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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三军不可一日无帅,幸而万德帝给了他临机专断之权,裘老将军没有移权柄给子孙,反而于阵前点了先锋将军寇长靖接替他的位置。
裘老将军麾下不知出过多少悍将,他这么看重寇长靖,必有其看重的道理。再加上还有阚虎将军的担保,寇长靖本人又是寇长卿的堂弟……如此多的理由加持之下,也不能让人完全放心,更何况君臣们要的是十拿九稳。
寇长靖毕竟是个初出茅庐的新将,虽然几年前在南海子助阚虎痛击过倭奴,但阚虎并未留其在军中任职,可见所谓的功劳应是十分有限。
何况将与兵是不一样的。一个士卒,纵然武艺高强、杀敌勇猛,也未见得就善于领兵,不然也就不会有鲁达年求援的奏折了。
寇长靖从未居过高位,甚至这个人跟凭空冒出来的没什么两样,如今突然掌管数十万大军,怎不让人提心吊胆?
无人放心将辽东的未来交付在这个初初上任的新将手里,但也没有别的办法,如今四处告急,是真正的无人可调了。
大抵是为了一雪前耻,聂战霆倒是主动请缨过,但是考虑到他当初在关北的“英勇”表现,为了不做亡国之君,万德帝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聂战霆找到郑国公,想要走郑贵妃的路子疏通一下。
郑聂两家联姻之时,郑炜还不是国公,郑家看中聂家在军中威势,便利用昔日情分促成了联姻。谁能想到姓聂的老家伙死的那么早,聂战霆空有才名,此才却非彼才,在关北险些捅了大篓子不说,连累的郑家在朝中好大的没脸,最后还得靠郑贵妃的枕头风收拾烂摊子。
郑国公一方面是唯恐旧事重演,另一方面,他自觉辽东那边还有郑家安插的人手,不需要更多的人去裹乱,关键他还盼着二子能活着回来,自然没有应他。
但令他不安的是,紧随着前一封军报之后,又送来的另一封军报上赫然写着——新任主帅寇长靖,以悖军、懈军、轻军、慢军之罪,当着三军的面,挥刀斩了另一员大将郭代。
这郭代不是别人,正是郑家心腹,郑华亨驻守辽东期间,多亏了有他辅助。
他在,郑国公还能多一分信心将郑华亨营救回来,如今却被寇长靖给临阵斩了!
郑国公听到这个消息时把桌子都掀了。
有心去万德帝跟前告上一状,但万德帝对郑家的火气还未全消,而且军报上将郭代的罪行罗列的一清二楚——
呼名不应、点时不到,闻鼓不进、闻金不止,多出怨言、怒其主将,蔑视禁约、驰突军门。
军械库在他管辖范围之内,可库内所存兵器,弓弩绝弦、箭无羽镞、刀戟不利、旗帜凋弊。更有甚者,被查出往日还有凌虐乡民,逼女之罪。
桩桩件件,十恶不赦,寇长靖按律斩之,并无不妥。
郑国公有苦说不出。
大军开拔前,他曾私下见过裘焕彬,有心拉拢到己方阵营,但那老家伙一味推来挡去,不说拒绝,也没有答应。他留了心眼,也没有将郑家在辽东的底牌合盘托出。
若是当初实言相告,看在郭代是郑家人的份上,裘焕彬就算不买账,再如何也会顾忌几分,而寇长卿作为他亲传之人,自然会听命于他。
最可恨的是郭代!
别当他看不出,罗列出的那么多条罪状中,最关键的一条是“怒其主将”。
华亨被擒之后,辽东军营以郭代为大,然而他做了什么?
既没有想出好法子营救华亨,也没能有效抵抗住东越大军的进攻,反倒是让那鲁达年出尽了风头。
一个毫无寸功可言的大将,他就是想在万德帝跟前荐其为主帅,也无从开口。
郭代必然是心生怨怼了。
若主帅是裘焕彬,他当然没什么可说,但突然换了个名不见经传的人骑在他脖子上,他怎能心服?
于是顶撞刁难、不听约束、聚众闹事,甚至故意下绊子以示不满……
他大抵是没有想到,这个凭空而降的人,真的敢当将他枭首示众。
也是活该,郑国公心中恨恨的想。
同时又有些起疑。
郭代临死前,按说不可能不祭出郑家这面大旗,可寇长卿还是将他斩了……
裘焕彬是出了名的八面不沾,若他知道郭代背后是郑贵妃,仍然会将其撤职严办,却不会挥刀就斩,所以绝无可能是他的授意。
那么寇长靖斩郭代,究竟是初出茅庐不怕虎,还是知道了他的背景之后有意为之?
寇安世与其胞弟的恩怨他是知道的,难道就因为寇长卿是寇安世的儿子、郑家的女婿,他就连郑家也一块恨上了?
但是没道理呀!
只要长了耳朵,都知道贵妃即将诞下皇子,但凡有点脑子,都不可能与郑家作对。
而且他之前找人试探过,寇长靖只是对寇家有意见,提起郑家倒是没什么反应。
可这没反应……又是什么反应呢?
