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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允铭鄙夷地看沈卓,说道:“我怕!我怕你到时候哭出来!”

沈卓切了一声道:“你做白日梦了吧?”……两个人一路小声地斗嘴,远远地跟着三皇子。

各家相送的人群一直簇拥着几万义兵出了京城西门,真是人山人海,他们在城门外看着打着旗号的队伍走远。许多人眼里有泪,可是没有多少人哭出声,怕是不吉。

也许是与三皇子手足连心,太子站在城楼上,也同样感慨:“……终于等到了这一天!”他眺望着人潮汹涌而去,觉得自己的心都快飞起来了。此时是二月,春意渐来,万物孕育着生机。太子觉得自己已经脚踏在了帝座椅子下的脚踏板上,只需一进身,就能坐上龙椅。可同时,揣在他胸口的那片四公主的血书,又如炭火一般灼烧着他的心,他不敢触摸,却无法回避,只能用杀戮来缓解。

太子回了东宫,让人给郑谦传话:“那个沈二小姐,该死了!”?

☆、帮忙 (抓虫)

? 相比城门口的热闹,吕太傅府前很冷清。人们开始猜测,如果三皇子这一去凯旋而归,太子之位是不是就得换了?对支持太子的吕家可就得躲远些。还有人觉得如果三皇子败落,北戎杀将过来,就快亡国了,还走什么关系?先往南边逃吧。

吕太傅听着有关义兵集结并离城的汇报,不加置否,反而问道:“我让人带话让太子妃回来,她怎么还不回来?”他已经多次得到消息,太子对太子妃粗鄙不堪,太子妃饱受凌虐,可是太子妃本人竟然从来不送信过来求救。他知道这个孙女心高气傲,越是悲惨越不想回来,大概怕丢脸。他只能一次次地让人去传话,太子妃一次次地不理。

来人小心地说:“太子妃说,怀了孕就回来。”

吕太傅叹气:“让她先回来!”实在不成,找个假孩子也行!太子妃一回来就说怀孕了,然后弄出个孩子来。这种事平常的时候无法操作,可是在战乱之时,就好办了……当然,也不会那么轻而易举,至少,太子在这之前得出事才行……

吕太傅又思索了片刻,说道:“让人顺着现在的流言,传扬镇北侯已死,沈家军覆灭,北戎已经逼近!让我们的人在朝上建议迁都!”人挪活,树挪死。一旦迁都,那就天下大乱了。太子要是出什么意外,就不会那么扎眼……你竟然敢如此对我的孙女,罔顾我这些年对你的扶持,怎么能不让你付出代价?!

于是朝上吕氏官员开始大肆宣扬战事的恶劣,又过了几天,东北方面让人送来了北戎入境的奏章,引起了朝野的极大恐慌。

几千北戎人越过山区,进入了平原。匆忙纠结起来的平民在陈里长等义兵和轻伤的伤兵带领下,去拦截敌人。义军虽然人数有了两万人之上,但大多是农人,就知道挥个锄头,与北方的战斗民族一交手,就被打得落花流水。许多人见对方一亮长刀,转身就跑,陈里长喊破了嗓子也没用。于是首次交战南人溃败,北戎人抢劫了一个村庄,杀了没有跑掉的人,临走时烧了房屋。

地方官员吓得连发奏章,夸张地描述北戎的强大和迅猛,说本地无法阻挡,要求朝廷快派正规军。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如果对这路北戎弃之不管,就是平远侯截住了西路北戎,沈家军的残余与北路敌人相持不下,这路东北敌军也会抵达京城。一时间,有朝臣大声疾呼迁都,要皇上先避开敌人,转都南方。并且引经据典,说了许多迁都则生,不迁都则亡的历史事例。天子乃天下最为重要的人,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稍有危急就该避开,何况现在局势已经如此恶劣?

一片叽喳中,皇帝下令皇宫开始收拾细软,以备不测。

四皇子在皇陵也没有心思继续写他的权谋论了。他凭着记忆,画了一张地形图,挂在墙上天天看一会儿,想象几方的动作和进展。

丁内侍可心慌了,他天天在外面走动,听到了无数坏消息,这日在门前接了蒋家送来的月供,匆匆跑进来,低声对四皇子说:“听说东边沿海也有北戎了!不久就会过来了!殿下,您快给皇上去信,要求回京城吧!”

