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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头四下张望了阵,谢驴子咕哝道:“说得倒也是,昨天记得没走那么久的,怎么这会儿走了那么长时间还没看到那栋房子呢……”

“我记得那里有一丛槐树,”汪进贤道,“树下有个低矮的瓦房,边上的围墙下就埋着那头羊尸。找着那地方,应该就离那栋屋不远了吧。”

闻言拉长了脖子,何北北手搭凉棚朝前张望了两眼后道:“可是这里到处都有槐树和低矮的瓦房啊……”

他个子高,那样高的个子没找到目的地,于是众人只能继续朝前走,一边留意着边上是否有横生而出的被忽略的支路。

“该不会是鬼打墙吧?”没走几步,小邵扛着摄像机忽然这么嘀咕了一句。

这话立时令罗小乔几步跳到了何北北身边,挽住了他结实的胳膊,回头朝小邵瞪了一眼:“老谢说过啥,人吓人吓死人,别他妈乱说话。”

“唷,你居然也会怕。”小邵揶揄。

罗小乔红了红脸,哼了一声:“倒是不怕,我带着城隍庙请的开光护身符呢,怕个鬼。但是鬼打墙总不是什么好事,你没事就别自己咒自己了。”末了咧嘴笑笑,道:“看你走得那么慢,当心头一个被鬼拖。

“呸你!这女人说话这么毒!”

“怎么着,谁让你先乌鸦嘴……”

“都他妈别吵了!”

就在罗小乔和小邵争得越来越起劲时,谢驴子突然一声低喝打断了两人的争闹,随后朝正前方偏东处指了指,回头问汪进贤道:“老汪,是不是那里?”

这句话立时令所有人将目光朝那方向转了过去。

随后听见罗小乔兴奋地‘啊’了一声,而我亦在这时见到那地方,在两三棵浓密的槐树荫下,一团扁平得如同被压路机碾过的羊尸静静一堵低矮的围墙下横躺着。全身几乎同周围的泥土混合成了一种颜色,唯有头颅从土中露出半截来,有些突兀地杵在那里,并有些突兀地用它那露在外面的一只完全没有腐烂的干瘪眼睛,静静地‘望’着我们。

全文免费阅读 185养尸地十一

绕过羊尸,再往偏右方向一条几乎看不清路面的小道上朝前走了不多会儿后,透过几棵粗壮的槐树和半人高的蒿草,一圈看上去特别老旧也特别灰暗的宅子赫然出现在我们眼前。

宅子看上去应该是早于明清年代的建筑,面积不大,正门那间房甚至有点儿狭窄。不过相连的三间厢房都挺大,环着中间一道天井,因而有点四合院的感觉,比起之前我们所见的那些房子,显然是要考究很多。

但在阳光下,也不知是砖头颜色的关系还是光线角度的关系,它看起来又好像比其它那些房子都晦暗,仿佛有一种用太阳的热量也无法驱散的冰冷感,在我离得老远朝它看着时,正从这房子铁青色的砖墙里慢慢散发出来,无声映着两旁红漆刷的承重柱。

而那些原本色泽鲜艳的柱子,在时间的湍流里则早已被侵蚀成了一种枯血般的色泽,令它们似乎同周围斑驳的墙面混成了一体,于是使得那片宅子看起来总仿佛模模糊糊的。

正如谢驴子他们所说,宅子的大门敞着。

确切的说,是半边门掩着,另半边门板则断成了两截躺在地上,好像一具布满了灰尘的干巴巴的尸体。门板雕着很细致的小人和花鸟,窗户上也是,它们看起来是这套建筑上唯一具有点儿生气的东西,在阳光下活灵活现地起伏着身上的线条,却又透着种来自遥远年代里的异样气息,因而令人无法长久地直视。

小邵低头专注拍着那些雕刻时,我们已随着谢驴子的身影一路穿过大门径直入了天井。

天井很小,一棵有点年头的老槐树浓密的树荫挡住了正午大部分的光线,又有穿堂风不停地从中走过,发出些细细的仿佛哨子般的声音,于是令这小小的空间温度比外面低了不少。

谢驴子站在那棵槐树下紧了紧身上的衣服,没再像之前那样阔步继续朝前走,而是有些兴奋又有些谨慎地朝前看了两眼,一边低低咕哝了声:

“唷,白天看感觉跟夜里还真不太一样,怎的大太阳底下反而让人瞅着发毛。”

他目光所指的方向是这套宅子的主屋。

主屋的房门也敞开着,坐东朝西,四扇排门六道窗,令它看上去非常宽阔。虽然槐树荫挡住了大量光线,仍可看出幽深的堂屋里头至少有百来平米大小的面积,但这么大间屋,里面却几乎没放任何家具,只在正中间那面墙壁处摆着张长条状的供桌,上面一盏锈迹斑斑的香炉和几张看不清样子的贡品盘胡乱堆放着,桌底下横七竖八躺着几条长形木箱状的东西,破败不堪,一路排到门槛处。

见状罗小乔轻吸了口气,扯扯一旁的何北北目光闪烁道:“那就是棺材么?”

