制作新衣裳,新的头面的配饰,听上去也很好玩。
奚娴慢慢捂住眼眸,唇角抑制不住的向上扬起,然后慢慢裂至耳后,她看上去幽暗而恐怖,就像是毫无同理心的木偶。
“母后……母后?”
奚娴的眼瞳猛地微微收缩,她放开双手,听见外面的下雨声,一滴一滴,坠落在琉璃瓦上,再坠落入瑞兽口中,汇聚流下。
她才慢慢转身。
奚娴看见自己的儿子站在宫殿里,小小的面容上带着一丝不解,手里还抱着一本书册。
她弯下身抚了抚儿子的头顶,轻声道:“怎么到母亲这儿来了?这个时候你不应该在学课?”
儿子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点点头道:“嗯!就是忽然想母亲了!好久都不见您,可惜父皇说您身子不好,还叫我不准叨扰您!”
奚娴也露出一个同样的笑容:“不要担心哦,以后的话,可以随时来找母后。今日学课怎样?有没有被李愈批评呢?”
说这话的时候,奚娴看起来温柔极了,像个洗手作羹汤的母亲,眼角眉梢都带着慈和与宽容。
无拘还在小院的时候,就经常被李愈斥责罚抄,其实他的老师说的都十分有理有据,只是奚娴偶尔也会有难以理解的时候。
儿子或许顽劣的一些,但无论是天资还是品性,永远都是一等一的好,所以奚娴从心理上,完全不能允许任何人批评自己的孩子。
这个孩子,毕竟是她的希望。
她的手慢慢抚摸上肚子,露出一个若有所思的笑容。
这样的话,肚子里如果是个女孩就好了。她一定很像嫡姐罢。
无拘似乎不太懂得奚娴的心理,于是只是对她小声道:“娘亲,我想吃春草姑姑亲做的糖蒸酥酪。”
其实春草的手艺也说不得多么好,起码比起宫中的那些御厨,实在是差了一些的,只是奚娴未曾嫁人的时候就很喜欢春草做的菜色。
尽管味觉上来说,并没有那么完美,但却吃得非常安心,并且她也很喜欢带着一点烟火气的东西,这令她觉得自己真正活在人间。
不过无拘从小跟着她,也非常熟悉春草的手艺了,所以或许在他心里,春草姑姑做的东西都非常有……温馨的感觉,因为有缺陷的事物,才有可能变得温馨。
那也就是,寻常人家的感觉。
想到这里,奚娴的眼眸慢慢变得深沉了一些,摸了摸无拘的头顶含笑道:“现在没有啦。”
无拘并不能理解这些,不由好奇道:“为什么呢?难道是春草姑姑走了?”
奚娴摇了摇头,柔声轻笑道:“春草姑姑啊,并没有离开,只是她的事实在是太多了。”
“无拘要懂得,来了宫里,春草姑姑,就不是春草姑姑了,所以母亲也不是从前的母亲,没有办法为了无拘的一个小请求,就叨扰正在做事的春草姑姑哦。”
奚娴把话说的相当委婉,可是无拘却听懂了她话中的含义。
无拘眨了眨眼,才裂开一个大大的笑容:“不是的!无拘还有爹爹和娘亲,所以谁都没有变啊。”
奚娴不想与他争辩,只是微微偏头,于是命令秋枫吩咐下去,叫御膳房为无拘准备他爱吃的点心。
无拘有些失落的踢踢脚尖,他觉得娘亲都变了。
奚娴拍拍他的脑袋,拉着无拘一起坐在窗前,母子二人一道看着傍晚的暮色,她才玩笑一般的开口道:“无拘,如果有一天,娘和爹爹只能选一个,你会选谁呢?”
似乎这个问题,她已经问过无拘了。
无拘想也不想,就回答道:“娘亲。”
奚娴笑了,缓和道:“为什么?”
无拘歪着头道:“因为爹爹是天生的强者,所以他不需要无拘的保护,也能过得很好。”
“嗯……往后爹爹保护娘亲,无拘也保护娘亲,不是很好吗?”
奚娴忍不住露出一个笑容,直觉他还是个孩子啊,说起话来这么理所应当,就像是所有人都会宠着他一样。
无拘又笑起来:“娘亲!你肚子里是个妹妹吗?是吧!”
奚娴点了点唇,偏头微笑道:“无拘喜欢弟弟还是妹妹?”
无拘道:“喜欢妹妹。我那几个伴读都有妹妹,只有无拘没有。所以无拘想要个妹妹,而且是娘亲生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