四皇子嗯了一声:“不急,再过两天。”

丁内侍皱着眉:“那……那会不会来不及了?”

四皇子一笑,可又轻叹了一声,坐在桌边,拿起一本周易释语看了起来。

丁内侍着急,虽然知道四皇子读书时不能打搅,可还是小声地说:“方才接蒋家的东西时……蒋家也带信来,说您的外祖让殿下尽快回城……”

四皇子抬头:“哦,我让他们派人参加义军,他们可是做了?”

丁内侍点头:“来人说蒋家派了嫡系蒋六公子,带了五十多家丁去投了平远侯。”

四皇子颔首:“这样就好,这时候可不能无所表示。”

丁内侍担忧:“虽然平远侯领过兵,镇北侯的沈三公子是武将之后,可怎么说,大多义兵都是家丁护卫,能打得过北戎吗?”

四皇子哼声:“若真都是家丁护卫,定是打不过的。”

丁内侍又急了:“那殿下快回京吧!他们打不过北戎,京城就会受东西两路北戎的夹击,那怎么成?”

四皇子又拿起书:“夹击?你什么时候懂得军事了?”

丁内侍要哭了:“殿下!这是外面的守陵将士说的。我还听说有人讲皇上要迁都呢!咱们不回去,皇上把您忘了,北戎来了,您可怎么办……”他流下一串眼泪。

四皇子心说他已经忘了,见丁内侍真难受,就安慰道:“你先别急,我又没说他们打不过……”然后开始看书,不想再说什么了。

丁内侍歪头使劲想,四皇子说,若真都是……难道义兵不都是家丁护卫?那还能是谁呢?

平远侯三皇子率领的义兵离开京城百里后,正式会合了张允铭从南边山中训练出来的义兵。南方来的义兵们装束齐整,相比之下,京城来的就一片乱糟糟的。两边队伍一并,军队一下子变得庞大,道路上人群拥挤,往来混乱。平远侯不得不命令部队停下,对义兵进行编制整理。他让各处报上了义兵的姓名,然后划分出弩兵、步兵,以及传令杂务等兵种,接着又任命将领,让有军事经验的属下领导义兵……

张允铭找了个无人时,问平远侯说:“父亲,我们不能快些走吗?”

平远侯说:“不能,若不整兵,到前线就是送命。越早越好,让将士在途中能相互熟悉协调,不能等到接近北戎了才动作,那样兵心易散。”

建立了班组后,平远侯又命令将士们互报家门,开始简单操练,建立配合。自己则带着沈卓张允铭三皇子在队伍里巡视,与将士们见面。

三皇子终于见到了沈湘。

沈湘穿了轻甲,可是脸上用薄纱遮了半边脸。三皇子一见到她,眼睛发热,想要流泪。

他长大了回头,才知道自己当初是多么鲁莽!就那么直愣愣地让这个女子等着自己来娶她!他从来没有问过这个女子喜欢不喜欢他,从来没有去讨一下这个女子的欢心,他只顾了自己!可是这个女子没有向他抱怨,没有置他于不顾,这么多年来,默默地坚持不嫁,让他一直保持着成为镇北侯未来女婿的可能,也就一直有了一个坚实的靠山!他对不起沈大小姐!

三皇子走到沈湘面前,倾泰山倒玉柱,对沈湘郑重躬身行了大礼,说道:“多谢沈大小姐援手!”

周围的人见三皇子施此重礼,都心中震撼,暗道三皇子对沈大小姐真是用情匪浅。

沈卓看向沈湘,以为沈湘会侧身避开,可沈湘根本不为所动,冷冷地回礼,特别高傲地说:“保家卫国,是我沈家之责!”女王风范,再次让旁边的人膛目结舌,连沈卓都觉得沈湘太骄矜了。

可三皇子一点也不介意沈湘的态度,特别热情地说:“我最佩服这样的忠义!让我们并肩作战吧!”沈湘终于脸红,围观众人也受不住了,纷纷低头或者扭开脸,沈卓咳了一声,三皇子对沈湘绽开明亮无比的笑容,露出许多白色的门牙,又对沈湘行了个大礼才离开了。

沈湘气得咬牙:这不是让她当众出丑吗?

