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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皇子哆嗦着摆手:“切莫如此,这是我……一时失了脚,你知道,我站不稳。”
王国梁一想就懂了——四皇子这是避嫌,以免皇帝以为他与守陵将士交往过密。王国梁含泪道:“殿下,日后若有要末将帮忙的地方,请殿下直言。殿下快回去休息吧。”
四皇子摇头:“雨还是太大,我再等等。”
王国梁说:“殿下!我王国梁以项上人头担保,一定要守住堤坝。”
四皇子心说守不住的话你的人头有什么用?能把我的书稿再写一遍吗?就坚持说:“不,我要等到雨小些。”
说来奇怪,雨接着就小了,到了傍晚时分,竟然停了。西方还现出了一片霞光,被洪水冲涮后的湿漉漉的山上,到处反映着七彩之光。四皇子这才放了心,被丁内侍和几个兵士们连扶带架着,下了山坡,回院休息去了。这之后四皇子受寒病了一场,王国梁因为感激四皇子的提醒和在抗洪时的勇敢,到处给他找郎中治病。好在四皇子北行后身体结实了许多,几副驱寒的药下去,就渐渐好了。
那天后,再也没有过那么大的雨,到了八月下旬,雨天渐少,雨季算是过去了。
沈汶在庙里过了她的十六岁生日,沈湘特意到庙里去看她,还给她带了张允锦和五公主送的小礼物。
沈汶慵懒地半躺在床上,苏婉娘在一边给她们端茶上素点心,还和以前一样,根本不像个小姐。
沈湘现在对这个妹妹不挑剔了,觉得沈汶有种扮猪吃老虎的意思,只是还是看不惯她这么懒散。她皱眉对苏婉娘说:“你不能再这么惯着她了,她都十六了,娘天天说要给她定亲……”
沈汶叫了一声坐起:“哎呀!我可不想定亲!娘没真订吧?”
沈湘鄙夷:“看看,你现在急了,是不是怕嫁了人就没法这么懒了?”
沈汶点头说:“当然啦!姐,祖母不是说我还小吗?”
沈湘点头:“是呀,祖母拦着呢。”
沈汶长出一口气,僵尸般倒在了床上,沈湘和苏婉娘都笑起来,虽然她们笑的意思不同。
镇北侯府,杨氏着急地对老夫人说:“娘,您看看这些人家,真是一个比一个好呀!儿郎都是年轻才俊哪,尤其这个叫郑谦,最合适,是个文官,家境还算富裕,我亲眼见了他了,很不错的一个孩子。”
老夫人一直沉默地听着,这时才插了句话:“你怎么见着的?”
杨氏没听出老夫人画外音,接着说:“还真凑巧了,那天他是来见三郎的,三郎不在府里,他说想等等,结果却阴差阳错被仆人把一壶茶全倒在了身上,马上就得找换洗衣服。仆人们来告诉我,我觉得大夫人年纪太青,就自己出去抱歉一下。一见面,我还不及说什么,他就连连道歉,说是自己不小心,没有别人什么错,让我莫要见怪,特别有礼貌!咱们府的几个孩子,都没有这种做派……”
老夫人哼了一声,说道:“我觉得还是咱们府的孩子们好!干吗要那么低三下四的。”
杨氏知道老夫人护犊子到了极点,着急地解释说:“怎么能是低三下四呢?是好脾气呀!您看汶儿那性子,不得找个好脾气的?我就问了他一句是否有婚配,他说没有,次日就有媒人上门为他说亲了。媒人说这位郑公子看到我这么和善,女儿肯定错不了,所以斗胆想求娶沈二小姐。还说郑公子从小就孝顺父母,为人谦和,学业精进,中了进士后,当了个小官吏,爱民如子,升官发财,不日可期……”杨氏很高兴。
老夫人摇头:“不知根知底,只表面上看着好脾气听那些媒人说得个天花乱坠可没有什么用。”
杨氏泄气:“知根知底的当然是平远侯府了,我那次看的那个远房的子弟就挺好,那孩子眼睛亮亮的,看着就实诚,肯定没有坏心眼,让人放心。可是皇上不是不想让咱们府跟平远侯府有瓜葛吗?这汶儿也十六岁了……”
