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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没想到她今天再次见到了。
虽然我不能肯定她是否真的见到了那种东西,毕竟她说那东西坐在我身上哭,没理由我却一点都感觉不到,她不可能比我对那种东西的感觉更加敏锐。但为了预防起见,我还是烧了点艾草水,用它们将这屋子的每一处角落都撒了一遍。随后将回来时超市买的冻鸡拆了骨,将骨头剁碎了放锅里炒焦,再混上粗盐,依次从房子的每扇窗内撒出去,这样一来,寻常的游魂是断不可能侵入这屋内的了。
做完这一切后已将近凌晨三点,我洗了手坐到厨房里开始将剩余的干艾草叠成串,好在天亮离开前把它挂在林绢的房门上。
林绢睡得很沉,即便我剁鸡骨头的声音都没能将她吵醒,均匀的呼噜声在万籁寂静的凌晨很清晰地透过房门传到我耳里,听得瞌睡虫一个劲往眼里爬。不由手里的动作慢慢缓了下来,我一边叠着艾草,一边有一下没一下打着瞌睡,渐渐的整个人就朝桌子上伏了过去,却在脸刚刚枕到桌面的那瞬,忽然听见窗外响起轻轻一声叹气:
“唉……”
我不由一个激灵。
猛清醒过来朝窗户方向看去,便见黑洞洞的窗外颤巍巍立着一道人影。
一身黑绸布的寿衣让他看来几乎同夜色融为一体,只一张皱巴巴的脸苍白而突兀地朝前探着,想要靠近窗,却又顾忌着什么,于是伸出枯瘦的五指朝我招了招,干瘪的嘴唇里发出一些嘶嘶的话音:
“小姑娘……门窗关那么紧……进也不能进来啊……”
全文免费阅读 114完美五
空气似乎一下子冷了下来,我别过头只当什么也没看见,心里却打着鼓,因为没想到之前在陵园里缠着我的那个老鬼,现在竟然跟到这里来了。
墓地里的魂魄通常都是无法踏出陵园范围的,墓穴划定了它们的界限,如果能踏出,那么若非是我无意中触动了它通往外界的介质,那就一定是让我遇到了我极其不愿意遇到的那种东西——厉魂。
如果是后者,那么此时别说护着林绢,我只怕是连自保都难。
想着不由手微微抖了起来,眼角余光瞥见那东西在外头看着我,似乎嗅到了我心里头恐惧的味道,他身影倏地朝前靠近了过来,这叫我不由大吃一惊!以为我所做的一切防范对他来说已经是无所禁忌,却见他在离窗半步远的距离又停了下来,伸出枯瘦的手指,慢慢朝我脚跟处指了指。
我不由低下头,随即看到我鞋上除了路上沾到的泥浆外,靠近脚跟处还粘着一些灰色的东西。
细看原来是锡箔灰,当下心里稍许定了定。显然我脚上所沾的锡箔灰是从他坟头处踩到的,所以他能因此而跟随我来到这里,看来不是我之前所担心的东西,那我也就不用太担心什么,于是起身站到窗前,用艾草拍了下窗对他道:“走开。”
他闻言咧嘴笑了笑,露出干巴巴一口褐色的牙龈:“我就知道你能看到我,小姑娘……”
说话声细得像草丛里的蛇滑过,所谓鬼声啾啾,那些聊斋里所做的描述倒也形象。只是真实听着,还夹杂着种令人极不舒服的感觉,当即我学着姥姥过去的样子作势威吓了一声:“你走开,不然我要拍草灰了!”
老鬼见状后退了半步,不知是否我的威吓起了作用,那黑瘦的身影看起来模糊了一点,只有一双灰蒙蒙的眼睛依旧是晶亮的,藏在灰白的乱发下闪闪烁烁望着我,带着种令人莫测的神情。
我想也许是嫌冬至收到的供品太少,所以他便借着我踩到他锡箔灰的机会跟来这里企图讹食。这样的魂魄也不是没碰到过,危险性不大,只是姥姥曾强调过,不在万不得已,轻易不能随了他们的意,否则有一便有二,会被牢牢缠上。因此,当下须赶紧想办法撵走他才是。
思忖间,不由自主将手摸住了腕上的锁麒麟。
很细微的动作,却很快就被他看见了,他目光一闪又朝后退了两步,摩挲着自己细长的手指缩到原先站的那个角落,对我道:“你莫怕……我不是来害人的,小姑娘……我只是来托你帮个忙……”
“我不会帮你做任何事,你不要来缠我。”我冷声道。
这些东西伎俩最多,一忽儿吓人,一忽儿装作无害的样子,所以,我理会他才叫傻。
可是在冷冷丢出那句话后,这老鬼既没有转怒过来吓我,也没有装作无害的样子,只皱褶满脸的折子嘿嘿干笑了两声,末了,一声不吭杵在角落里,用他那双黑洞洞的眼睛意味深长地打量着我。
我被他看得有些不安,忍耐了一阵后,见他仍没有离开的意思,便用力拍了下窗喝道:“到底要怎样你才离开?!有什么需要就托梦找你的子孙,缠着不相干的人能替你做什么??”
