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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眼看着那抹有点慌张的身影逐渐走出她的视线范围,季小菱更加担心了,为那个有机会惹上官非的男人而担心。事实上,兄弟丁放话说可以告承先生告到他坐牢之后的对话,基于他们交谈的声浪太小之故,季小菱一句都听不见,故此她一昧认为承先生处于下风,殊不知情况刚刚相反。

眼看着那抹黑色身影已经消失在尽头,季小菱才将担忧的眸光投放在那抹不知何时正面迎向自己的男人身上。「你在担心他吗?」

他在胡说什么来着?她关心的是──可用作回答的言词尚未有机会成形,一股强大的力度袭向脑后,她还未来得及反应,唇便被堵住了。「我──嗯!」

近距离瞥见那双儼如深渊般黑不见底的眼睛,感受到不断灌入嘴里的热度,她才意会过来。

他吻了她。正确一点而言,他强吻了她。

他的吻狂肆霸道,不具一丝柔情,宛若要发洩满腔的不满情绪来着。

由于事情来得太突然,她脑中一片空白,只能被动地任由他凌虐她口腔里的每一吋柔软,蹂躪她脆弱的唇舌。

直到她快要被吻到喘不过气来,那张持续欺凌她的唇舌才肯退离,还她新鲜的空气。

「这……」她茫然的望向那张轮廓冷峻的脸庞,欲开口询问他为何这样做。

可喉间还未逸出声音,她便听见他用着冷绝的嗓音道出刺伤她的字句。

「别误会,我不是在行使男朋友的权利,我只不过是一时兴起而已……反正无论是谁吻你,你也乐于接受不是吗?」

不曾料想过他会说出这样极具侮辱性质的话来,她当下气得说不出半句话来,仅能睁着双目瞪着他看,墨黑的虹膜烙满了愤怒,一双纤手紧握成拳。「你──」

细长眼睛冷酷一瞇,他单手掐着她的两颊,强行把那张倔强的小脸托起,象徵寡情的薄唇溢出冷冰冰的字句。「我有说错吗?」

「……」面对他的质询,她亟欲反驳,可是一股苦涩味却偏偏选在这时涌至喉头,逼得她不得不马上咬紧牙关勒住那些即将出口的言词,勒住有机会洩漏她的懦弱的嗓音。

她拚了命似的的咬紧贝齿,拚了命似的吞嚥不断涌至喉际的呛人味道,拚了命似的呼吸试着平伏自己激动的情绪,不让凝聚于眼梢处的热力有机会烘暖双眼,她拚了命去努力却殊不知,在灯光的映照下,那双烙着愤怒的眼睛罩上了一层水雾,一层透着委屈波光的水雾。

选择性将她的愤怒、她的委屈解读成是被人道破心事所致,森冷的长眸仅瞥了她倔强的眼脸一眼,便冷硬地搁下结束语。「无话可说了吧?」

「……」她仍是没回上半句话,只是更加用力咬紧牙关,用力得她感觉到弥漫于口腔的除了难以忍受的苦涩味,还掺杂了丝丝腥甜的味儿。

眼见她依然不打算作出回应,一方的唇角宛若嘲弄般朝上一扬,他投下一个不屑的笑容后,便逕行松开了箝制,并在两道微讶的眸光底下转身离去。

形势突然转变,她一时反应不过,怔忡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那抹傲岸的黑色身影逐步逐步拉远彼此间的距离,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她曾经在乎过、重视过的人逐步逐步踏出她的生命、她的世界……

她想追上去,可双脚却像是扎了根似的挪不开半分。

她想追上去,可是身体却不愿意配合……

她想追上去解释,真的,她真的想追上去解释,可她却在害怕,害怕他会说些难听的话来刺伤自己,她怕,很怕、很怕,怕跌痛、怕受伤、怕即使尝试挽回亦只换来徒然,直到这一刻,她仍是在怕,即使她深明这样子有机会留下遗憾,她仍是待在原处,无助地看着那抹黑色身影逐渐远离,无助地任由紊乱的心绪淹没自己的思绪。其实这样子也好……对谁也好,反正她都提出了分手,而他也欣然接受了……

