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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了的?”未雪看了看手里暂时还是个花骨朵的血株花。
“你叫什么名字?”未雪感觉眼前的这个鬼年龄并不大,于是没有用尊称,“我叫未雪。”
“代马。”
“代马。”未雪小声重复了一遍,“我感觉你年岁不大,也不跟你拐弯抹角了,这花我要带走,我有个朋友需要它。”
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一样,代马突然笑了:“你想拿这花救人?”
未雪觉得这鬼笑起来还挺好看的,竟然让她觉得有一丝生气。
“谁告诉你的?”代马只是笑了一下,便又恢复了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反正有人说的。”未雪敷衍地答道,虽然这鬼看起来并不像坏人,但是这里原先毕竟都是关极|刑之犯的地方,她也不敢打保票。
“这人很恨你吗?”代马好像很累似的,说着说着,走到个店铺门口的石阶旁坐下了。
未雪几乎是下意识地愣了一下,一方面觉得这鬼说的竟然无可辩驳,一方面觉得叶远归恐怕是真的没跟自己说实话。
“这花不能救人?”未雪试探着问道。
代马抬头看了她一眼:“实话就是,我也不知道这花能不能救人,但这花可以杀人我倒是可以确定。”
未雪瞬间就明白过来是什么意思了,她看了眼手里的花:“它能怎么杀我?”
对于未雪的反应速度,代马很满意,于是耐心地解释道:“花毒,它保你从这里出去的时候,就代表花毒渗入你身体的时间已经足够久了,所以用不了多长时间,你就可以离开了,不过死的时候多少会有些痛苦,毕竟,你想,中毒嘛。”
听他说完,未雪像是反应了一会儿,之后冷笑了一声:“你很了解嘛,那你要这花干什么?”
“干什么。”代马抬头看了看天空,“轮回呗。”
未雪挑了下眉,也坐到了他旁边:“这儿关着的都是些十恶不赦的人,还有轮回这一说呢。”
“这也是那人告诉你的?”代马问道。
“怎么?这也不是实话?”未雪看向他。
“嗯……是实话。”代马支着下巴,“不过,也有个例嘛。”
未雪笑了下:“让我猜猜,老兄不会就是这个个例吧。”
“怎嘛,你不信啊。”
“我没说啊。”未雪晃了晃手里的花儿,“要不然我怎么只能看见你一个人的魂魄呢?那你是怎么回事儿,错判?”
“错判,这个说法不太准确。”代马摸着下巴,“应该说是,被人用来顶罪了。”
“那也不算说错吧,替别人顶罪是原因,错判是结果。”未雪一边比划,一边解释道。
“嗯,可以这么说……”代马点了点头。
“那你是……”未雪说了半截,看了他一眼又不说了。
“怎么死的?”代马把未雪的话接了下去。
未雪摸了摸鼻子:“嗯……看你身上这么多血,想问,又没好意思问。”
代马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血迹:“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啧,不过看着确实有点儿惨。”
“这儿的人,无非两种死法。”代马举起两个手指道,“一种,是被放血喂花儿,血流干了,那就嗝屁了;另外一种,就是我刚才说的,把花养好了,中毒,然后……”代马收回手指,做了个抹脖子,吐舌头的动作。
“你是第一种?”未雪皱着眉问道。
“嗯。”代马点头,指了指另一边的路,“刚才你一符纸拍散的就是我的骨头。”
“……”未雪张了张嘴,“嗯……不好意思,我那时候,多少有点儿神经紧张。”
“看出来了,你这一路,巴不得一步三回头。”
“……”未雪想了想,又问道,“可是听你这意思,没办法活着出去是吗?”
“你不会是抱着你能活着出去的想法进来的吧?”代马像是看什么神奇物种一样看着未雪,“看来让你来这儿的那人,可真够坏的啊。”
未雪一时无语,叹了口气才道:“确实。”
“不是,那你也太傻了!”代马音量提高了些,“你就算为了救人,也得动动脑子啊,你要救的那人,对你特重要吗?”
虽然他这话不太好听,但未雪觉得也没什么问题,自己这次多少是有些草率了:“怎么说呢,来了倒也不算白来,我死了,也是救我……呃,朋友的一种办法。”
“这什么鬼办法?”代马眼睛睁得老大,“那我明白了,骗你来的那人是不是也知道这样可以救你那个什么朋友?太损了吧!等会儿,这不会是爱情故事吧?骗你的那个是情敌?”
代马本来脸色就煞白,眼睛一睁大,吓未雪一激灵:“不是,你眼睛不用睁这么大,嗯……不算爱情故事,骗我那个也不是情敌,他俩是父子。”
“啊?这什么故事走向?”代马一脸发现了新天地一样的表情。
“啊停停停停停!”未雪做了个打住的手势,“咱能别自由发挥吗。”
“你公公这么不喜欢你?”代马露出一脸“你真可怜”的表情,“你那个相好的也不行啊,这都不拦着你?”
“……”未雪无语地看向代马,“他不知道。”
“好嘛,闹半天还是个爱情故事,还是个悲剧!”代马继续感慨道。
“行了行了。”未雪颇为无奈地道,“我还真不知道你这么能说。”
“当然能说了!我这都多少年没见过活人了。”代马双手朝向未雪,“大活人诶!”