郑国公百思难解。
转念又一想,应是自己多虑了。
明眼人都知道,即便郑家因郑华亨兵败之事受了些牵连,也仅是一时,只要郑贵妃腹中的龙胎还在,郑家就会屹立不倒。
寇长靖又不是傻子。
何止不是傻子,刚走马上任就能挥刀斩将,看起来还是个狠角色。
恨只恨当时没有将区区先锋将军看在眼里,只是象征性的派手下接触了一下。
若早知道他会代掌三军,说什么他也得亲自宴请才行。
盼只盼裘焕彬没有看走眼,这个寇长靖不只是心狠,于战场上也能有两把刷子,不说比肩其堂兄寇长卿,至少名副其实。
关键是要有眼力——能不能将失地收回都不要紧,千万要把华亨给救回来呀!
众人各怀心思,京中愁云密布。
直到二月底,郑贵妃于相国寺拜佛时诞下一子。
第733章 满月宴
乌云笼罩了近三个月的京城,终于因贵妃得子而稍稍有了些喜气。
但是于万德帝而言,可就不止是稍稍那么简单了。
皇子降生当天,万德帝不但颁布了大赦令,还亲去南郊祭祀,甚至想要更改年号。
最后一项因为时机和大臣劝谏等原因而未能成行,不过已足以证明万德帝对小皇子的重视程度。
又或者说,谁主东宫,已经昭然若揭。
皇子满月宴这天,万德帝更是发下旨意,要大肆操办。
按说正值国战期间,原不宜这样铺张,但郑国公将民间冲喜的习俗搬了出来,别人也无可奈何。
既是要大肆操办,自然要遍请高官勋胄和其家眷的。
大宝位列其中,就连季妧也收到了宫里传过来的话,说是郑贵妃想要见她一见。
她并不意外,打从进了王府,就料到了会有这一天。
倒不是太拿自己当盘菜,而是作为大宝的义姐、大宝最亲近信赖的人,郑家那边没想过从她这边做文章才有鬼。
只不过碍于前段时间纷乱的局势,还有郑贵妃一直潜心保胎中,所以才推迟了。
若问紧不紧张,那自然是紧张的。
在季妧眼中,若说京城是龙潭虎穴,那皇城都快赶得上十八层地狱了。天知道里面关着什么魑魅魍魉?总之不会是扑棱着翅膀的小天使就对了。
不过比起担忧自身,她更多的还是担心大宝。
自大宝被封为闵王起,除了送大军出征那次,几乎就没出过闵王府。
除了不想惹万德帝猜忌,还有一个重中之重的缘由——对当下的他而言,闵王府是最危险、却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这么说有些自相矛盾,毕竟年前她就是因为大宝中毒九死一生才进的府。
不过这几个月冯恩已然调查清楚,那次下毒应非万德帝和郑贵妃授意,而是范咸擅自为之。
范闲并不知道冯恩与大宝的牵扯,只是觉得冯恩和老安王走的近了些,料定了他在其中必然掺了一脚,不愿他有任何得势的机会,才想着解决这个后患。
当然,主要还是想为万德帝分忧。
只是马屁拍到了马蹄上,不但忧没分成,反而给万德帝扣了好一口大锅。
事情不宜捅到明处,万德帝没有明着处罚他,暗地里却是免不了一通训斥的。
这也是冯恩能最终确定是他的原因所在。
然而确定了也不能如何,毕竟证据不算万全,万德帝又决心捂下去,那么必然会保住范咸。
皇城和闵王府的关系本就危如累卵,若这个时候就摆明车马,等于是将最后一层窗户纸彻底捅破,至少就当下的情况而言,于闵王府十分不利。
还不如暂退一步,借此换得喘息之机。
季妧在心中给那个范咸记了一笔,不过也更加确信了一件事——万德帝若不想在“得位不正”之外,再添个“出尔反尔”、“残害皇侄”的恶名,真正遗臭万年的话,他即便要对大宝动手,也不会在闵王府和皇城内,同时也会约束郑家人。
但凡事无绝对,万一范咸再故技重施,万一中途又冒出什么乱七八糟的人……
季妧思来想去,几乎彻夜难眠。
翌日出发前,特意找来滕秀。
“我看大宝挺喜欢罗勒的,不如今天就让罗勒跟去伺候吧。”
虽是共同赴宴,男女却是不同坐的,大宝并不能时时刻刻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这才是季妧最担心的。
滕秀道“季姑娘许是不知,不管是罗勒,还是今日前去的那些侍卫太监,都是进不了皇城的。”
季妧拍了拍额头。
是啊,正阳门前,文官下轿、五官下马,这是规矩。
德高望重或者身份特殊者或许会赐乘肩舆,余者就唯有靠步行了,更别说带下人进去……
滕秀知她心思所在“幸而奴才还能跟随在侧,季姑娘放心,奴才绝不会让王爷出事,但凡王爷有丝毫闪失,奴才提头……”
季妧摇头打断他的话“你的命也是命,你肯全力护着他就够了。那就拜托你了。”
滕秀顿了顿,笑道“当不得姑娘这声拜托,都是奴才分内之事。”
季妧将大宝拉到内室,嘱咐了一大推,又喂了他一颗从辛子期那要来的药丸。
虽叫避毒丸,但辛子期说了,只能针对一些常见且轻微的毒,若再来个上回那样的,大罗神仙也救不了。
“不许乱吃东西,陌生人递给你的水,没有经过滕秀的手,再渴也不能喝。”
大宝一一点头。
在季妧弯腰帮他整理衣襟时,黑漆漆的眼珠盯着她,神色无比严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