春绿凑过来小声说:“小姐,那三皇子真是……”

沈湘打断道:“厚脸皮!”

张丁送了信,一直在京城外李氏的庄子里躲着。等到义兵出了城,确定没人在李氏庄子边监视着,他才悄悄离开了庄子。此时追了上来,找到了张允铭,见到张允铭时,张丁激动地行礼:“大公子!好久不见了!”当初他与沈坚一起去了北方,张允铭又去了南方,现在重逢,真如隔世。

张允铭也特别感慨:“丁香!你一点都没有变,还是奸臣样子!”

张丁好久没有听人叫自己丁香了,突然愣住,几乎要哭了,像个女子那样一摆手:“讨厌啦!大公子!你说话真让我伤心!怎么能是奸臣?至少该是奸妃才是!”

张允铭哈哈笑起来,拍了他的肩膀一下说:“还是得叫你张丁!”他环视周围,把张丁拉到一处无人所在说:“你来了也好,就先去你公子那里吧。跟他说我们来了,义兵比我们计划的多,现在八万都不止了,到了那边该有十万人。我带了两万弓箭,上百床弩,如果他挡不住千万别逞强,往我们这边跑就是了。你可一定要把信带到!”

张丁恢复了很郑重的神情:“我把燕城的信都带到了,肯定不会有错的。”

张允铭很好奇,看了看周围,对张丁说:“我刚回来,许多事情都不知道,燕城那边是怎么回事?东北路的北戎拦住了吗?你给我讲讲。”

张丁小声把燕城外山脊上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张允铭听后,拍了拍张丁的背:“你太棒了。这事成后,你是有功之人。”

张丁哈哈笑:“季军师沈督事也这么说,我肯定是要升官发财了,日后也许真能成个奸臣呢!”张允铭笑着带他去找人带路,另备马匹,送他去找张允铮去了。

张丁走了好久,张允铭还时常回想张丁所说的山脊之战,沈坚以千人退了北戎十几万兵马,那计谋肯定出自沈二小姐。他才意识到,虽然他早就认为沈汶阴险,可还是低估了她!这个女子真太……太可怕了!

平远侯原来带过兵,自然经验丰富,操作娴熟。只四天,就将一大堆看着乱糟糟的乌合之众,整编成了横成排竖成列的半职业军人,再出发就显得兵势威严整齐,不同凡响了。

他停军整顿的这段时间,皇帝很紧张,让人日夜来回传递信息,报告平远侯的动向。只有百多里,信报非常方便。皇帝点了御林军的铁甲弩兵待命,如果平远侯有任何掉头回京的举动,就要马上对他下手,不能容他得逞!

好在平远侯整顿后,又马上起兵前行了,皇帝才放下了心。

自从义军离城,京城里更加人心惶惶,南来北往来的全是不好的消息。

平远侯府李氏让平远侯兄弟一家搬入了自己所住的一处中心院落,人们才发现这里形如一个小城,里面有井有厨房等不说,墙厚得能站上人。

镇北侯府里,沈汶知道自己该被太子消灭掉了,她准备帮对方一把。

义兵离开后的一天晚餐上,沈汶盈盈欲泣地对杨氏说:“娘,我想去庙中为父兄和姐姐祈福……”

杨氏断然说:“不行!现在兵荒马乱的,你不能出府!”接着,她想起两次三番让人去叫严氏回家,一直没见严氏,问道:“二夫人怎么还没有回来?!”

柳氏听婆婆口气不对,忙温柔地说:“又让人去请了,可二夫人把自己锁在了斋房里,她的丫鬟鲫鱼说她不抄完三百经卷不回来,说这是对佛祖许下的愿,若是不实现……”她没有说下去,以免坏了口气。

杨氏皱着眉,刚要说什么,老夫人说道:“算啦,她在庙里待着也好,那边清静。”言外之意,如果有什么事,不会祸及到严氏。

杨氏叹了口气,小声说:“我也是怕……她回来,也好照应。”

老夫人说:“说到照应,我听说如今京城里乱了,有来投义兵的,也有来避难的,还有来抢劫的。现在义兵离开了,咱们府里的卫队少大半,护不住这么大的宅子了。明天就遣散下人吧,你们都搬到我那院子里,住得近了,也好照应。”

杨氏马上点头,侯府这么大个院子,现在没人守着了,万一进来了什么人,一家子多是老幼妇孺,出了事怎么办?就对柳氏说:“明天就让人去庄子上吧。你们都开始收拾用的,搬去老夫人住。”

柳氏应了,沈汶笑着说:“太好了,我喜欢和祖母住在一起。”

杨氏说:“幸亏修了下院子!”