所以这样子也好……所以这样子……所以……

这时,兄弟丁在不久前的对话忽地一响,进一步扰乱她的思绪。

「他长得这么高,会没要求你穿高跟的来迁就他吗?」

其实,在他们仍待在一起的时候,她老是认为他是坏心眼的想看她手足无措的样子才有事没事都把脸凑靠得极近吓她。

其实,回想起过往的一切,免除掉那些教人脸红心跳的事外,就只有每当彼此碰面时、她瞇起眼欲看他表情时,他才会弯下身把脸凑近她的。

其实,只消细想便会明瞭一切,他并不是故意要欺负她,也不是故意要闹她,而是在迁就她不佳的视力。

正如兄弟丁所言,弯身就他这种身高而言是挺累的,可他从没向她抱怨过什么,更没要求她去迁就他……

其实,有很多情况,他都在迁就她……

不只迁就,还忍受她因倔强而不服输的脾气……

其实,他待她很好,甚至比她的亲人还要好……

其实……她不想知道这些。

不想知道他曾经为她付出了这么多……不想知道自己欠了他这么多……

不想知道……自己其实是不想就这样结束这段关係──不想知道,她通通都不想知道──为什么要让她知道这些?为什么要在这种没法挽回的时候让她知道这些?为什么要让她觉得即使有机会会被拒、会受伤也没关係──

为什么她会听见自己的脚步声?为什么那个理应变得越来越小的黑色身影越来越近?近到只消伸臂便可触碰到──只要伸手抓住,他就不会走了──

只要抓住……几近是不假思索的,几近是不顾一切,她探出手,准确无误地抓着他西装外套的一块布料──

然后,她听见一把很不像自己的柔弱嗓音。「承天傲──」

一把夹带着粗喘的婉弱嗓音。

语音方落,頎长的男躯为之一震,身躯的主人停下脚步不再往前。

瞥见那抹黑色身影不再移动,她才惊觉自己竟破天荒的追上他,最离谱的是自己竟然还伸手拉住对方的衣角,这项认知方没入脑际,她便惊得松开了手,可小手才方松开,一股强大的手劲便袭向她的细腕,她直觉抬眼,结果迎面对上一张酷冷的俊容,正面接收那冷冰冰的质询。「你又想怎么样──」

周遭的氛围一下子紧绷起来,她紧张到脑袋花白,想不出半句说词来解释她反常的言措。「我呃……」

可她根本没有机会作出回应,皆因嘴巴才刚吐出两隻字,便惨被夺去发言的权利。

「想跟我说我们分手了,别妨碍你交『男性朋友』?」他厉声质问,冷厉的嗓音、咄咄逼人的字句均教她无从反驳,也无法思考该如何反驳,委屈伴随着一股热力直达脑际冲溃她的思绪,也充盈她的眼眶……「……」

故她未能瞥见那一丝于那双深黑眸心闪现的愧疚情绪,她仅感觉到他松开了箝制她手腕的劲度,也瞥见他再次转身背向自己,另感觉到用作支撑身体的气力,连同肺叶里的空气随着他准备离去的一瞬尾随而去……

取而代之的是迅速流遍四肢百骸的热气,也许是热气蒸发了身体的水份,水雾模糊了她的视野。

惊见眼前的景物迅速被白雾所吞噬,她直觉赶在视野完全白化前抬起略显沉重的手臂,用力抓住那位和她距离最近的人的衣角。

纵然彼此间的气氛很尷尬,彼此间的身份更尷尬,可是她捫心自问自个儿没能力在身体处于这种恶劣的情况底下,还有气力去找其他人帮忙,故只能厚着面皮抓他帮忙──

她慌忙开口求助,可耳朵有点嗡嗡作响,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成功发声,只是隐约听见儼如回音般空洞薄弱的声音。「等、等一下……」