“子孙……”老鬼闻言在黑暗处探出半张白森森的脸,慢吞吞地道:“我就是来托你帮我那个孙子的,小姑娘。”
“我不会帮你做任何事。”
“你天生一副阴阳眼,能看到我们,能听我们所说……有这天赋的能力却见死不救,姑娘,你就不怕遭天谴?”
天谴??
我不由又是气又是好笑。这样缠着活人不肯放的一只鬼,竟然跑来对我说什么天谴,看他应该也是在那墓地待了很久的了,这样一直一直地逃避着轮回往生,倒是不怕遭到天谴。
一时也不知道改说些什么,我推开窗抓起一把焦鸡骨就朝着那老鬼身上扔去。
他却也不躲不逼,由着那些漆黑的碎骨撒了他一身,身影随即更加模糊了,黑糊糊的如同团雾般在那角落里隐现着,看来似乎是被我打散了魂形。
只是这样一来,他的魄必然是受到损伤了,我想起以前姥姥做这些的时候,一般的魂魄是直接就灰飞烟灭的。这么一想,握在手中的第二把鸡骨就没能丢出去,我迟疑着看看那团黑雾,对他道:“你走吧,天亮我到你坟上多烧点纸钱给你。”
话音还未落,却见那原本已几乎全部散开的黑雾重新又聚拢了起来,渐渐成形,恢复成那老鬼瘦削佝偻的模样,他咧嘴朝我笑着,摇了摇头:“小姑娘你心肠软,把式却太差,碰到凶的东西就把你弄死了,作孽啊……”
我一惊。
手里的鸡骨想也没想就朝他再次丢了过去!却如同落入了黑洞洞的一张巨嘴里,不出片刻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咯咯咯咯……
老鬼的大笑声在外头回荡。一霎眼的功夫他自角落处已到了窗台下,只是仍抱有一丝忌惮,他在离窗台半臂远的距离看着我,朝我咧了咧嘴:“小姑娘,你不要对我这么凶……凶也没办法……你隔壁间那个好朋友马上就要死到临头了,你一点办法也没有,你能怎么办?”
“你胡说些什么!”听他出言诅咒林绢,我不由恼怒起来:“你以为我没有办法治你么??”说着便将从术士那里弄来的驱邪符从口袋里抓出,拆开正要朝窗外扔出去,抬手间却见窗外黑影一晃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冰冷冷一股风从窗外扑了进来,夹杂着一道嘶嘶的话音:
“小姑娘……我知道你不会信我,不如你现在去隔壁间看看,看好了我们再谈……”
话音落,风散,面前这扇窗砰的声关上将我从之前的惊滞中惊醒了过来。
回过神发觉自己一手心的汗,竟将手里的符纸都弄糊了,这样的符还能有什么用?也难怪会被一只老鬼所戏弄。
我不由苦笑。
但想起刚才老鬼消失前对我说的话,仍不由下意识朝林绢房间处看了眼。
那扇房门隐在转角的阴影处,暗沉沉的,寂静得莫名让我心里渗出一丝不安。我想我可能是受了老鬼话的影响,所以才会生出这种感觉,却仍是忍不住朝那扇门处走了过去,尽管明知被鬼言诓骗的可能性更大一些,但只是看一眼而已,我想那总也没什么损失。
琢磨间到了门前,我伸手将门拧开。
门里漆黑的光线令我一度几乎像个瞎子,胡乱看了几眼,如我预料什么也没发现,便要离开,转念想起里头放凉了还没动的点心,便重新折进去想将它端出来。
岂料刚刚靠近那张床,我突然意识到床上不仅躺着林绢,还有别的什么!
当时脑里嗡的声响我一下子便挪动不了步子,只直愣愣看着那方向,不出片刻,已彻底适应了屋内光线的双眼清晰见到一个女人模样的东西正坐在林绢的身上!
那东西黑糊糊一团,脸朝下似乎在望着林绢,细看,却原来嘴对嘴在吸着林绢呼吸出来的气。
听见开门声它一下子消失了,而林绢几乎是立时从床上直坐了起来,一双眼瞪得大大的紧盯着我,全身瑟瑟发抖:“宝珠……你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我一下子失语,呆呆不知如何反应。
“说啊!是不是看到什么了……是不是……我床上有什么东西……”
这问话同她脸上惊惶的神情终于令我镇定下来,忙摇摇头,我撒谎道:“没有,我只是看到你在做噩梦。”
“是吗,那就好……”她闻言松了口气,重新躺回到床上,自言自语般又咕哝了一句:“我还以为刚才有人坐在我身上,压得我气也透不过来……”
随即忽地又望向我,一脸严肃地问:“是真的吗,宝珠,你说的是真的?”
