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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围的地点仍定在塞罕湖附近,但与之前不同的是,十二阿哥永璂也参与了打猎,虽然才十岁,却已渐渐显出清瘦少年模样,而乾隆爷昔日赠予他的那匹枣红马儿也早就长得膘肥体壮,永璂骑在上头,俨然觉得自己便是未来的巴图鲁。

那拉氏只能敦促他仔细些,安全第一,虽然乐得他在人前一展身手,可比起获取万岁爷的欢心,那拉氏更在意的还是慈母心肠。

乾隆这回不再跟儿子们较量,似乎乐得当个颐养天年的老父亲,只牵着马随郁宛绕塞罕湖徐行。

眼看郁宛不言不语,他有些诧异,“莫不是牵挂阿木尔?”

其实照他的意思,把公主带来也使得,他看这孩子跟她娘一样,没那般娇气,何况随行护军重重,根本也出不了事。

郁宛嗔道:“都是一群大老粗,您指望他们带孩子?”

别说护军了,即便李玉跟王进保她都不怎么放心,太监到底算不得真女人。可要是把阿木尔那几个乳娘都带上,排场又太大了,加上包裹、衣裳、摇车、玩具等等,想想都折腾。

还是丢给庆妃更省心些,只希望庆妃哄孩子时读几个健康的故事,别尽着喜好来,虽说阿木尔似懂非懂,幼儿教育也很重要呢。

乾隆笑道:“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朕这位皇阿玛在你面前都自愧弗如。”

郁宛白他一眼,“臣妾只有阿木尔一个女儿,您却有一大堆嗷嗷待哺的儿孙,自然不可能面面俱到。”

乾隆道:“话虽如此,咱们的女儿总是最好的。”

这就纯属私心之谈了,远的有孝贤皇后的和敬跟纯惠皇贵妃的和嘉,近的又有令贵妃的七公主九公主跟忻嫔的八公主,实在不好说皇帝更偏爱哪一个。

郁宛不好拿嫡公主比较,只轻声叹道:“阿木尔比不得和嘉公主那般好运,一出生自带佛手之相,只盼着她将来能沾沾姐姐福泽,嫁个差不多过得去的郎君就是了。”

和嘉公主出生的时候指间有蹼相连,原本和八阿哥永璇一样,是种病理性的残疾,可就因为形状像佛手,乾隆爷反而龙颜大悦,并给予和嘉更多的宠爱——可见在宫里过得好与不好,有时候跟自身是沾不上边的,全取决于万岁悲喜之间。

“今儿怎的这样多愁善感起来?”乾隆笑着拥她入怀,“别人是母以女贵,可朕对你却是爱屋及乌,朕保证,将来定给阿木尔指一门不输福康安的亲事,你可满意?”

郁宛忙道,她并不是那个意思,也并不指望跟富察那样显贵的人家结亲,只要万岁爷肯赐笔丰厚的嫁妆,让小格格安枕无忧就够了。当然,最好也能当小格格坚实的后盾,受了委屈帮忙出头,那她就心满意足了。

乾隆心说有你这样彪悍的额娘,谁敢给咱们的女儿气受?不过嘴上仍答应得爽快。

郁宛方才眉开眼笑。

等回到营地,阿哥们皆已凯旋,四阿哥五阿哥自不消说,各自带回满满一车的野物,就连永璂也猎了头獐子,小脸上红喷喷的,十分高兴。

迫不及待去向那拉氏邀功。

和敬公主微哂道:“端慧皇太子八岁便能猎得马鹿,阿哥还需勤加努力才是。”

那拉氏面色一沉,倒不是嫌和敬扫兴,只这话不该当着十二阿哥的面说——永璂便是永璂,何必与别人的孩子相比?

可见皇帝不发一语,似乎颇有同感,那拉氏也只能忍气吞声,强笑道:“端慧太子的聪颖自是旁人远远不及。”

说完便侧转过身,再懒得理会。

郁宛打量着那头受了伤的小东西,却轻轻讶道:“这个好像不是普通的獐子,是香獐呢。”

众人皆凑上来。

郁宛给她们展示腹部的囊状腺体,“看样子还是头雄麝,就是这里分泌的东西,能制成名贵香料。”

这玩意可不易得,哪怕古代也是天然的奇珍,郁宛在草原上生活近三十年,所见也不过两三回而已。

此言一出,永璂沮丧的脸庞重新变得志得意满,和敬公主则轻蔑地转过头去,她是看不出有何稀罕,也值得当宝贝似的,真是没见过世面。

法蒂玛对香料极具兴趣,“那能带回去做个香袋吗?”