接着,她感觉到有一隻手正试图拉开她的手,他是想甩开她吗?她一慌起来,大脑尚未发出指令,恳求的声音便先行溢出。「承、承天傲,等一下──」

出来的声音比先前更薄弱,她几乎听不见自己的声音,更遑论说是他──她心一急,强逼自己更用力去重复一遍。「承天傲,不要走──」

这一回,她听见了自己的嗓音,清楚地听见,也听见了那衝口而出的话,她当下羞得无地自容,不住为自己的失言感到懊恼,却没留意到那俱男躯为之一僵。

她反射性去解释,却可悲的发现自己的脑袋如混沌般想不出半个合情合理的说词来解释自己的异常。「我的意思其实是……」

在她快要将自己逼死,他低沉的安抚嗓音伴随着空气灌入耳中。「我没走,可你死拉着我,我转不过身去。」

「这……不好意思。」她慢了一怕才反应过来,口头上虽说着抱歉,却全无放手的意思。

「你──」怎么了?他想开口问,可询问尚未有机会逸出双唇,便被她带颤的虚弱嗓音所掩过。

「那个……要是我放手的话,你不会跑掉的,是不?」

不曾料想过她会这样问,他怔忡了下才应声,给予保证。「……对。」

事实上,若他真是有心要跑掉的话,就算她不放手,他还是能跑掉……

也许是她也有如此的想法,故此他所作出的保证未能安抚她。「不好意思,可以把手袖借来一下吗──」

未曾料想过她会突然跳题,他迟疑了下才答话:「……可以。」

「喔……」

然后,他瞥见她的手并不是马上抓上他的手袖,而是像盲人摸象般摸索,边抓边放的摸向他的左边抓着他左边的手袖,她的行径令他很是疑惑。「你怎么了?」

确认他不可能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跑掉,她才宽下心来,放任虚软的感觉再次蜂拥而至。「……不好意思,我好似有点不舒服……」

耳闻她用着毫不在意的口吻平述自己的身体状况,一股躁动登时涌至心头,他气得几乎要衝着她咆哮出声。

「你怎么不早说──」刚还跟他讨手袖什么──她就不懂什么叫做「事有缓急轻重」!?

「我……不好意思……」

瞥她怯懦模样,他心里极不好过,不住生起自己的气来,不过他还是有强迫自己用平常的口吻询问:「你哪里不舒服?」

可声音还是难掩烦躁,她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故直觉认为他是在生气,而不住紧张起来,连回句话都是战战兢兢的。

「我觉得头很晕……而且我看不见东西了……周遭都白茫茫一片……我猜我可能是中暑了……」她中学时期常中暑的,她依稀记得当时的自己每逢中暑时都有类似的徵状,同样都是头晕、全身滚烫与及视野白濛濛一片……

「怎可能是中暑──」承天傲几近又是用吼的,不过吼归吼的,他还是有伸臂搂着她的腰身稳着她的身子,就怕她会突然软倒下来,而她非但没有抗拒的意思,还有主动靠近的倾向。

也是呢……现下还是冬天,就算是长时间站在烈日底下都不可能热昏了头……还是说酒店没开空调?「这……那你觉不觉得很热……是不是走廊的空调坏了?」

承天傲越听越觉得不对劲,直觉伸手探她体温。「你是不是发烧?」

可手还未碰上她渗汗的额,便惊觉怀中的热软女性身躯贴到他身上去,开始对他用磨的、蹭的,挑战他身为男性的忍耐力。

所有谜底都解开了──「该死的──你被下药了!」

此话方落,季小菱如遭五雷轰顶。下药……不会是指哪种吧?