何北北点点头。

她于是兴奋得脸微微红了起来。如她和我这样年纪的人,棺材这东西通常只在荧幕或照片上看到,真正的亲眼见过,很少。所以一边雀跃着,一边又稍稍带着点怯意,她钻在何北北高大的身躯背后对那些破烂的东西看了又看,直至见到谢驴子继续朝里走,忙跟了过去。

一不小心挡住了谢驴子的镜头,他忙不迭挥手要她让开,一边对着镜头的方向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道:

“4月24日,正午十二点晴,我们现在来到了昨晚见到棺材的那栋房子。之前你们已经见到了汪老师说的那头羊尸,它的状况你们已经很清楚了吧,那么多年都没有腐烂,绝非是我们造假。当然,为了增加更多的可信度,我们还会继续追拍下去,看看是否能搜集到更多的确凿证据,来证明这村子不单如传言里那样闹鬼闹得凶,还是个正宗的养尸地。现在跟着我一块儿进去看看。”

说罢,他转身径自朝那洞开的屋子里走了进去。

我完全不想跟进去,因为在这之前我从没见过那么多口棺材集中堆在一个地方。这状况看起来很古怪,一个不是义庄的地方为什么会停那么多棺材,必然有它特殊的原因,我不愿去想究竟会是什么原因,也不想跟那些陈旧得木板都已经腐蚀的棺材靠得太近。

这么打定了主意,一旁的林绢却紧跟在谭哲身后也朝那屋里走了进去,虽然走得不情不愿的,但仍回头招呼我道:“你愣着干吗,宝珠,快跟上,一个人在外头多吓人……”

我正要拒绝,忽然隐隐听见风里似有些异样的声音,刺啦啦的轻轻一阵,在我身后某个方向一晃过。

不禁令我吃了一惊。

赶紧回头看,就见到我们刚才进来的那道大门处,隐隐似乎有一团黑色的东西在那儿蹲着,但背着光,我完全看不清那是什么。当即忙想叫其他人也过来看,但只不过眨了下眼的功夫,那东西一下子就不见了,只有一片金灿灿的阳光在半扇黑糊糊的门板外斜着,照着外面空荡荡又长满了杂草的空地,伴着周围穿堂风从枝叶间流过的沙沙声响。

“宝珠?”这时听见林绢又叫了我一声,于是我匆匆跟了进去。

无论怎样,人多总是比较安全,当时我便是这样认为的。

屋内却竟比天井里的温度更低。

四月份的天,这里头的气温却怕是只有不到十度,因而呼吸时隐隐带着白色的水汽,这一异常的状况理所当然地被小邵很仔细地拍了下来。但其他人却并未很在意这点,他们不停地用一种惊叹的目光打量着四周,不停地发出一种不知是恐惧还是兴奋般的叹息:

“天哪……这么多……”

“好壮观……”

“这都他妈什么年代的东西……板儿都跟化石一样了啊……”

“好家伙……好家伙……”

引得他们这样啧啧惊叹的,是整整一屋子的棺材。

也只有进到里面才会发觉,之前在外头看到的那一些,仅仅只是管中窥豹而已。这偌大一间几乎什么家具摆设都没有的屋子里,浩浩荡荡摆着近百口棺材,长长短短,在室内幽暗清冷的光线下散发着一股逼人的阴气。

这对于一群可能自出生起至今从没真正直面过一口真正棺材的人来说,无疑是震撼的。

而那些棺材分明是从土里被挖出来的,上面残留着的泥土干得仿佛石头,斑斑驳驳同棺材板上的油漆和纹理黏成了一体。有的外表看起来还算新,好歹看得出漆水颜色,有些则几乎就像块化石,依稀可从干硬的土层中勉强辨别出棺椁的纹理,还有大大一个‘奠’字,仿佛一张饱经沧桑的人脸般烙刻在干尸般的棺体上,看起来至少在土里埋葬了有数百年之久,但保存得相当完好,几乎完全没有破损。

