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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静大了,有当班的狱卒配合着叫骂,这回却连水牢的威胁都不顶用,一声声血泣般的号咷响彻牢道,听得人牙关打颤。
趁乱,司滢裹起披风,被带离死牢。
这晚直到回府,谢枝山都没有出现过。然而司滢也不曾留意这些,她抱着膝头,发了一夜的噩梦。
次日下午,丁淳的马送来了。
一身雪练似的白,两只眼剔亮,睫长如盖。
看它这样高大,司滢先还不敢靠近,后来壮着胆子摸一把,马儿甩了甩尾巴,咴咴地叫一声,不带什么攻击性。
骑术得去林场学,谢府再大也不可能建内马场,便只能是先养在马厩。
马夫笑着说:“表姑娘多给它喂几回马料,慢慢就亲近了,到时候牵出来试骑一回,几时您不怵那份高了,就能骑着走走。”
从马厩才回蕉月苑,有人来传话,说是老夫人有唤。
司滢顾不上别的,脚尖一转就去了。
谢府阔大,景致上既有北方园林的规整,亦可见江南园林的秀丽。
一路花石疏密有度,曲桥接挑廊,走过那廊,司滢碰见了谢枝山。
他穿鲛青道衫,外罩一件白色的刻丝褡护,清逸如琅玕,只是眼下青影沉沉,想来也没怎么休息好。
看方向,也是往正院去。
“表兄。”司滢欠身行礼。
谢枝山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声,抬脚继续往前走。
他人高马大,长腿一迈便离出老远,司滢提着裙跟在后头,两条腿蹉得飞快。
正值日暮,夕阳还没有完全潜到云后,墙头屋脊还有苍茫的金光,热意未驱。
跨堤过池,谢枝山倏地停住,转身看司滢:“好好的,你喘气声怎么这么大?”
作者有话说:
翻译一下谢善人这句话:好好的,骑什么马,马p奇@#我@#
月底了朋友们,有没有营养液,浇浇我这个虚荣的人
第十五章 出事(添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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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个喘了?
司滢错愕地怔了下,一旁的织儿替她说话:“郎君走得太快了,我们姑娘跟不上。您瞧,她都出汗了!”
谢枝山目光划过去,果然见到司滢额前冒出一层细密薄汗。
精致的长眉拧了拧,他复又迈开腿,步伐到底慢了下来。
等到正院,发现袁逐玉也在。
她先是兴致冲冲喊了声表兄,再看司滢,立马拿手绢盖住半张脸:“怎么一股子马尿味儿?”
“五姑娘。”司滢与她打了声招呼,嫌恶话当没听见。
袁逐玉眉尾往下一蹙:“听说有马啦?会骑么你?”酸言酸语,掩不住的郁结。
司滢摇了摇头,好脾气地说没骑过。
要滥找岔子,袁逐玉有的是机会,可转眼一看谢枝山,顾及仪貌,便还是收敛了些。
“大表兄下值了么?”袁逐玉过去问候,顺势换了坐向。
谢枝山唔了一声,右肘撑在扶手上,屈起的食指揉着额角,露出白净的腕节。
“怎么累成这样,表兄最近没睡好么,还是太忙了没怎么休息?”袁逐玉心切地关怀着,她吐字偏快,声腔又相对尖细,整个花厅都是她的声音。
确实聒耳,谢枝山换左肘撑着,捏了捏鼻梁。
袁逐玉心里装着事,她瞟一眼司滢,羞声道:“大表兄,我也想要马……”
“马厩里养着的,你去挑便是。”谢枝山声音泠泠,半个眼神都没给过来。
袁逐玉再是迟钝,也发现这位大表兄此刻兴致不高,没什么耐心兜搭自己。
被冷待,她自觉有些扫脸,好在觑得司滢像个木疙瘩,似乎并没留意到她的窘态,这才若无其事地抿了抿头,向谢枝山道谢。
道完谢,老太太也出来了。
袁逐玉嘴甜,率先喊了声舅母,殷勤地要上去扶。谢母扫她一眼:“我还没老到走不动道。”
“瞧舅母这话说的,我是太久没见您了,记挂得很,这才上来扶您。”袁逐玉露齿笑着,热乎话接得很是顺溜。
马屁应该是拍对了地方,谢母任她搀着,又提起早前的事:“上回辛苦你,听说,还跟那伎子动手了?”
提起徐贞双,袁逐玉鼓起腮帮:“她出言不逊,又死不肯走,我便上去同她理论,哪知她是个泼的,近身就推了我一把……”
“哦,那她应该再不敢来了。”谢母坐上主位,故意看了看谢枝山。
“母亲。”谢枝山起身行礼,司滢也跟着喊声老夫人,点了点膝。
袁逐玉还沉浸在刚才的话头里,声音得意地拔高:“还敢来,看我不臊了她的脾!”
这话是在谢母旁边说的,谢家母子好像听觉都异常敏感,只见老太太掏了掏耳朵,锁起眉头看自己外甥女:“你嘴里装哨子了?叫这么大声作什么,我又没聋。”
把个袁逐玉说红了脸,谢母又拐了目光去看儿子:“听说你最近忙得缺食少眠?”