老夫人说:“那又怎么了?湘儿还没嫁呢,怎么也该等湘儿先定下来。”
杨氏就怕听这个,拿出绢子来擦眼睛:“怎么能等?湘儿都十八了,汶儿一等不也耽误了?我在汶儿这岁数都有了大郎!湘儿的岁数都两个孩子了!大郎媳妇不也是这样?十六岁过门,湘儿这么大时就有了孩子……可我的两个女儿连亲家都没有,这可怎么好……”
老夫人觉得耳朵都要出茧子了,望天叹气,说道:“反正现在不能给汶儿定亲!你听我的没错。”让人扶着她回了后院,不理杨氏的唠叨了。
杨氏没得到老夫人的认可,可不死心,过了一个月,趁着沈卓好不容易回府用餐,就当着老夫人的面问沈卓,“三郎,那天有个叫郑谦的来见你,你知道吗?你先别告诉别人,有媒人来替他说你小妹的亲事,你听说过这个人吗?你去帮我问问。”老夫人不是说不知底细吗?好好问问也许就行了。
沈卓一听郑谦的名字,差点破口大骂,但是他已经不是个少年了,而且沈汶的意思不是将这个郑谦挡在外面,而是敷衍他,让他觉得有指望才对,于是沈卓忍下了这口恶气,努力笑着说:“我路上还真见过他一面,他还帮着当地的官员救助百姓呢,看来是个挺好的人。”
杨氏哦了一声,一边的老夫人马上说:“什么叫看来挺好?你们年轻人有什么眼力?哪天我得替汶儿看看才行。”
杨氏下扯了嘴角,觉得老夫人在刁难她,沈卓却笑着说:“祖母说的对,祖母经的事肯定比我们多,眼力定是准的。”
沈湘一言不发,有关什么亲事的话题,她都装听不见。
这之后,杨氏好几次想安排老夫人看看郑谦,可是老夫人这疼那疼地,总没有精力,这么一拖两拖地就到了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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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道士住了段时间,也开始出来在庙里走走,晒晒太阳。这天遇上了庙里主事的中年和尚,两个人都是心中装着事儿,知道不能多话,只说了些无关痛痒的言语,边说边走,就到了后院。
小道士和沈强张允钊混得熟了,每天三个人都会见面玩会儿。过去小道士没来时,沈强张允钊两个人已经把庙里的树都爬遍了,房子也都上过了,现在小道士来了,可以再做一遍。这天,小道士被诳到树上,下不来了,只好大喊大叫,沈强和张允钊本来跑开了,可听到小道士的叫声,沈强啊啊叫着跑回来,站到树下,让小道士从树干上脚先下来,踩在他肩上,然后他蹲下,小道士下了地。
老道士看着沈强默默地捻动胡须,中年和尚笑着对沈强说:“小施主心地宽厚,与我佛有缘。”沈强笑着啊啊叫了两声,与小道士一起跑了。
老道士看中年和尚:“住持真的如此认为?”
和尚扭头,眼神坚定地看老道士:“是的,此子天性纯良,是我佛中人。”
老道士摇头:“住持可知……”
和尚打断老道士:“就是他哪日开了窍,也无法改变他的天良。无论他做什么,有朝一日,他必然会幡然醒悟,入我佛门!”
老道士嘿然不语,下午等到小道士玩够了回到客房,老道士问道:“那个黑胖的孩子对你如何?”
小道士跑得脸通红,喘着气说:“哦,很好呀!每次都是他背我下树下房什么的,我生气打他,他也从来不回手……”
老道士吓一跳:“你打他?”
小道士点头说:“当然啦!他们两个总捉弄我,让我逮着机会,当然要打他两下!”
老道士皱着眉:“打他?你不能打他!他虽然现在一窍未开,可也不是你能打的人!”
小道士说:“怎么不能?!他虽然急了会啊啊叫,但是没打过我。”
老道士叹息:“谢天谢地……”
小道士好奇地问:“怎么了?怎么了?”
