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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阴沉,暗云涌动。
黎祜抬眼看了看不详的天色,半晌,扯出一抹自嘲的笑。
滚滚乌云中透出的唯一一点光亮,照在了台阶之上,那个一脸威仪沉着,神情冷淡的少年身上。
上天竟早已给出了预示。
他看起来不再稚嫩,也不再单纯,反倒是有些皇帝的模样了。
黎祜环顾四周,这些包围着他的长枪,锋利无情,沾满了他的亲信、他的手下、甚至他亲人的鲜血。
黎祜提着手中的重剑,一步一步,不顾身处包围的困境,执拗地向前走着。
宫殿之上,是他曾经誓死效忠的皇帝陛下;宫殿之下,躺着无数为他鞍前马后的将士的尸体。
黎祜终于进无可进——数把长枪抵在他的身上。
“刘邕,”黎祜平静地开口,大不逆地直呼天子的名讳,“你以为,你今天赢了我,便是得胜了吗?”
刘邕看着他,一脸悲悯。
黎祜像是被这刺人的怜悯戳痛了,低声喃语:“你有什么资格同情我?”接着便猛地抬头,满眼血红,不复初始强作的镇静,“你有什么资格同情我?!你胸无大志、愚昧无知,荒唐可笑!这大兴国若不是我帮你撑着,早已被羌族吞噬殆尽了!你有什么可得意的?
“在其位谋其事,可你只知游山玩水舞文弄墨——根本不配做这天下的主人!”
“我有什么不如你的?你不过是比我会投胎,一出生能和太子一母同胞,受尽庇佑——你根本无他半分才智,可最后,”黎祜咧开嘴角,无声而悲戚地狂笑不止,笑到仪态尽崩,神态疯癫,“可最后!居然是你当了皇帝?!”
“没有何显达和蓝家的支持,你以为你能赢我?”
“可你怎知,”黎祜再度抬眼,眼神轻蔑,直直地望进刘邕眼底,“何显达不是下一个黎祜?”
“你记住了刘邕,”黎祜倚着重剑竭力站直身体,眼里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你自己毫无长进,便没人救得了你一生!”
言尽于此,黎祜手起剑落,还不等刘邕下令阻拦,一柄重剑,自他手中旋舞运作,直指自己的胸膛——剑尖没入盔甲、再没入皮肉,最终贯穿心胸,鲜血喷溅。
黎祜再也支撑不住,身体重重一落,颓然跪于层层士兵包围的中央。
黎祜双手垂地,瞳孔渐渐涣散,慢慢地,嘴角扯出一抹笑。
那笑,似哀,似恨,亦似悔。
魂归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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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室静然。
尽管简行不着盔甲、未佩重剑,尽管此刻立于摄影机之前只有他一个人,他却硬生生以一人之力,演出了被千军万马包围剿杀的悲壮之感。
张导神情肃然地端坐在镜头之后看着回放,迟迟不语。
简行此刻已经从戏中脱身,默默站在镜头前,像是在等待一个结果。
编剧率先有所动作,她将目光从摄影机上移开,挪到简行本人身上来,慢慢站起身,用不大但清晰入耳的声音道:“你演的不错,”她先是认可地点点头,但紧接着提出了质疑,“可我剧本上写‘自刎’,即割颈自杀,你刚刚演的,好像更接近于‘自戕’,有什么理由吗?”
简行朝她一鞠躬,缓缓开口:“自刎,多为武将报国的自杀形式,或是为殉情。”或许是因为刚刚的一些台词比较激烈,简行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而我个人认为,黎祜自杀不为别的,只为自己。尽管他有许多冠冕堂皇的自我欺骗的借口,好像自己是为了国家百姓去篡位,可说到底,后来的他也不过是权欲熏心的乱臣贼子,杀了那么多为国为民的忠臣,怎么敢说自己毫无私心呢?而且,我体格较瘦,整体形象偏文弱,没有道具服装的情况下演自刎,恐怕效果更偏向于凄,而不是悲。”
编剧沉吟片刻,点了点头,俯**去询问导演的意见。
其实导演是完全没有任何质疑的,刚才那场直击人心的表演已经彻底征服了他。像简行这样天生的演员,可以说是祖师爷赏饭吃,你给他什么,他都能完美发挥,你要求什么,他也绝对都能达到。
在这里争论一个试镜的表演,其实根本是毫无意义的,只是编剧更想看看简行对角色的理解程度,因而才有此一问。
本来他们俩都是多年的老搭档了,对演员选角有一定的原则和底线,虽说这次事发突然,但也没打算用一个从没听说过名字的新人,不过是看在向野的面子上来看看。
可谁知道,简行就是vincent。
尽管看过他的一些电影,但终究不比现场来的震撼。
张导当场便敲定了简行,又交待了一点事情,就说让简行明天立刻进组开始拍摄。
简行对此没有异议,微微冲导演点了点头,便乖巧地等在一边,不经意间视线一转,正对上向野深沉的眼,看上去已经盯着简行看了很久。
