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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妧弯腰,从地上捡起一本书,是书生刚刚欲要打她时掉落的。
随手翻了翻,果不其然,虽然包着四书五经的壳,内里却另有乾坤。
“狐山志异,恕我孤陋寡闻,这是圣贤书?”
听她报出书名,书生也不惨叫了,赶忙把头扭到一边。
围观者却是一阵哄笑。
一个中年文士模样的人,以为季妧当真不知,还好心给她解说。
“小娘子有所不知,这哪里是什么圣贤书,不过是闲书一本,里面讲得都是些神仙眷侣山精鬼怪……还有许多不正经的东西。”
但凡是个男人,都懂他话中深意。
“难怪回回落第,敢情读的是这种书!”
“看到了没,外面还用东西给包住了……”
“就他这样的,八百年也考不上状元。”
季妧在嘈杂声中,插嘴作好奇状。
“某书生久考不中,某日突然好运天降,撞进山精野魅的洞府,一响贪欢之后灵智大开,跟着连中三元、衣锦还乡、光宗耀祖。
又或者,赶考路上,夜宿荒庙,有狐妖幻化而成的妙龄女子上门,不仅自荐枕席,还管他吃住,自此夜夜春风暗渡,科场上还力挫群雄笑傲金殿
再或者,穷困书生,才华横溢,偶的富家千金垂青,眉来眼去之后,生米煮成熟饭,女家不但将女儿嫁予他,还以丰厚妆奁甚或高官厚禄相赠……
讲的可是这种?”
她貌似只是陈述故事,但旁人听了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书里面的书生要都是这样,未免太不要脸了……
中年文士也有些尴尬“确实如此。”
季妧拖长了音,哦了一声,看向面红耳赤的书生。
“我还当你狂言悖语为着什么,原是看这种书看坏了脑子。”
她随手翻了几页,跟她所料相差无几。
无外乎家徒四壁郁郁不得志的文弱书生,除了一肚子文采,其他一无所有,但自从遇到某狐仙某精怪某千金之后,生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不仅睡得佳人,佳人还上赶着。
至于什么金钱名望、高官厚禄,都是眨眨眼的事。
人生若此,夫复何求啊。
“别误会,我倒也不是说这种书不好。书或许是好书,但要分什么人读。
善读之人,能从中学会端正做人、得道多助、天理循环、因果报应的道理。
而不善读之人,则只学会了意淫富家小姐,寄希望于奇迹和偶然,成天幻想着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然那些狐鬼精怪眼又不瞎,她们即便喜欢倒贴,也是有挑捡的。
你仔细想想,书里那些主人翁,要么长得俊、要么有才华,再不然就是善良,至不济也得占个憨厚朴实。
而你除了文弱,还有什么?那些千金小姐图你什么?
图你一贫如洗,图你脑中空空,还是图你胆肥人怂?”
话音方落,喷笑四起。
众人觉得这番话十分在理的同时,又感慨这小娘子果然伶牙俐齿,不好惹,不好惹。
唯有季妧面无表情。
她本不想伤人颜面,怪只怪眼前这人不应污蔑他不该污蔑之人。
季妧示意关山松手,而后把书扔还给他。
“以后别再提寇将军,你不配。没事儿多读读书,书里什么都有。”
书生简直想挖个地缝钻进去,右手刚得自由,立即掩面奔逃。
虬髯大汉哈哈大笑,在他身后吼了一嗓子。
“听小娘子的话,好好读书!记得要读圣贤书!”
季妧出了口恶气,也懒得管旁人怎么议论,侧首看向关山。
“咱们走吧。”
关山颔首,两人相携下楼,结账后径自离开。
他们前脚刚走,角落处一个将这场闹剧从头看到尾的锦衣公子紧跟着下楼。
小二见状,忙迎上前“这位公子,您还没……”
锦衣公子手摇折扇,头也没回,直接抛了一锭银子过去。
小二正想问有没有碎银,一抬头,哪里还有那人身影。
如此阔绰的客人,当真少见!
小二欣喜之余,又有些懊恼。
这位公子刚来店里时,跟他打听了不少季氏味业的事。他刚刚应该告诉人家,头先离开的两位就是季氏味业的女东家和她相公。
不过看他们前后脚离开……没准那位公子已经认出来了呢?
他还是别多事了。
第522章 他会
从茶楼出来,牵上疾风,两人又往前走了一段路,季妧仍有些气鼓鼓的。
关山突然开口“何至于如此生气?”
季妧侧首“你不气?”
他曾经的身份和职业,听了这种话应该更加难受和愤怒才对。
谁知关山却以极平淡的口吻道“他说的本也是事实。”
“你……”季妧顿了顿,斟酌用词。
“我以为你在军中,应该会了解到一些我们寻常老百姓所不知道的内情……
整件事的关键,其实根本不在寇长卿,即便寇长卿不同意议和,朝廷一道圣旨把他撤掉,再换别的人上去,又有多难呢?
而且我通过可靠渠道得知,寇长卿当时的健康状况堪忧,虽不至重病垂危,身上有伤却是真的。外忧内患、局势已定的情况下,光凭他一个,很难去扭转……
有人还告诉我,他可能得了战后心理综合症,你可以理解成创伤后压力综合症,所以精神上似乎不太好……”
“……”
关山绷着脸“你所谓的可靠渠道,还有告诉你……精神有问题的,是不是你那个兄长贞吉利。”
“你也认识他?”
季妧随即一想,贞吉利是军医,关山认识他并不奇怪。
“不过你别被他骗了,我俩才不是什么兄妹,顶多只能算便宜兄妹。”
关山一锤定音“你别信他,他的话多不靠谱。”
“那倒是真的。”
贞吉利可真够失败的,感觉是个人都知道他不靠谱。
“就算寇长卿没有战后创伤导致的精神问题,那他有伤总是真的吧?这可是贞吉利亲眼所见亲手医治的……
反正我是觉得,他没有对不起天下人,天下人也没有资格指责他。这事不该让他背锅,至少不该是一人之过。”
关山垂眼,沉默了一阵,道“那又如何。”
季妧怔然。
是啊,即便他们相信寇长卿的不得已,那又如何呢?什么也改变不了。
寇长卿离开关北后,再未返回辽东,这两年一直留在京城,情况已经很明显了——虬髯大汉口中的圣眷正隆,其实是拿兵权换来的。
不然别说圣眷了,能不能保住命都难说。
如此骁勇的一个将军,就这样被迫解了甲,真的很令人遗憾。
但有自古名将难见白头的定律在先,现在这样,于寇长卿而言已经算是最好的结局了吧。
戎马半生,后半辈子能安享荣华也不错。
如今他又将迎娶贵妃之妹,也算多了层保险。
“算了。”季妧叹了口气,“这些也确实不是咱们能操心的,惟愿他新婚美满,将来有娇妻稚子相伴,卸权就卸权吧,好歹能得个善终。”
关山突然握住了季妧的手。
季妧瞪大了眼看他这可是大街上,不要矜持了?
从刚才起萦绕在心口的郁戾之气不知何时已经消散,关山看着季妧,眸底微温。
“他会。”
会什么?季妧一时没跟上他的思路。
关山复述道“会新婚美满,亦会有娇妻稚子相伴。”
季妧顿时笑了。
能祝福前同事,就不算大矛盾。
不过祝福归祝福,拉她干什么?
街上人来人往的,汗黏黏不说,就快到店里了,待会儿又要被翠翠他们取笑。
季妧挣了挣,想让他松开。
关山不但不松,反而握的更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