她沉吟了下才强逼自己冷静追问详情,可娇软的嗓音却掺杂着一丝不明嫵媚。「……是春药吗?」

「……」承天傲没答腔,只是抚着泛痛的额。

他怎么不说话?难道说还有比春药更可怕的药物吗?可她想来想去只想到另一个坊间术语。「别跟我说是迷姦水……」

她的口吻还是冷静得过份,像是在谈论别人的事般,那种事不关己的口吻令他不住生气起来,以致出来的口吻更衝。「不说不代表不是──」

试问有哪个女生知道这种事还能这么淡定?是她太冷静,还是她就这么没所谓?

「……不是都一样吗?」

「一样你个头──」

事实上,她头大了,所谓的镇定是用装的装出来,不然她会失控抓狂想杀人。

她从没想过那种只会出现在电视、小说的情节会在她的身上应验……这无疑是一个非常糟糕的情况──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避开所有男性生物,包括他在内,不然她不知道自己会否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做出什么惊人之举……

「……那麻烦你扶我去洗手间……」

「你打算怎样?」

「……就洗把脸。」嗓音虽微弱,但她答得很理所当然。

承天傲被这个答案气哑了,沉默了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该不会白痴到以为这样就可以解决吧--」

她当然知道不可能就这样解决,可是再跟他聊下去,她有理由相信会演变成用电视、小说里头所描述的方法解决,所以还是放任她自生自灭好了──

「我猜我呆一下就没事吧……」

尔后是一刻静默,短暂的静默过后是……一把带点无奈、带点沙哑的低磁嗓音。

「要是呆一下就没事,那你现下在做什么?」

下?她?她在做什么?

「我什么都没做……」她只是站着跟他说话而已……

接着,头顶上方飘来更加无奈的嗓音,飘来另一个更骇人的真相。「你什么都没做?你把我当成是钢管的在磨还说什么都没做?」

呃?!什么?是她重听或是什么来着?他刚说她──把他当成是钢管在磨?她只是觉得他很凉,想靠一下而已──不对,她要是没靠上去,怎知他很凉?!

这、这、这──她果然做出惊人之举了──也果真如她所料般,在她不为意的情况底下做了……

她方寸大乱,急着去解释,但喉间只发出了一个单音就没了下文。「我……」

而他亦不打算给予她时间去烦恼。「行了,别用这种眼神看我──」

那是什么意思?

「我可不想在这里做限制级的事来──」

呃呃?也不晓是药效,抑或是他的话所致,原是泛红的娃娃脸烧得更红。

「这我很抱歉……」她不是有心的,可她控制不到,最大的问题是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正在用什么眼神看他,她只是觉得视野模糊一片,明明这个距离应该看得很清楚才是,可现下的视野却像是中暑似的──

「那、那麻烦你送我到洗手间去,我把自己关在厕格里──」

说实话,要是眼前有个洞的话,她会直接用跳的,还要是奋不顾身那种──

「你想进洗手间的人都听见你的呻吟声吗?」他略显烦躁不耐地反问,一双好看的剑眉微蹙,表情略显不悦。

这……很丢脸呢──怎么她刚才没想到这个?那、那怎么办才好?「那不如你做做好心一记手刀劈昏我──」

「手刀劈不准会死人的。」换作是平时他一定乾脆来记手刀搞定,可对象是她的话,他不敢乱下手。

「这样又不行,那样又不行,那要怎么办才好──」

尾音方没入空气中,她忽感脚下虚空,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便被他当成是米袋来扛,她刚意识到发生什么事,身下那俱男躯便开始往前移动,惊得她尖叫出声,外加双手乱抓,抓着他背部的衣料。

「承天傲……你想干什么?!」不过基于她没力发声,故出来的尖叫声和气音没多少分别。

他脚步未停,直接回答:「就带你上房──」

那理所当然的口吻吓得她手足无措,矜持什么全都烟消云散。

「不不不,这不行──那种感觉很奇怪很像去开房──」更何况现在场内正在举行婚礼晚宴,他们的衣着这么触目,接待处一看就晓得他们是哪里走出来……她敢肯定酒店经理认得他们,皆因他向恬恬和承天傲的兄长交代程序时,她和承天傲都在……他们这样子……任谁都会想到哪门子的事去──