未雪看着他:“这么夸张?”
“不是我夸张。”代马啧了一声,“就算有,好多人也被我吓跑了,就算是没吓跑的,也有好多人拿不到这花,也就看不见我。”
“等等!”未雪疑惑地看向他,“所以能跑?”
“跑当然能跑,不过你别想了,你没戏了。”代马半靠在门框上,“我今天白天吓你那么多回,你这胆子可真够大的,愣是不跑,闷头就往前走。白天到这儿的,想走的人,必须在河水结冰前离开,晚上到这儿的,想走的人,必须在河水干涸前离开。”
“恭喜你。”代马继续说道,“成功错过了逃跑时间。”
“……”未雪不知道应该作何反应,哭笑不得地说道,“谢谢啊,白天确实有被吓到。”
“那你都不跑!”代马叹了口气,“你还真是,用情极深啊!”
“诶!没完了。”未雪见他又想感叹,连忙打住,“还有人会拿不到花?”
“当然有了!”代马朝瀑布那边儿抬了抬下巴,“我每次扔石头提醒他们,结果都跟你最开始一样,完全不搭理我,你还真是第一个,一猛子就扎进去的。”
未雪皱了皱眉,心说,这是在夸我吗?
代马继续解释道:“这血株花,只有晚上才有,白天你再去,那就干巴了。”
“那他们第二天晚上再去摘不就行了吗?”未雪有些疑惑。
代马笑了下:“要说,这人还真是挺天真的动物哈,你怎么就觉得你能活到第二天啊?”
未雪看了眼手里的花:“那有这花儿就能活到了?”
“啊,不然你以为来了这儿的极|刑之犯为什么还要一直杀人?”代马语气带了些不屑和无奈,“这花儿数量不够多,是一点,想出去,还得让这花儿开,让这花儿开还需要整整流尽一个人的血,这又是一点,你这一路来看的白骨还少啊,这都悟不出来?”
未雪虽然莫名其妙又被损了一通,但大概理清了现在的情况:“那也就是说,我现在想让这花儿开,我得流干我的血,但是我血流干了,我就出不去了,要是用别人的血,这花儿开了,我就算出去,我也会被毒死。够狠的啊,不愧是涂灵之地。”
“不过,那为什么这地儿还被封禁啊?”未雪有点儿想不明白,“要按你这么说,这儿惩处极|刑之犯的做法也够绝的了。”
“啧,你是真蠢还是假蠢啊。”代马拍了拍手,“你想想啊,极|刑之犯,亡命之徒啊,他们真从这儿出去了的,那才是个顶个的恶人,在这么恶劣的环境下活着出去,那都是踩着多少条人|命出去的,就算中了毒,你觉得,他就会这么善罢甘休地走吗?啊,从这儿踏着血路出去,突然就幡然醒悟了?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未雪听完他说的,一时间陷入了沉默,此刻她才真正意识到自己认知里的恶终究是过于浅显片面了。
“我可能被保护得太好了。”未雪自嘲道,“多少有点儿想当然。”
“嗯,看出来了。”代马认同地点了下头,“要不然也不会这么憨就被骗到这儿来了。”
“……”未雪叹了口气,“兄弟,也不用老骂我吧,你和我在这儿坐着,证明咱俩也就彼此彼此。诶对,我还没问你呢?你为什么会替别人顶罪啊,顶的还是极|刑之犯的罪?”
代马无力地笑了一下:“也是,我哪儿有什么资格骂你啊,我到死,到现在都没弄明白自己为什么就替别人顶了罪了。”
“我跟你说,你都不知道。”代马抬头看着天,“押送我那天,街坊们都朝我扔臭鸡蛋,烂菜叶子,那时候我明明已经被打得神志不清了,但是我还是可以很清楚地听到他们骂我的话,记住朝我扔东西的时候,他们憎恶和愤怒的表情。”
“可是,我只是没中举,在家闷头喝了几天酒,呼呼睡了个觉就这样了。”代马哽咽了一下,但很快又被掩饰了过去,“我也不知道我怎么就成了这么个十恶不赦的犯人了。”
“我其实当时都想开了,没中举也没关系,我家里有地,到时候,好好做个农民,把我喜欢的女孩子娶回家,高高兴兴过日子也挺好。”代马轻笑了一声,“不过你知道吗,我被押送那天,她没来,我倒是宁愿她来了,往我身上扔个臭鸡蛋,指着我鼻子,臭骂我一顿,那样更好……”
“为什么要认?”未雪拧着眉重复问道,“不是你做的,为什么要认罪?”
“因为疼啊,其实也不是很疼。”代马揉了揉鼻子,“我那时候感觉眼睛鼻子嘴巴,没有一个地方不肿的,我什么都看不清,他们扯着我的手指画押的时候,我记着我还咬了一个人的胳膊呢,然后呢,然后,我就记不清了。”
“真神奇。”代马笑道,“我都不知道我怎么就晕过去了,反正再醒来,那张带着我手印的纸就被递到了我面前,他们问我认罪吗,我说,都按了我的手印了,还问我认不认罪?”
“他们说,他们说……”代马哈哈乐了起来,“你知道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