“劳母亲记挂,刚回任上,公务确实繁杂些,但并未缺食少眠。”谢枝山这样答道。
“就骗你娘吧,我再不出院子,你早晚饭吃多少我还是有数的。”谢母简直像皇帝视朝,每个人要扫两眼。
不知怎地,她又分了个余光给司滢,怪腔怪调:“人家马都骑上了,你连餐饭都吃不饱。春秋正茂的男人不惦记生孩子,整天介忙活公事,公事再重要,自个儿的事就能一撇八百里了?”
话里存着奇怪的攀比,结尾又来一句:“当心将来年纪大了,想生也生不出。”
虽齆声齆气,却控制在能让谢枝山听到的声音大小,而谢枝山都听着了,在场旁的人自然也没聋。
谢枝山两手压在膝头,无奈地唤了声母亲。
头回见他受屈,司滢一偏眼,跟织儿交换了个目光,默默地憋笑。
谢母见好就收,很快提起正事。
把府里小辈都叫上,是她为自己寿辰筵选了个班子,今天特地喊来唱夜戏,顺便试试去年新修的台子传声够不够好。
人上了年纪都爱热闹,是以她再不待见司滢,看戏却也喜欢人多,能凑一个是一个。
一行人移去看楼,青石柱托起的戏台之上,灯火已经挑出来了。
未几丝竹声起,伶人们粉墨登场。
歇山顶,品字台,层层出挑的藻井极为拢音,曲风再自八字墙扩泄出来,绕梁不绝。
挑的是越剧,唱腔细腻,自有一段温婉与风流,大晚上听来亦不觉吵耳。
钗头凤,一出百听不厌的骨子老戏,唱到兴处,谢母幽幽出声:“这陆母着实颟顸,紧要是儿子身边有人,早日为门庭开枝散叶才对!只知道仕进仕进,仕进以后,倘使儿子一心扑在公事上,整日里忙到觉都没得睡就好了?哪天出点什么事,小心家里断根!”
一通意有所指后,老太太转身问儿子:“为娘说得对是不对,你如何看?”
谢枝山淡声:“单论私德,其身为男子却毫无主见,更莫提担当二字。怯懦自私,令人不齿。”
怪不得有个词叫母子连心,连指东道西都能心领神会!谢母被回了个倒噎气,白儿子一眼。
这时袁逐玉插一嘴:“可这唐婉,好似不能生育?”
这话不得要领,谢母余怒未平,只装没听见。
谢枝山对戏文没多大兴趣,对母亲的暗示更不入耳。他乏得紧,伸手去取浓茶,手腕忽被敲了两下。
不很重,一根手指的力度。
扭过头,见司滢捧着个囊袋,悄声说:“表兄吃这个吧,浓茶喝多了,当心晚上睡不着。”
囊面绣着绿枝与熟柿,袋口子敞开,露着一角油纸,里头应该是她自己带的零嘴。
女孩儿家的零嘴,谢枝山平常是碰都不会碰的,但看她笑得这样殷切,满满鼓动之意,竟真就伸手拈了一片。
薄薄一片,看起来应当是桃脯。谢枝山含进嘴里,立时酸得打了个激灵,倒真是精神起来了。
“管用吗?”司滢问。
见她歪起脖子期待不已,谢枝山强忍那股直抵胃壁的酸意,面无表情咽了下去:“尚可。”
“啊?我吃着可酸了。”司滢大感疑惑,便也拈了一片。
她没敢学谢枝山那么虎,递到嘴边抿一小口,登时连眼也闭起来,结结实实抖了一回。
见她皱脸又缩肩,谢枝山目光向下,停留在她腰腹,想她上一世怀了孩儿无酸不喜,见天抱着个蜜饯罐子不肯脱手,这时候倒怕得不行。
“表兄天赋异禀,想来比我要耐酸得多。”司滢讪讪地笑了笑。
到底是未经人事的姑娘,将天赋异禀四个字用得很是无邪。
见她把那零食袋收了起来,谢枝山把头回正,一面想着上辈子的事,一面恋恋地搜刮着嘴里的酸味,最后对她的行为作出评价:吝啬。
戏唱罢,已过戌时。
戏台与看台都令人满意,夜戏也且更有一番风味,深得谢母的心。只是大抵人也乏了,赏过伶人后不耐跟小辈再啰嗦,摆摆手就回了。
男女居处并不在同个方向,走了没多远,便该分道了。
“表兄早些安置。”二女并肩,齐齐向谢枝山行礼。
谢枝山颔首应过,待二人起身时,不着痕迹地睇了眼司滢。
那一眼,睇得司滢肝儿颤。
兴许夜色太暗,使人萌生错觉,她捏着张帕子,竟从中咂摸出些欲说还休的意味来。
当夜梳洗过后躺去榻上,待到子时窗屉子一响,司滢这才知道,原来是又要去装神扮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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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夜的装神扮鬼,谢枝山仍旧不曾出面。
死牢尖冷,囚室暗臭,像上次那样,司滢按着时川的嘱咐说了些话,很快激起隔壁那位的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