而无论是比较新的,还是老得仿佛化石一般的,这上百口黑压压的棺材无一例外都被打开了原本密闭的封口。

那些钉住棺材板的钉子全都被抽去了,有些棺盖甚至都没有被盖上,只草草斜放在一边,露出里面空落落的四壁,以及一些用来垫在尸体下的棉被。棉被原也应该是保存得极好的,但暴露在空气中久了,便褪去了原先的色泽,一些年代久远些的便如蜡黄褶皱的皮革般皱巴巴卷成一团,年代近的则还保留着原先的光泽,仿佛它们的主人从未在它们上面腐化过。

“邪门,真他妈邪门。”慢慢从那些棺材间走过时,谢驴子用手电照着几口没有盖子的棺材轻声叹道,“怎么摆了那么多棺材在这里,而且都是从土里挖出来的……”

“是不是就像汪老师说的那个x的家人一样,是把旧的坟迁出来重葬?”何北北猜测。

“重葬?”谢驴子嗤笑了声:“重葬哪有那么随意,而且哪有同时上百户人家一起重葬的。我比较感兴趣的倒是,这里头的尸体都上哪儿去了。”

“尸变了?”罗小乔刚说出这三个字,不由被自己逗得大笑起来。咯咯笑了一阵发觉除了自个儿男友有些尴尬地陪着她笑,别人仍都一本正经的,便没趣地撇了撇嘴,又道:“不然那些尸体都去哪儿了,你们说。”

“尸变是要有各种因素才能形成的,”汪进贤在边上淡淡说了句。

她闻言立即问:“什么因素??”

“首先需要养尸地,它能让尸体保持不腐。但不腐的尸身需要依靠怨气才能‘起尸’,所以如果没有这个条件,即便尸身不腐也无法引起尸变。而怨气分很多种,最厉的那种才会起作用,并且尸变过程很长,中途稍微有点变故,一切就都废了。所以,尸变这东西听着有意思,但谈何容易。”

“您知道得可真多,汪老师……”一番话令罗小乔肃然起劲。汪进贤笑了笑,依旧慢条斯理地说了句:“看恐怖小说看多了,你也能这样博学。其实多数也就是些杜撰出来的东西,是不是,宝珠姑娘?”

说着他转头望向我。

我没搭腔,只低头看着脚下一口棺材。那是口很小的棺材,通体漆黑,三尺来长,显见是口童棺。令我有些动容的是棺材上没有其它棺椁那种‘奠’;‘寿’类的字样,只贴着几张卡通米老鼠粘纸,是我小时候很流行的那种粘纸。纸已经褪色了,依稀能辨那傻乎乎的老鼠露着傻乎乎的笑,显见,这可能是一位悲痛欲绝的母亲所给自己小孩所留下的唯一陪伴物。

便有些不由自主地蹲**,将上面薄薄一层棺盖翻开来,想看看里面还会有些什么。

岂料刚一打开立刻扑鼻一股浓重的腥味直冲了出来!

紧跟着我一个趔趄朝后跌坐到地上,因为那层薄薄的棺盖下赫然躺着一具干瘪的猫尸!全身黑毛看上去仿佛潮湿般一团团粘连在一起,硕大的头颅下那条脖子被跟粗绳给套着,勒得很紧,紧得令它那双漆黑的眼全部从眼眶里鼓了出来,仿佛无比惊恐又无比震怒地瞪着我,把我惊得几乎尖叫出声。

“啊!”身后却因此真的响起阵尖叫。是林绢和罗小乔。

林绢吓得几乎要哭出来了,几步朝屋子外冲了出去,罗小乔则在短暂的惊惧之后,立刻同其他人一起围拢了过来,随后聚在那口小小的棺材边地头仔细看着,一边啧啧惊叹道:“这猫死得可真惨……还给它做了口棺材啊……小邵小邵!赶紧拍下来!”

就好象一群突然间闻到了血腥味,然后兴奋地聚集到一起的蚊子。

当时当地,我已实在想不出任何更合适的字眼以形容他们见到那只猫尸后,所表现出的种种。

眼见小邵手里的摄像机拍着拍着几乎都要碰到它身上了,我再也看不下去,当即跳起身用力将他朝后拽了一把,并大声对那些人喊道:“别拍了啊!都别拍了啊!!”

“你怎么了??”小邵站稳脚步后一脸疑惑地将摄像机朝向我。

我将他手推开,对谢驴子道:“你知道这只猫是怎么回事吗?它就是墓姑子的那只猫啊!”

