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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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不出所料。
薛灼直截了当道:“不是。”
沈嘉禾一愣。
这并不是他心中所想的答案,却是他期望听到的答案。
一时心绪复杂难明,他不由自主问道:“当真不是?”
薛灼道:“当真不是。”
静了片刻,薛灼详细解释道:“那日,二公子上楼时怒火中烧,命令我去报官抓捕你和逍遥王世子,我领命而去,刚出客栈,二公子便追了上来,收回了方才的命令。我们正欲返回客栈,却见大批官兵已然赶到。”
沈嘉禾压下心中思绪,道:“应当是百姓报的官罢。”
却听薛灼斩钉截铁道:“不是。”
沈嘉禾一怔,蹙眉道:“你怎么如此笃定不是百姓报的官?”
薛灼稍作犹豫,道:“因为在官兵涌入客栈的时候,我察觉到另有一批高手蛰伏在暗处。初时,那批高手按兵不动,待到你与逍遥王世子命悬一线,他们立时倾巢而出,片刻之间便将那些官兵尽数屠杀。你不觉得这很蹊跷么?那些高手为何早不出手晚不出手,偏偏等到逍遥王世子陷入绝境时再出手?仿佛他们就在等这个时刻一样。”
沈嘉禾心中如有万钧惊雷炸响,令他几欲站立不住。
他扶住旁边的柱子,颤声道:“你方才所言……可都是真的?”
薛灼道:“千真万确,若有一句虚言,便教我不得好死。”
往日记忆潮水般翻涌上来。
草蛇灰线,马迹蛛丝,被埋藏的真想呼之欲出,却有一叶障目,教他窥探不得。
薛灼瞧他脸色不对,扶住他的肩膀问道:“你怎么了?”
沈嘉禾恍若未闻,下意识地挡开肩上的手,呢喃道:“别碰我……”
他转过身,脚步踉跄地往前走。薛灼想要去拉他,却被他挣开了。他的脚步越来越快,渐渐竟跑了起来。薛灼担心他出事,又不敢去拦他,只得跟上去,直到他跑进一个院子,薛灼才停下来。
景吾正在教念念站马步,忽然看见沈嘉禾跑进来,神情惶急,忙迎上去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沈嘉禾紧紧抓住他的手,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来。
景吾越发忧心,急道:“到底怎么了?你别急,慢慢说。”
沈嘉禾竟渐渐平复了下来。
他松开景吾的手,让念念进屋看一会儿书去,自去寻了个地方坐下。
景吾坐到他对面,满心疑惑,催促道:“你倒是说话呀。”
沈嘉禾抬眼看着他,勾起一丝惨笑,道:“我终于知道你那天晚上为何会问我那般奇怪的问题。”
景吾一头雾水,道:“哪天晚上?我问你什么了?”
沈嘉禾道:“我来看念念的那天晚上,你问我,我与裴懿现下是何境况。”
景吾惊疑不定地看着他,道:“你到底想说什么?我都被你弄糊涂了。”
沈嘉禾冷笑一声,道:“景吾,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想骗我么?”
景吾与他对视,良久,道:“你到底发现了什么?”
沈嘉禾沉声道:“你不用管我发现了什么,你只需告诉我,你是从哪里开始与裴懿合伙欺骗我的。”
景吾垂眸叹息一声,道:“从我们将世子从河中救起开始。”
明明已经有了猜想,但当猜想得到印证时,却还是如遭雷击,又惊又怒。
景吾知道已经瞒不住,索性将来龙去脉从头说了。
那日,景吾他们将裴懿从湍急的河流中救起,裴懿虽受了伤,但并不严重,且神志清醒。他命令景吾率领一众死士他们暗中跟随,独自进山,寻到沈嘉禾,然后假装失忆,又命令他们假装官兵搜山,带着沈嘉禾逃下山去。及至滦城,裴懿让景吾去报官,引来大批官兵,趁机英雄救美,再施苦肉计,一箭双雕。
“……之后我们便聚到一起,再没旁的欺瞒你。”景吾说完,有些惴惴地去看沈嘉禾。
沈嘉禾脸色惨白如纸,沉默许久,才颤声道:“我只问你一件事,念念父母的死,可是裴懿一手策划?”
景吾道:“念念父母的死纯属意外,与世子绝无半点干系。”
沈嘉禾闭上眼,绝然道:“你教我如何再相信你……”
景吾沉默片刻,道:“嘉禾,世子费尽心机,不过是想讨你欢心,他没有必要去害那对夫妻的性命,这对他没有任何好处。”
沈嘉禾凄然一笑,道:“是了,这对他没有任何好处,他没有道理去做一件对他没有任何好处的事,所以救不救那对夫妻都无所谓,反正没什么好处,否则你们那么多死士隐藏在暗处,怎会没有察觉那么多官兵来偷袭?”
景吾道:“你现在正在气头上,我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
“对,我不会再相信你了,”沈嘉禾打断他,冷声道:“任何人都不会再相信!”