可以是可以,但是麝香好像是活血化瘀用的,不利于女子怀孕?郁宛刚要说话,只见皇帝已轻轻点头,“那就给这头香獐赠予你和娘娘吧,永璂,你可舍得?”

永璂作为男孩子只想享受打猎的快感,对于结果倒不十分在意,反正他也不爱吃獐子肉,于是慷慨应允。

法蒂玛却不愿白占皇后母子便宜,把脖子上老大的黄金项圈取下塞给永璂,“十二阿哥,我用这个跟你换。”

永璂更高兴了,这可是他人生的第一笔买卖,还是用劳力所得,太棒了!

郁宛看着法蒂玛言笑晏晏的模样,到底没把那麝香的禁忌说出来,虽然法蒂玛自己未必在意这点,但,还是让她多快活一阵吧。

不过皇帝的宠爱有时候还真叫人无福消受啊。

第126章 刺客

之后几日, 万岁爷带着儿子们访遍旷野密林,想看看还有何没被发现的珍禽异兽。四阿哥五阿哥也不肯让小弟弟给比下去,无不争先恐后, 誓要掘地三尺。

郁宛对这种热闹敬谢不敏,她还记得前年遇险的教训, 可不想从哪儿再钻出头大黑熊来, 哪怕自己不曾受伤,可站在乾隆身边就不能不有所表示, 否则难免被说贪生怕死——她确实很贪生怕死呀, 如果独木桥上只能容一个, 她铁定把乾隆给推下去。

所以还是别面临这种选择最好。

法蒂玛则对那头香獐上了心,因永璂的箭术不是很好, 只射中了后蹄,法蒂玛就想着能不能救活, 带回承乾宫饲养。

要是能在不伤性命的前提下取出香腺就更好了。

郁宛纠结再三, 还是暗示了她麝香的副作用,倒不一定有电视剧那么夸张,但对女子总是种损害。

法蒂玛面露喜色,“那更好了,反正我也不想要孩子。”

虽然皇帝目前对她还是发乎情止乎礼,可她也生怕哪日万岁爷会把持不定,到时候,她还是遵从心意追随霍集占, 还是为了族人忍辱偷生?

如果遗下孽种, 更是后患无穷, 还不如干干净净, 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郁宛劝道:“这可是一辈子的事, 你可得考虑清楚。”

不想生孩子跟不能生孩子是截然不同的两件事,前者她绝对支持,可是后者——万一法蒂玛哪日改了主意,反悔都来不及了。

法蒂玛眸光湛湛,“我想得很清楚。”

如此,更能表明她对霍集占的深情,即便她迫于压力不得不委身于人,可除了他的骨血,谁的她都不要。

这便是她的决心。

郁宛唯有唏嘘,看过了法蒂玛这样的,就觉得乾隆爷对孝贤皇后与慧贤皇贵妃也不过如此,就算他是万乘之尊不得不为天家开枝散叶,可这种深情相比之下也太廉价了些。

许是多了阿木尔这个牵绊,郁宛觉着自己不似先前洒脱,秋狝还能分出心思思考人生,好在还有烤肉催人奋进:法蒂玛身为回民饮食禁忌颇多,她自个儿的食量又小,送过去的餐点大半都原封不动地送来郁宛帐里,郁宛自个儿也解决不了许多,于是新燕春泥小桂子等人也都跟着享福,一个个吃得红光满面,饱嗝都快从唇边逸出来了。

这晚服侍郁宛躺下后,春泥因多喝了羊奶酒,肚子里翻江倒海起来,央求新燕道:“好姐姐,你陪我去那边山包吧。”

新燕道:“就在近处解决得了,何苦穷折腾。”

春泥拨浪鼓似地摇头,那恭桶里的气味轻易可掩盖不了,附近又没炉灰,还是走远些省事——她直觉这回怕是得闹个大的,万一香飘万里,不但自个儿丢人,娘娘脸上也蒙羞。

新燕拗不过她,只得嘱咐小桂子好好看守,自己且跟着春泥来到湖边沙棘树丛,春泥还叫她望风,“你盯着些,别被人发现。”

新燕好笑,“行了,快些办事罢。”

既知道肠胃不好,适才怎跟不要钱似的拼命往肚中灌?真是贪多图罪受。

估摸着还得要些时候,新燕沿湖边缓缓踱着步子,这时候差不多都已熄了灯,只一点浅淡的月光照在附近蒙古包上。

她倏然睁大眼。

春泥匆匆拿草纸揩拭完出来,脸上已然羞愤欲死,方才一只渡鸦从草窠间飞起,她还以为有人来了,慌得裤子都忘记提上!