这可不行──「麻烦你帮我召辆计程车,我我要坐计程车回家──」

耳闻她的激烈抗拒,胸口如像挨了一记闷拳,不过现下的情况不容他去生气什么,更何况他根本没有资格去生气什么,故他唯能做的就只有将胸口的鬱闷挤压到最底。「那你妈在不在家?我打电话给她要她来接你──」

「她……」惨了,她绝对不可以被老妈子瞥见她这个模样,她一定会被唸死的,搞不好还会颁令不让她外出……现下真是有家归不得,总不能找朋友帮忙,她的姊妹淘都是跟家人同住的,她总不能顶着这个模样打扰别人……

现在的她还可以找谁帮忙?唯一能找的恐怕就只有……

牢抓着掌心里的布料质感,其实她很清楚知道,她唯一能找的、她唯一会投以全心信赖的人从来就只有一个人,由始至终就只有一个人,就只有他一个人……

可是……她……现在的她还有资格请他帮这个忙吗?她还可以吗?

接着,寂静的走廊里传来一把听起来有点飘摇的嗓音。

「那个……承天傲,你家里有没有人?」

身下的结实肌肉稍稍紧绷了些许,可她浑身如火烫,头袋昏昏沉沉,全没察觉到这个小细节。

「……没有。」承天傲迟疑了下才答。

深吸口气,她才有勇气续问:「今晚也不会有其他人在……对不?」

「……对。」

再吸了几口大气,她才强忍着强烈的不适感,小心翼翼地作出恳求:「那么……你做做好心借一楼的洗手间给我可以吗?」

「……」

他怎么不说话?她的要求果然是太过份……也是的,她已不是他的女朋友,他们已分手了,他只是因为她是伴娘才被逼照顾她,他本身已经很委屈了,现下她还提出这样的要求,确实是很过份……可是……

对不起也要作一次……「我会把自己关在里头不出来……我用人头保证……」

「……」

「可以吗?」她低声下气地问,等了好一会,才听见他答应的声音,压抑似的声音。

「好,我借。」

「谢谢……那个麻烦你帮我跟恬恬说声对不起……」

「……嗯。」

接下来,谁也没再开口说话,她就这样放松身体,摊软在他的肩膊上。

彷彿间,周遭的一切宛如回到过往般,宽阔的膊、清爽的皂味,一切一切都是如此熟悉,一切一切都是如此令人安心,一切一切都如此令人怀念……

即使一切一切都不再属于她了。

即使一切一切都不再属于她了,但她还是不住想去亲近……

「那个,我还有在磨你吗?」

「有。」

「我不是有心的……」

「我知道。」

隐约闻出声音中的不悦,她心里有点鬱闷,也有点内疚,之所以内疚并不是因为自己为他带来困扰,而是因为……

她竟然感到有点高兴,竟然希望路永远都走不完,甚至卑劣的希望时间能够停下来,希望自己可以一直待着他的怀中,一直待在这个日后大概只能在睡梦中才能感受得到的怀中──

然后在心里默唸数千遍──

承天傲,你真是很讨厌……即使他还是讨厌到她始终没法去讨厌。

无论是过往、现在,也许即使来到将来,她亦只会说,也只能说──

承天傲,我最讨厌你了,最最讨厌你了。

※※※

飞快地扭动门匙,厚重的黑色门扉便喀啦一声打开了。

大门方开,一抹小小的棕色身影自里头窜了出来,欢天喜地的围着扛着季小菱的承天傲团团转个不停,那是承天傲所饲养的小狗──承小狗。

身为一隻有智慧的狗的牠早在承天傲出现在房子的附近便嗅到女二主人的气味,故一直在门后期待门被打开的一刻!