老道士说:“我要是告诉你了,你会不会去告诉他们?”
小道士点头:“大概会吧,我觉得我对他们藏不住话。”
老道士摇头:“那你就记住,绝对绝对不要打那个黑胖子,要对他特别好。别和另外那个孩子吵架,你吵不过他的。”
小道士不同意道:“我可没觉得……”
老道士制止小道士:“不许顶嘴!你就得听我的话!不然你就不能白吃白住了!”
小道士说:“怎么不能呀?钊弟说他有钱,日后可以给我……”
老道士拍小道士的脑袋:“你不能这么懒!人家的钱财能随便要吗?不是你的你若拿了,会有祸事的!你得干事才行!去画符!”小道士哭丧着脸坐了。
小道士虽然犟嘴,可是真的对沈强很好了,再也不打沈强,说话亲热。沈强也对他特别照顾。等到雨季过去,他们就跑到山上去玩,碰到沟沟坎坎,沈强还主动背着他过去,让小道士大为感激。他也不跟张允钊斗嘴了,张允钊说什么是什么,这下,三个人在一起真是乐趣无限,玩得不着家,以至于老道士和谷公公几乎的同时发出了禁令:不许三个人每天玩耍两个时辰以上,以免他们过于快乐!
冬季来临时,人们对来年充满恐惧,不知会不会又是一个灾年。粮食更加昂贵,满地盗匪横行。可是江南的李家,却开始出售粮食,许多人家见此情景,也跟进卖粮,多少平抑了些粮价。
南边山区,向北方输送的第一批粮食和武器从南部的港口上了一条大船,逆风缓慢地北行。送了武器和粮食上船的张允铮却没有随船,而是取道陆地,向京城进发。?
☆、约会
? 北方,一入冬,季文昭重起城建,砌墙铺路,燕城一片忙碌。段增主持的军医培训营,第一批近百人学员出师了,被分派到了各处,第二批入了营,开始学习止血急救等技术。
京城平远侯也开始派人,建立从边关到京城的几条传递信息的暗哨线路。沈汶所在的尼姑庵和旁边的和尚庙都有人向平远侯回报,沈汶要求送两个道士去酒窖的事早就告诉了平远侯,附带着还要了炼丹的香炉。平远侯虽然弄不清这是为了什么,但还都准备好了,入了冬,就让人带信,说可以出发了。
小道士和沈强张允钊无法继续玩耍,闻讯都很难过。
老道士又去见了沈汶,沈汶将自己写出的炼丹过程给了他,还讲解了里面的一些要点。
黄火药是化学配剂,先要提炼出氯化钾。氯化钾是白色结晶物,可从青海的钾盐中提炼出来。从热盐水里提炼出氯酸钠,与氯化钾产生化学反应成氯酸钾,再与提炼出的雄黄按照七三比例合成……这一系列的提炼合成,沈汶就是知道全套理论计量和比例,可没有实践经验,不懂火候也弄不出来。在没有电解等手段的时代,丹炉成了唯一一种方式,道士们千百年来就是做着几种化学物质合成分解之后形成的结晶体的实验,这事真的只有道士才能做到。
老道士越听越严肃,等沈汶描述完了,皱眉道:“此种丹药,乃是大毒之药……”
沈汶再次说:“我不是说了吗?不是去让人吃的,就是炸石头。最后的成分要交给我的朋友来放一起,你可千万别自己往一起搅合!”
老道士将信将疑地答应了,拿了东西临走,又转头对沈汶说:“我听我的徒弟说那个黑胖的孩子是沈四公子,他是你弟弟吧?”
沈汶点头,老道士说:“他最好一辈子别说话。”
沈汶惊讶:“他都这么大了还不说话,日后难道能会说话?”