眼看新燕还在发呆,她轻轻埋怨道:“你怎么都不说句话呀?我问你你也不答。”

新燕如梦初醒,拉起她的胳膊,“咱们快些走吧。”

春泥:……她还没来得及洗手呢。

等回到营地,郁宛却已双眸炯炯,她素来睡眠虽好,外头毕竟不比宫里,连床板都硌得人腰疼,适才侍女们刚一发出响动,她就惊醒了,“你俩去哪儿了?”

新燕踌躇片刻,还是说道:“奴婢方才经过郭贵人帐外,仿佛看见两个交叠的身影。”

郁宛一时没听懂,做瑜伽呢?

新燕只得化暗示为明示,“其中有个看着格外高大。”

郁宛蓦然想起先前所见,是那个叫莫日根的侍卫?他跟郭贵人当真有一腿?

忽然间觉得有些不舒服,倒不是她看不起红杏出墙,勇于反抗还是值得赞扬的,不过那莫日根眼神看着就非善茬,再怎么难以自持,片刻都忍不得?

春泥迷迷糊糊,“说什么呢,我怎么没瞧见?”

郁宛此刻已然平静下来,“行了,你俩也不用管了,好好睡吧,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着,要咱们操什么心?”

反正她是不会去告发的,一来证据不充分,难道搞实名制举报那套?二来乾隆爷头上的帽子颜色跟她也没多大关系,即便真个绿光普照,她也没必要义愤填膺——只许他左拥右抱,别人就不能找第二春?

省省吧。

虽然如此开解自己,可今晚毕竟是睡不着了,郁宛悄悄摸向枕边锦盒,那里藏着第一次秋狝时皇帝送她的匕首,据说削铁如泥,可还没在人身上试验过。

她总觉得待会儿还会发生点什么,指不定能派上用场。

郁宛半眯着眼到了深夜,被外头喧哗声惊醒,赶紧披衣起身,带上新燕春泥出门一看,只见火光掩映,尖叫声此起彼伏。

李玉跟王进保不知所踪,倒是陈进忠扯着嗓子大喊,“来人,抓刺客!”

事实上在这样的阵仗下,刺客早已无从遁形,那黑巾蒙面、穿着夜行衣的身影,郁宛瞧着分外眼熟,好像在哪见过似的。

周遭明火执仗,匆匆赶来的侍卫们早已形成包围圈,只是碍着地势缘故,不敢随意放箭,只能举着武器威吓。

嫔妃们此刻也是衣衫不整睡意全无,却还不忘看热闹,场面一时间分外滑稽。

郁宛还以为多大点事,哪知却是单枪匹马,看样子也掀不起多大风浪,待要转身回帐篷,身后忽有一阵疾风袭来。

郁宛耳聪目明,抓着匕首就往来人方向刺去,似乎听到皮肉划破之声,那人腕上刺痛,连忙缩手。

就猜着是想借人质要挟,就不知他怎么挑中自己的,知道她最受宠?还有,这人究竟是不是她猜想的那位?

她身旁不远处的郭贵人却是呆呆看着,眼中仿佛难以置信,那人经过她面前时,脚步微有停滞。

郭贵人却不知被谁从背后推了一把,跌跌撞撞地向前栽倒,刺客趁势将她拉入怀里,刀尖一旋,便已抵在纤细秀美的脖颈上。

众人皆屏气凝神。

没多时,皇帝由李玉搀扶着从帐内出来,冷笑道:“莫日根,朕佩服你的胆量,敢为了准噶尔部来行刺朕,可你效忠的汗国已经覆灭,即便扳倒了朕,以为还能东山再起?”

郁宛心头不由一震,原来莫日根是准噶尔部的余党?亦或死士?

皇帝既已知其身份,莫不是已经见过面了,那这刺客得手了不曾?

郁宛下意识朝对面望去。

乾隆投给她一个安心的眼色。

郭贵人则在听见名字的刹那便已呆若木鸡,试图朝身后看去,那刺客却不敢看她,反而紧了紧刀锋。

乾隆神情自若,“你以为挟持区区一个贵人,就能要挟于朕么?你大可以试试。”

这话或许是实话,虽然郭贵人是霍硕特部台吉乌巴什的女儿,可对皇帝来说,终究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妾室而已。

那拉氏眼中则划过一丝不忍,“莫日根,你若识趣就放下武器束手就缚,莫伤无辜,万岁爷或可从宽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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