门一打开,就是每隻狗的欢迎和告状时段──

「汪汪──」女二主人,我很想念你呀──

「汪汪──」自从你不来这里之后,男二主人阴阳失调得很厉害,经常逼我陪他留在家中不让我去交女朋友,害我的朋友们都以为我是个gay啦──

承小狗满心欢喜,可牠从没想过自己的主动欢迎会换来──

砰--狠狠砰的一声,大门被人带上了,但牠还在门外──

这项认知惊得承小狗身子僵直,牠连忙奔到门前运用两隻前爪抓门吸引里头的人注意是也。

「汪汪──」开门呀,开门给我呀,我还在外头呀──

承天傲以为那隻蠢狗又在乱叫乱吠乱发春故不作理会,唯早已恢復视力的季小菱发现到承小狗被困在外头。

「承天傲……小狗跑了出门外去……你快去开门让牠进来──」

她主动开口提醒,可承天傲却全没有理会的意思,那两条修长劲瘦的腿继续爬楼梯往二楼的卧室去。「谁管牠──」

同样有养狗的季小菱自然于心不忍,即使身体不适,还是试着为那隻可怜的小动物说话。「可外面黑漆漆,牠会害怕的……」

但承天傲依然没有理会的意思,她继续为承小狗说话,直到他把她安顿好在床舖上。「承天傲,承小狗会吓坏的,你快去开门让牠进来啦……」

「该死的──你给我待着别动──」承天傲拗不过她,简洁地拋下一句交代后,便怒气冲冲的奔下楼打开家门让那蠢狗回到温暖的家中。

「你这隻白痴狗,给我死进来──」安置好那头笨狗后,他火速衝上二楼找那名最需要照顾的人,可一踏入房门便赫然发现原应横陈在床上的人儿不见了踪影,就只有略显混乱的床舖引证她的到访是真实的,而并非是一个幻象。

她跑到哪里去!?他刚不是已经叫她待着别动!?

此时,卧室里的卫浴间传来冲水声,他几近是一个箭步奔去那扇不知何时紧闭着的门,打算扭门内进,却让他发现门被锁了!妈的──

慌乱伴随怒火一下子直达脑际,承天傲用力拍门,大喊:「你在里头做什么?」

没人回应。

某人更慌更乱,他更用力去拍门,拍得那扇门频频哀鸣。「你在里头做什么?!」

里头依然没有人作出反应,他捫心自问自己嗓门够大,她不可能会听不见的,除非她晕倒在卫浴间里──

思及此,某人的肾上腹素疯狂飆升,一口气突破临界点──

「砰」的一声,可怜的卫浴室门扉就被某位姓承的一脚踹开了──就是这样,门锁报销了。

承天傲几乎是在门打开的一瞬闯入卫浴间去,结果被他瞥见那名理应安躺在床上的人儿竟蜷曲在浴缸里,任由花洒洒下来的水打湿一身,她整个人都湿漉漉的,几乎完全笼罩在水帘里。

顷刻间,他的心脏停止了跳动。

半秒间的震惊过后,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与及由过度担心所演变而成的怒火。

「你在做什么?!」他开始觉得自己快要被她搞疯了──

他奔到她的所在位置,不管三七二十一撳下被掀高的水龙头。

在他张臂正要把她抱起来,指尖方碰上她的肌肤衣衫,便惊觉她的肩背衣衫全都是湿冷的,遍佈在上头全都是冰冷的水珠──水是冷的,她在淋冷水!

在这种寒冷的天气淋冷水,敢情她是脑袋秀逗不成?!

