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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季妧就知道自己错的离谱。

公子的命令不能不听,毕竟将来当家做主的是寇长卿。但老夫人交代的事也不能不办。

金申将不杀关山的弊端,条分缕析的说给寇长卿听——留活口,就是留把柄,也是在自己脖子上悬了根剑,这把剑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犯主。

归结起来就这么个意思。

见寇长卿有所动摇,金申着重强调了老夫人这些年花费在他身上的苦心、以及为他筹谋的不易。

总之,老夫人全都是为了他好,听老夫人的绝对没错。

寇长卿十分为难,原地踱了几个来回后,做了决定。

他问金申,只要兄长不再具备授人以柄的能力,是不是就可以留他一命。

如何才能让一个人既不用死,又没有威胁?

武功高强?简单,割断手脚筋腱。

相同面容?容易,利刃毁了便是。

口尚能言?无碍,一杯哑药灌下。

寇长卿这哪里是救关山?他分明是想让关山生不如死!

“你当时是什么状态?是昏迷?还是清醒?”

季妧暗暗祈盼着关山是昏迷着的,至少,至少……

“动弹不得,神智清醒。”关山神色晦沉,“他们没必要回避一个将废之人。”

这又何尝不是一种羞辱?

掌握数十万将士生杀大权的主帅,却只能由别人来决定自己的生死。

寇长卿要的就是这个感觉吧。

“就在营帐之中?”

“寇长卿换了我的衣衫,金申将我改扮成小厮的模样,背着我朝营外走。”

“如此明目张胆,无人起疑?军帐外总该有值守的士兵才是。”

“金申只道小厮突然晕厥,是老毛病,不必麻烦军医,但要出营才行,因为有味药只有城中才能买到。

值守士兵正待盘问,寇长卿将士兵唤进去,以主帅的身份命令士兵给金申备车。

金申亲自驾车,畅通无阻的出了军营。他自然不可能往城中去,而是去了一处断崖。”

季妧的指甲深深扣进了关山的皮肉。

关山怕适时停下,没有再往下说。

但即便他不说,季妧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惨绝人寰的折磨,却要清醒着承受,最可怕的是清醒的意识到自己变成一个废人,这对关山而言该是怎样毁天灭地的打击。

有种摧心剖肝般的痛苦,痛的她喘不过气来。

季妧从不曾如此痛恨过什么人。

金申?不。

寇长卿?也不。

这两个充其量只是刽子手,季妧真正痛恨的是站在他们身后的那个人。

金申只是小人,寇长卿只是阴毒,殷氏却是天理不容。

她是一个母亲啊!

她可以偏心,可以不喜欢某个孩子,甚至可以把孩子送走一辈子再不相见。

为何非要狠毒至此?!

关山年幼时,她已经杀过一次,那次能逃出生天,并非她及时醒悟,是泰叔的绸缪庇护,是关山自己福大命大。

只可惜时间没能冲刷掉她的心障,多年后重逢,心障反而成了魔障。

她竭尽所能的利用这个儿子为自己卖命,却连个善终都不肯给。还要将他送入人间炼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季妧无法想象,若老道没有将关山送到大丰村,若她没有遇到关山、没有和关山产生交集,关山会如何?

四肢爬行,到处流浪,任人欺辱嘲笑,而后饿死、冻死,亦或者伤口溃烂恶化、被病痛活活折磨至死。

死在荒郊野外,无人收尸,野狗分食……

何不干脆一刀杀了关山!

戾气直涌到嗓子眼,季妧平生头一次升起了杀人的冲动。

紧咬着压根,怎么也克制不了,气极恨极之下,一把推开关山。

“你是傻的吗?你把人家当家人,人家把你当什么?!明知道人家根本不把你当儿子,明知道她几次三番想杀你,你就不知道给自己留条后路?打了那么些年的仗,又在辽东独霸了那些年,就不能培养几个心腹?你的命究竟是你自己的还是他们的?!”

关山但凡肯在暗地里发展些自己的势力,都不会成后来那样。

至少他卧床养伤时,有两个自己人在身边,金申和寇长卿也不会轻易得手。

季妧知道,她这是迁怒了。

最该恨的是加害人,而不是被害人——不管关山如何,都不是那些人害他的理由。

可关键,道理是讲给人听的,那些人会跟你将道理吗?

罪魁祸首不在跟前,她憋的难受,只能冲关山使性子。

使完,又心疼起来。

关山他做错了什么呢?他错就错在不该对亲情和人性抱有一丝希望。可哪有人生来就是断情绝爱的?