老道士叹气:“如果有大惊大怒之事,也许就能开了窍,可是,那不是好事。”
沈汶想想,点头道:“的确,大惊大怒的,肯定不是好事。”
老道士说:“我看那孩子甚是宽厚,也许,不会有什么事能让他动大气。”
沈汶想想,说道:“真的,我四弟脾气急些,可是都不是大怒,他一直挺高兴的。”那次差点被淹死,该不算。
老道士连连点头说:“那就好,他不动怒,就不会凶性大发……”
沈汶不高兴地说:“我可没看出他有什么凶性。”
老道士又连声说:“没有就好没有就好……”他叹了口气。
一日清晨,护送老道士和小道士的人到了,老道士向中年和尚道谢,小道士则哭天抹泪地与沈强和张允钊挥别。沈强啊啊叫,张允钊全权替他与小道士保证日后联系之类的。沈强和张允钊使劲在庙前挥手,看着老道士和小道士下山了。
老道士带着小道士跟着几个人离开了那片山,上了专门给他们准备的驴车。老道士才对小道士说:“那个黑胖的孩子是不世出的煞星啊,要杀许多人的。”
小道士还沉浸在离别的悲伤里,愤然道:“肯定不是,他对我可好了!”
老道士低声说:“那是因为他有一窍未开,只报应前来伤害他的人。若是哪日他开了窍,就会主动杀人了。”
小道士使劲摇头:“不会的!不会的!您总让我看人看眼睛,他的眼睛黑白分明,特别纯真,肯定不是煞星,师傅一定算错了!”
老道士深叹:“我也希望我错了,可是他周身煞气惊人……”
小道士犟嘴说:“您以前算的不都不准了吗?这个肯定也是不准的!”
老道士很郁闷,只好说:“我何尝喜见伤亡?但愿无人会触及那孩子的凶性,他一辈子懵懂不开,不行凶杀。”
小道士说:“就是,钊弟说了,等我们大了,就一起出去游山玩水,让黑胖剃个光头,反正那个和尚总说他会出家,我们也算是儒释道三家……”
老道士打断道:“真是不知道深浅哪!还儒释道三家呢,他们我不管,可你竟敢自称‘道’?!我真要替你羞死了!道符咒语背了几个了?能凑成两个吗?!”
小道士不服地说:“您不是不让我跟他吵架吗?他说什么是什么,我听了怎么不行?他是‘儒’,我自然是可以称‘道’的……”
老道士无奈:“你怎么能和他比?他是朱衣神下凡,日后要掌管人间的公平……”
小道士叫起来:“那可不行!我们不就没法出去玩了吗?!师傅,您千万别算准了!”
老道士使劲拍打小道士的后背:“哪有这么对师傅说话的?你真是越来越不懂事了!”……
他们走了两个月到了酒窖,在那里立了丹炉。陆陆续续的,有些物品就送了过来,老道士开始炼丹,小道士在一旁没精打采地打下手,总想着怎么出去玩。老道士发现了严三官人的酒特别好喝,经常喝上几盅,浑身暖洋洋地守着丹炉,对小道士讲些自己的经历,觉得真是神仙日子。小道士却很想念自己的两个朋友,很沮丧了一段时间。
在这段时间郑谦也觉得挫败——他原来以为在沈二小姐住庙时,亲事该由镇北侯夫人定下来了。他现在也能得到侯府里内线的报告,按照消息,他在镇北侯府中的口碑很好,杨氏对他意属,沈卓也说他不错,说来说去,最后卡在了老夫人那里。郑谦很生气,如果不是老夫人死了,孙辈至少要守孝三月,更让亲事没指望,他都想让人除去老夫人。
拖到年关,亲事也没影儿。郑谦觉得这条路走不通的话,只得向沈二小姐亲自出手了。
张允铮腊月初赶到了京城,但是他并不准备在京过年。
平远侯皱眉:“什么?!你只想住两天就走?!你娘差点为你哭瞎了眼睛,你这个小……”他打量身体高挺的儿子,改口道:“大白眼狼!”
张允铮哈哈笑起来,平远侯有些诧异,这个儿子一向脾气暴躁,总找机会和人干仗,现在竟然笑了?他不知道张允铮想到要见到沈汶,心情大好。
张允铮带了丝傲慢说:“我得沿途调集马车和人手,到北边接那船东西运到边关,然后从北边下来去酒窖,准备……”他不打算细说设伏的事,含糊地说:“阻击北戎的事,我很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