她还敢抬起那张埋在双膝的湿脸,表情无辜的分享她的体验所得。「在降温呀……好似这样子会好些……」

闻言,怒火一下子直达顶点,儼如海啸般于一瞬间淹没他的全盘理智,然后他听见那把频临失控的声音出自他的双唇。「好你的头,你这样子要不生病才有鬼──」

不过气归气,他还是有认命的取过搁在铁架上的白毛巾,以最短的时间拭乾她肌肤表面上的水滴后,便把微湿的白毛巾盖到她仍是半湿的头顶上,然一支箭似的奔回卧室里取了件运动衣才返回卫浴间去。

可他脚才刚踩过门槛便惊闻洒水声,好不容易才降低了些许的怒火再度飆升,成功衝破最高点,仅馀的理智一概被大火焚烧净尽、半点不剩--

「你又在搞什么──」她的终身使命就是来逼疯他,是不──咆哮的同时,他气急败坏地跨了两三个大步上前把水龙头关掉。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应该直接关水制,而不是关水龙头──

瞥她又恢復不久前的模样,浑身湿漉漉的,螓首宛若失去支撑那般歪到一边去,原已弄乾了的地方再次沾湿,而那块拿来帮她抹身的白毛巾被冷水所浸湿,被人丢弃到浴缸里去,他就有衝动伸手用力摇晃她的双肩,质问她是不是这么想令自己生病──可还是有在手脚有意识将想法付诸实行之前,抑下这份妄动。

接着,他听见她开口说话,细听之下才晓得她是在回答他方才衝口而出的质询,可她说出来的话断断续续,有几隻字甚至含糊掉儼如呢喃般,要不是他耳尖,恐怕都听不清楚她在呢喃什么来着。

「我觉得很热很不舒服……这样感觉会比较好些……」

他几乎想开口责骂她的愚蠢行径,可一瞥见她那副落汤鸡般的可怜模样,用作责备的言词自动自发全数滚回肚子里去,遗下的就只有无处可宣的烦躁与怒气。

「我快被你气死了──」

不过气还气,他还是有再一次认命的放下手上的运动衣,并从铁架里抓过另一块毛巾,重新拭乾她的发与及坦露在外的肌肤。

她身体不适,神智迷迷糊糊,可生性敏感的她自然有能感觉到他话中的情绪,自然会因为根据不足的揣测而感到胸口一闷。

她果然是打扰到他吧……

纵然她早就知道这样的造访会打扰他,纵然她早就知道这样的要求会惹来他的不快,纵然她是知道的……可还是会因为他言词间所彰显出来的厌恶而感到受伤。

「不好意思……麻烦到你了……」

耳闻出自她口中的客气话,他心头一酸,强行嚥下涌至喉间的涩味,把毛巾放在洗手盆旁边乾爽的位置,便伸臂捞过她的腰身,把那俱滚烫的女躯拉进怀中。

另一隻空着大手也没间着,探上她礼服后方的釦子,可指尖还没碰上釦子,便惊觉两条藕臂主动环上他的颈脖,怀里的人儿开始对他又磨又蹭,不安份得很,磨得他下腹一阵躁动。

然后,他听见自己带嘎的烦躁嗓音。「你给我待好,别乱动──」

而回应他的是不晓得是呻吟还是虚应的声音。「嗯……」

得知她药性发作根本控制不了自己,承天傲懒得再开口阻止,放任怀中那尾湿漉漉的鲤鱼乱磨乱蹭乱发出诱人犯罪的声音,乾脆反过来逼自己要冷静、逼自己专心找釦子,千万别用撕的──不过,儼如自虐般的行为没持续多久。

在他快要按捺不住想用撕的之际,他终于成功摸上那个该死的釦子──

稍稍松了口气,他立马把釦子往下拉,可拉到一半又因为某人该死的扭动而该死的卡着──最该死的是他竟感觉到她的唇擦过他的颈脉──

该死的,她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知道她不知道──但他可不可以当她是知道的?!

「承天傲……你在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然后,他听见一把极为烦躁的嗓音。「帮你换衣服──」

然后,他听见耳边飘来掺杂了轻喘低吟的声音。「这样子不太好……」

「有什么不好──」他反射性就问,可几乎是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皆因他几乎可以预测得到她的反应。

就在下一瞬,一切皆如他所料。

就在下一瞬,他听见了自己这辈子最不希望听见的话语。

「我们已分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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