作者有话要说: 日万第一天。懒得分章了,干脆更个大肥章。
没有时间捉虫,等得空了一起捉。
感谢支持,比心。
☆、第63章 世子无赖63
沈嘉禾不愿意也不放心再把念念交给景吾照顾,于是带着念念去了魏衍的院子, 同他知会一声, 魏衍欣然同意。
念念自然是极开心的,但见沈嘉禾一直绷着脸, 便有些惴惴不安,道:“沈爹爹, 你怎么了?病还没好么?”
沈嘉禾强笑道:“我的病早已大好, 你不必担心我。你自己去玩罢,我想一个人呆会儿。就在院子里玩, 不要跑远。”
念念乖巧地答了声“好”,便出去了。
秋意渐浓, 庭中嘉树日渐萧索,秋风掠过, 落叶萧萧。
沈嘉禾坐在窗前, 望着这番景象,心中愈发哀戚。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提线木偶,被人玩弄在股掌之中。他恨那个玩弄他的人, 却更恨他自己。他一直对裴懿的失忆持怀疑态度, 但他潜意识里是想相信裴懿是真的失忆了, 所以他不停地暗示自己,裴懿是真失忆, 裴懿是真失忆……他让自己相信了想要相信的。如今,真相猝不及防被揭开,他所相信的都是假的, 他出离愤怒了。
可是,他为何要愤怒呢?
他一点都不在意裴懿,被一个毫不在意的人骗了,是值得愤怒的事么?
“依我看来,你与世子之间,早已今时不同往日。”
“你昏迷不醒的这两天,一直在叫一个人的名字。”
胸口似乎压了一块巨石,令他喘不上气来。
沈嘉禾不愿再想,不敢再想。管那人是真失忆还是假失忆,都与他没有半分干系,他只管过好自己的日子便是。他现在不是一个人,他还有念念,他得为念念的未来做打算。他不可能再逃,他不能让念念跟着他过颠沛流离、朝不保夕的生活。他只能留,留在这个他最厌恶的地方。但留下来之后要怎么做……他得好好想想。
“沈爹爹!”念念忽然跑进来,将一个信封递给他,道:“你的信。”
“谁给你的?”沈嘉禾接过来,一看信封上的字迹,刚压下去的怒火倏地翻腾而起。
“翳风叔叔给的。”
?“好,去玩罢。”
沈嘉禾犹豫许久,到底还是拆开了那封信。
“今晨醒来,觉得甚是爱你。”
只有这短短一句。
沈嘉禾勾唇冷笑,将信纸撕得粉碎。
从这天开始,沈嘉禾几乎每日都会收到一封信,但他从不拆开来看,只是随手扔到抽屉里。
也打这日起,他与魏凛低头不见抬头见,但魏凛待他形同陌路,一个字也不曾同他说过。虽然有些难过,但这已是最好的结果。
-
转眼之间,中秋节到了。
天上满月高悬,如轮如盘如镜。
月光倾泻下来,为世间万物镀上一层银辉。
王妃办了夜宴,阖府欢庆。
热闹是他们的,与沈嘉禾无关。
他从厨房端了几个念念爱吃的菜,还有一盘月饼,一壶酒,几个柿子,摆在院中石桌上。他平素是不沾酒的,今日却莫名想喝上两杯。一大一小相对而坐,虽然有些冷清,却也惬意。
以前,沈嘉禾最不喜欢过中秋和春节,因为没有家人。
现在,他有儿子,有弟弟,虽然弟弟不在身边有些遗憾,却依旧觉得开心。
念念瞧着却有些恹恹的,完全没了平日的活泼劲儿。
沈嘉禾知道他是想父母了,便将他抱上膝头,指着月亮,道:“听过嫦娥奔月的故事么?”
念念歪着头靠在他怀里,微微摇头,道:“没有。”
沈嘉禾便讲起故事来,念念很快被调起兴趣,听得津津有味。故事讲完,念念突然又有些失落起来,道:“嫦娥姐姐一个人住在月亮上岂不是很孤单么?”
沈嘉禾道:“不会啊,因为好人死后,灵魂便会飘到月亮上去,同嫦娥作伴。”
念念顿了顿,道:“那我爹我娘现在也住在月亮上么?”
沈嘉禾道:“当然。”
念念仰头望着月亮,大声喊道:“爹!娘!我好想你们啊!”
微风吹来,树影摇晃,沈嘉禾抚摸着念念的头,道:“他们听见了。”
念念不知何时歪在他怀里睡着了。
沈嘉禾将他抱进屋,轻轻放到床上,盖上被子,蹑手蹑脚出去,依旧来到院中,在桌前坐下。
为自己斟半杯桂花酒,慢慢倒进口中。不辣,带着些桂花香气和丝丝绵甜,意外得好喝。满斟一杯,举杯邀明月,然后一饮而尽。就这样自斟自饮,不多时便将一壶桂花酒喝了个干净。他却不知,桂花酒虽甜,酒劲却大。待要起身,却已起不来了,只觉飘然欲仙,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恍惚。他伏在桌上,昏昏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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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衍夜宴归来。
他和边荀一左一右,扶着醉得不省人事的魏凛,甫一进院,便看到了醉卧花间月下的沈嘉禾。
“你扶凛儿进去罢,”魏衍道,“喂他喝些醒酒汤再让他睡下。”
边荀应是,独自搀扶着魏凛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