简行这次没有避开向野的凝视,就那样随意自若地和他对视,露出一个礼貌矜持的笑。
向野好像愣了愣,半晌,低头跟正在和他寒暄道别的导演点了点头,没怎么说话。
导演一走,其他人也再找不到理由待在这里,一个个也都不情不愿地追随着向野的身影往外走。
简行和夏然交流了几句,便随着人群一起准备回去,经过向野的时候,被向野叫住了。
吴宗元还在,他看这情形,试图前去缓和几句,毕竟他是管理影视公司的,不想让艺人真的去拉皮条,就算这人是自己的顶头上司,他也不愿意自己手下的艺人用这种方式出人头地。
但他的意图刚刚萌芽,就被贺名义无情地掐断,贺名义一板一眼地请他回去召集公关开会,给简行进组做好宣传。
随后,夏然也在简行的暗示下答应了贺名义的邀请,走了出去。
一时间,偌大的摄影棚里只剩下了简行和向野两个人。
向野一直注视着简行,很诚恳地开口道:“你刚刚演的很好。”
简行谢过他的夸奖,没有说多余的话语。
“你知道我是谁?”这话是向野问的。
简行老老实实回答:“听说向先生才是我们公司真正的老板。”
向野像是被那个陌生的称呼刺到了,微微皱了皱眉,有些不大高兴:“你真的不知道我是谁?”
简行觉得有些莫名其妙:“这话我应该问向先生才是。昨天我楼下的人,是你吧?向先生这么关心公司旗下的艺人,夜里还要登门拜访?”
向野不再和简行纠缠这个问题:“简行,”他很仔细地念着这个名字,像是很不熟悉,又像是在细细咀嚼这两个字,“不论以前如何,现在,你该知道了。我叫向野,方向的向,野外的野。”
简行沉默地听向野和他自我介绍,眼底闪着晦暗不明的光:“好,我记住了,向先生,请问我现在可以去找我的经纪人了吗?”
“不行,”向野直接拒绝了简行的请求,“你要和我一起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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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野很难说清楚再见到简行是什么样的心情。
悔恨?吃惊?还是欣喜若狂?
都是,但也不全是。
向野耐心地等在寒冷漆黑的夜里,罕见地,燃起了一根烟。
向野在烟雾朦胧间想起了简行,想起了那个弱智的综艺。
“我叫简行,简单的简,旅行的行。”
曾经一个满身青紫伤痕的男生,也是这样和他自我介绍的。洗手间里的水哗啦啦流个不停,他沉默地清洗着自己身上的污渍,半晌,开口道:“谢谢哥哥,”他转头用那双很清亮的的黑眼珠看自己,“我叫简行,简单的简,旅行的行。”
明明是来看笑话的向野被那双单纯正直、不含一丝杂质的漂亮眼睛惊艳到了,像鬼迷了心窍一般呆呆怔怔地开口:“我叫向野,方向的向,野外的野……”
一根烟好像不够,向野仔细品了品嘴里苦涩的感觉,正欲再抽一根时,看见了沥青小道上远远走来的简行。
他一身中袖t恤,黑色的休闲运动裤,穿的很单薄,看上去很冷。笔直白皙的手臂拖着一个大行李箱,很闲适随意地边走边玩手机。
向野想提醒他走路最好不要玩手机,很伤眼睛,也很危险。
可是他最终只是在原地贪婪而痴迷地看着。他觉得自己不配出现在简行身边,他的存在会破坏这么美丽的风景。
简行或许是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那道目光实在是太过于炽热,于是抬眼,往向野所在的地方远远地看了一眼。
只那一眼,便立刻让向野浑身僵硬,血液凝固,动弹不能。
他认出我了吗?他会怪我吗?他还记得我吗?我能求得他的原谅吗?
原来向野也是知道自己不可饶恕的。
但什么也没有发生,简行像看一只猫、一条狗一样扫了他一眼,便又低下头去,单手拿着手机打字。
向野僵硬的肢体开始发疼,有什么在他脑内轰然炸开,像是有滚烫的熔浆浇入他的皮肉里将他浑身的血液都烧得滋滋作响。
向野一把上前攥住了简行的手腕。
皮肉相接处寒凉的触感,一下子将向野冻得透心凉——因为那陌生的眼神,根本不是错觉。
向野没能从简行的眼睛里看见一丝一毫的伪装,那眼神如初见时一样清澈透亮,不含杂质,也同样陌生、客气、疏离——还有抵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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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知道简行不仅没死,还和自己的公司签约之后,向野在短短一天内设想过无数种再见时简行的反应,可没有哪一种是像现在一样。
简行好像不是简行,因为他不认识向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