我用力点头:“真的,我看你做噩梦刚还想叫醒你来着,你却自己醒了。”
“哦……”她再次长出一口气,然后钻进被子将自己裹了裹严实:“好冷啊……宝珠……我好像烧又高上去了……”
“那我给你倒点热开水。”我道。一边迅速朝周围看了眼,没发现有任何异常,才转身出门小心翼翼将房门关上。
到门外心跳仍是飞快,心事重重走回厨房正要倒水,却一眼望见厨房的窗户外,那老鬼黑糊糊的影子贴在窗口处朝我望着。
见到我脸上的神色,似早有预料般咧嘴冲我笑了笑:“那,我们是不是可以谈了,小姑娘……”
“谈什么。”我机械地问。
他伸出一根细长的手指,在窗口处轻轻划了一道线:“一个条件而已,你帮我救我孙子,而我,则会在那之后告诉你,你那朋友即将死到临头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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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店里时,天仍淅沥沥下着雨,杰杰在空落落的店堂里打着盹,狐狸则在它一旁的柜台里坐着,低头翻着账本。
他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我进门的声音。我把依旧潮湿的外套挂到衣架上,想直接进厨房,但看了眼手里的东西不由迟疑了下。却在此时突兀听见狐狸道:“在外头过夜怎么电话也不打来一个。”
“你也没打我手机啊。” 虽然被惊了下,但我仍迅速回道。
狐狸挑了挑眉:“这么说我的短信是白发了。”
“哦。”
“什么哦?”
“我应该抽空看下短信的。”
我这生硬的口吻令狐狸放下手里的账本,并抬头看了我一眼:“你最近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
“你是以为我看不出你近来这副阴阳怪气的模样么?”
我沉默着将脸别到一边。
脸红了,不是因为害羞或者生气,似乎他一开口一看我,就会令我不由自主地脸红。而想来他必然已看到了我脸上涨出的血色,这颜色随着他目光停留在我脸上的时间而逐渐递增,完全不受我控制,让我为之羞恼。所以一度想离开这里径自进厨房,但转了个身朝那方向走了几步,我仍是退了回来,折到他身边站定,将手里的塑料袋摆到他面前。
“是什么?”他看了看袋子问我。
“路上看到打折,买的。”
“买给我的?”
他意味深长的目光令我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只能含糊应了声:“唔。”
“哦呀……”他低头望向袋内,用力朝袋子里的白盒子嗅了两下,随后用一种让我恨不能立刻钻进洞里去的神情笑嘻嘻道:“红宝石的奶油小方,啧啧,铁母鸡拔毛,这么说,你是在讨好我是么,小白?”
我脸不由再次涨红。但没等出声否认,他将袋子轻轻推到一边,随后身子朝后仰了仰,上上下下扫了我一眼:“嗯,显然是有求于我。”
“有求于你才见鬼!”
虽然我的确是有求于他,为了林绢的事。但被他这样一说,我哪里还说得出口,当下涨红了的脸用力朝他吼了一声,随即匆匆便要往厨房里跑,不期然狐狸原本坐在柜台后的身影倏地一动,已然在厨房门前倚靠着墙朝我笑笑:“好吧,是什么事?”
我急急站定脚步,以免一头撞到他身上:“我求谁都不会来求你啊,死狐狸!”
“死狐狸求了是没什么用,不如求求活狐狸咯?”他莞尔,死不会跟人认真计较的一副臭德行。
不由让我用力叹了口气。
他见状收敛住笑容侧头打量了我几眼,随后突地伸出手,在我头发上揉了揉:“扫墓碰上什么了,小白,一副鬼上身的样子。”
我垂下头。
有他手指的温度,方觉自己身上是冰冷的,也难怪感觉不出潮湿衣服粘在身上的不适,此时乍一感觉到暖意自头顶落下,不由激灵灵一阵冷战。
“没什么。”随后我听见自己这么道。狐狸的手指由此在我发丝间微微一滞,我感到头发被他扯得有些痛,便挣脱了,避开他快步走进厨房内,依稀似乎听见他的脚步声从身后跟来,便用更快的速度朝厨房外跑了出去。
一口气穿过走廊,迎头却几乎撞到刚从楼上下来的铘。
他斜了斜身体避了开来,待到我从他面前跑过,却突然伸手一把将我胳膊抓出,微一用力拖到了他面前,随后蹙眉看着我,冷声道:“身上这么重的秽气,你去哪儿了。”
“我……”我想说哪里也没去,但脱口而出的却是:“你管不着。”然后胳膊用力甩了下,我将他手甩开径自朝客厅里走去。
但走到客厅,却一眼见到他已在客厅中间看着我,我不由苦笑。看来对着妖怪无论生气还是逃避都是没用的,除非他们不想见你,否则你想跑到什么地方,他们早已先你一步预先在那里等着你。人和妖的较量,这是多么不公平的一件事。
“是否要谈谈。”无可奈何在原地呆站着的时候,我听见铘又道。他似乎并不习惯用这样商洽的口吻同别人说话,因而口气仍是生硬的,如我之前同狐狸交谈时那样不自觉的表现。
“谈什么。”于是我也用这种口吻来问他。
他因而沉默了阵,随后道:“你在躲避我,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