“噢……”听我这一说,谢驴子原先有些难看的神色一瞬似乎变成了某种了然,甚至笑了笑,他再次朝棺材中的猫尸看了一眼:“原来它就是你说的那只被村民吊死的猫。”

但我没跟他们说的是,这只猫有古怪,它似乎是能幻化成人形的。

可是没等我为此再说些什么,谢驴子走到我边上对着镜头继续又道:“现在事情开始变得有意思了,曾在这村里生活过的宝珠刚刚对我们说,这头猫尸就是当年发了疯咬死了自己丈夫的女人墓姑子的猫,你们仔细看镜头,它当年就是被这里愤怒的村民用这根绳子给活活吊死的,虽然我们不清楚当年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就我猜测,也许是为了将对墓姑子的愤怒转移到这只猫身上去吧。真是够愚昧也够残忍的。”

这男人一旦说话就像一只被打开了的水闸。我想打断他的话说当时并非是如他所猜的那样,但迫于他的语速,以及关于这猫令我难以启齿的诡异,只能作罢。

只静静在一旁站着,见他话音告一段落,方才开口道:“老谢,这段视频你们不能播。”

“为什么。”他迅速看了我一眼。

“这只猫死得很惨,墓姑子的事情也很悲惨,而他们都是真真实实存在过的,不是鬼鬼怪怪的东西,因此不能这样公开在公众博客上,缺德的。”

他们为此静了静。

片刻,谭哲走到我边上对谢驴子道:“她说得也是,我看这段不如还是算了吧。”

“算了?”一听这话罗小乔皱了皱眉:“但辛辛苦苦跑到这里拍了那么多,这只猫尸算是最能吸引人的亮点了吧……”

“还有羊尸呢。”何北北道。

罗小乔再次皱眉:“羊尸他们搞不好会认为是我们作假,哪像这只猫尸……况且还跟二十多年前真实的事件有关联,做后期要好做得多啊……还有据可查的……”

“你他妈就知道亮点和后期吗?!”我终于忍不住爆了句粗话,对着一个女人。

她似乎被我的神情给惊了惊,不由朝何北北边上靠近了点,撇撇嘴嘟哝道:“你就管你自己玩呗,我们做我们的事,反正也跟你们没什么关系。”

“你知道这只猫当初怎么死的吗??活生生被人往树上吊,一直到咽气它至少挣扎嚎叫了几分钟啊!!你知道它主人怎么死的吗??活生生咬断了自己的动脉啊!!有着这种惨事发生过你们怎么可以当成吸引人看的娱乐放到网上去公开??这他妈是作孽啊!!”

一叠声将话从喉咙里一起倒出,他们再度静了静,连林绢也从门外再次走了进来,走到我身边朝谭哲狠狠瞪了一眼,道:“走吧,宝珠,我也呆不下去了,他们爱拍由着他们拍去,我们就是靠两条腿走也走出这个鬼地方!”

她这话却叫我冲到脑顶的血重新冷却了下来。

走?不是这么容易,这一路太长,两边都是山,荒郊野岭的也不知多少天才能看见一辆车经过,我们两个人无法这样冒险。况且谢驴子早上带队出来时,曾跟留守在王寡妇家的张晶承诺过,等拍完了这里就带队回去给她找医院看脚,所以我们实在没必要这样冲动。

因而朝她摇了下头,正想寻个方式跟她说明,便听谢驴子淡淡道:“你说得也是,宝珠,那这段视频咱就不用了。”

这话令我微微缓和了点情绪。

罗小乔却因此而白了我一眼,我听见她凑在何北北耳边低低对他说:“就说不应该带这两人来,都是谭哲!”

何北北笑了笑,没说啥,只拍拍她的头便转身跟着小邵一起去其它的棺材堆里寻找可拍的东西。见状罗小乔似仍忿忿难平,却也无可奈何,便在我蹲**将棺盖重新给那黑猫的棺材合上时,叹了口气咕哝道:

“哎,这样感觉也太平淡了吧,我们这两天拍的东西不都跟走进科学一个样了?无非就点破房子破棺材,配上老谢天花乱坠的扯皮,网上哪儿搜不到这些东西。也就个羊尸可以唬下人,但天知道有几个人会当真。”

平淡?后来罗小乔真如她所期望的,终于见到了不平淡的东西。

什么叫不平淡呢,要她命和她一辈子幸福的东西,总该不平淡的了。

但此时的她,当真是颇为失望的,尤其她没想到老谢会真的答应我不放那段视频。于是又在我边上看了一阵后,她便心有不甘地开始逐一翻看其它那些无人的棺材,仿佛只要从其中一口中找到一具尸体便能令她感到满足,可惜终无法遂了她的愿,因为每一口棺材都是空的。

见状谢驴子笑笑道:“不急,这也就才过了一晚,今晚不如就把摄像机按在这里试试,看看能拍到些什么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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