关山性子冷,兼寡言少语,常给人一种淡漠之感,但季妧清楚他是怎样忠厚赤诚的一个人。

战无不胜的大将军,并不意味着他在任何领域都能所向披靡,与那些以亲人之名行吸血之实的毒蛇打交道,他无法游刃有余,毕竟那时还有亲情滤镜在。

现在……现在应该没了,但是打碎滤镜的待价太大了。

季妧重新扑到他怀里,哽咽着跟他道歉。

“对不起,我不该那样说你……”

关山一只手按着她的后脑勺,另一只手托着她的背,默然无语。

等抽噎声渐渐小下去,才道“今后,我的命只是你的,你一个人的。”

“我要你的命做什么?我只要你好好活着。”

季妧原打算这样说的,眼睛一转,又改了主意。

“这可是你说的。你的命是我的,没有我的允许,不许死,不许拿命不当命,更不许替别人卖命。”

关山焉能不知她话意所指。

“放心,不会了。”

第699章 你多半勾搭不上

两人静静相拥了一会儿,见季妧又去摸他腕上的伤疤,关山怕再惹她难过,主动说起了后路之事。

“从军那些年,睁眼闭眼都是战争,少有空闲时候,培养心腹的事,并不曾着意想过。

其一,我若以寇长卿的身份拉拢于人,不能明言,失之磊落,也就谈不上心腹。

其二,这是欺君之罪,一旦被发现就是抄家灭族的下场,何必将更多人卷入其中。

第三,人心不可控,若这里面有一两个起了别的心思,或被威胁或被利诱,无疑会令我腹背受敌。”

季妧忍不住吐槽“你不是怕自己腹背受敌,你是怕寇家被捅出来。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危险,是不是这个道理?”

“娘子聪慧。”关山安抚的拍了拍她。

季妧不吃他这套。

“是不是殷氏跟你说的,我看你是被她洗脑了。”

“类似的话她确曾说过,我身边的亲随也是她安排的人,不过并非避不开,之所以没那么做,主要还是因为我的自负,认为自己想脱身时便可脱身,无需留后路。”

恐怕不止是自负,还有一点奢望。

奢望着,在他为寇家做了那么多以后,殷氏不会再像从前一样,就算不让他认祖归宗,也不会狠下杀手。

可惜,奢望终究是奢望。

“贞吉利说起你在军中,除了练兵和作战,常常独来独往,他觉着是你显示威严的方式,殊不知你秉性如此,旁边还有人监视——得亏着殷氏做的出来,是有多心虚。”

“金申下手之前,我才从他哪里知晓,殷氏一直都在担心,她怕我掌权日久、威望日深,会生出贪念,不肯还位于寇长卿。更有甚者,会杀了寇长卿取而代之。”

“所以她不会让你活到功成身退那日,关北是你抽身的最佳时机,亦是他们动手的最佳时机。不过,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该遭的罪你已然都遭了。”

季妧略显无力的叹了口气。

“对了,你是怎么碰到老道士的?真是你梦中说胡话告诉他你要去大丰村的?你怎么知道大丰村?贞吉利跟你提过?”

“那晚起了大雾,以致视物不清,其实那个断崖并不高,下面还有河流经过,我被金申推下去后,顺河飘到下游,应是那时被老道士捞上岸的。但与之相关的记忆……”关山摇了摇头,“我真正清醒、有自己的意识时,已经身在大丰村。”

季妧想想也是,伤成那样,又发着高烧,整个人估计都是混沌的,能捡回一条命都不错了。

“至于大丰村,应该是我无意识所说。你提到贞吉利,贞吉利整天妹妹长妹妹短的,也确曾跟我提到过。你许是不知,我在没见到你之前,就吃过你做的小黄鱼。”

想到小黄鱼,季妧笑了笑。

“我怎会不知?贞吉利说要带回去给他的将军尝尝,我还特意多做了些。还以为你不会吃,或者吃不着,最后十有得进贞吉利的肚子。”

“贞吉利硬塞了一碗给我,我尝了下,确实很香。不过——”关山嘴角轻扬,“没你现做的香。”

“那是!”季妧正想自夸,忽然反应过来,“别转移话题。听你的意思,你去大丰村,并不是因为贞吉利?”

关山用鼻音嗯了一声。

“之前说过,我打算在击退北梁之日脱身,当时想着,寇长卿仓促赶来,要慌乱应付局面,短时间内腾不开手,也不会有太多精力放我身上。不过等他缓过那口气,必然会派人追捕于我。

赶赴关北之前,我给温如舒留了封信,让他务必在战事结束之前带泰叔离开京城。我更不可能往京城去,甚至越往南越危险,最安全的地方,反而是距离军营不远不近的大丰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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