老夫人真恨杨氏不会说话,忙语气不屑道:“那算什么修呀,早知今日,我该盖上十几间房子。”

大家都笑了。

深夜,借着收拾东西,苏婉娘和沈汶又住在了一起,两个人黑暗里悄声谈话。苏婉娘问:“你肯定不会有危险?”

沈汶小声说:“我一会儿去见一下平远侯的人,该没事。倒是你们这里,我不在,你一定要多小心。明天,就会有人给老关送来箭矢,他和四弟带着百人守那个院子,该是守得住。关键是你们一定都在祖母的院子里,千万不要出来。”

苏婉娘使劲点头:“当然,我们一定不会出来的。”

沈汶想起了老道士的话,对苏婉娘说:“那个老道士愣说四弟是煞星,说他现在不能说话,是有一窍未开。若是大喜大悲,开了窍,就要杀人了。你可盯着点儿,别让他情绪太激动。”

苏婉娘愕然道:“怎么会这样?四弟那么憨厚的人,怎能是煞星?”

沈汶压低声音:“我也不信他!不用太担心。只需一天,不到晚上,就该解围了。”

苏婉娘心头砰砰跳,咬着牙说:“好,我和他们一起守,一定坚持一天!”

沈汶握了苏婉娘的手说:“快了,就最后一两个月,我们就要胜了!”

苏婉娘也紧握沈汶的手:“我相信你,我们一定会赢的。”

两个人在夜里相视而笑,苏婉娘想起十年前,沈汶那时刚设计把她买入府中,也在这样的黑夜,她对沈汶说的话曾经那么疑虑重重,而现在,两个人真的成了亲密的战友,完全信任对方。沈汶紧握着苏婉娘的手也非常感慨:如果没有张允铮和苏婉娘,这十多年她会多么孤独。

沈汶子夜后出府,在小院里对守在那里的杜鹃一一交代了细节。

次日,有“乡民”给镇北侯府运来了自己做的弓箭和箭矢,要给镇北侯府的义兵用,可是义兵已经出发了,老关收了下来,说会找人给义兵送去。但是全府正忙着遣散仆人丫鬟婆子,外加给柳氏一家、杨氏和沈汶苏婉娘搬家,一来二去就耽误下来了。

沈汶很萎靡地坐在院子里,看着夏青指挥人收拾衣物被褥,往老夫人那边搬。等夏青带着丫鬟们出门送东西,王志家的夏紫到了沈汶身边,小声问:“小姐是想去庙里祈福吗?”

沈汶沮丧地点头:“是呀,可是,我娘不让我去呀,说现在兵荒马乱的……”

夏紫特别殷勤地说:“也不见得出城啦,我知道城内的钟塔寺很有名,许多人说去求的事,无不灵验。”

沈汶忽闪着眼睛,问道:“真的?”

夏紫连连点头:“真的真的!”

沈汶用手绢按着下颌:“这地方离侯府多远?”

夏紫说:“不那么远,乘车小半个时辰就到了。小姐别告诉别人,偷偷出去就是了,为侯爷和公子们还有大小姐祈福,让佛祖保佑他们平安哪!”

沈汶像是被说动了心,可是想了想,又忧愁地摇头:“我也真想去给他们祈福,可我自己都走不出这个院子,最近特别累,我得带着夏青。可我娘说不让我出府,万一夏青告诉我娘……”

夏紫忙说:“我可以陪着小姐出去,小姐还记得曾想去诗会吗?”

沈汶叹气:“现在还去什么诗会呀……”

夏紫赶忙解释:“我那时为了帮着小姐去诗会,早就跟马车房的人说了,小姐什么时候用车都行。”

沈汶微睁眼:“真的呀?那可太好了。”露出了一缕淡淡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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