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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远侯转着玉球微笑点头:“那小子比你聪明。”
张允铮不满地撇嘴:“那个假模假样的家伙,聪明有什么用?”
平远侯哈哈笑起来:“的确,要是让人看出有伪,多聪明也没用了。”
张允铮又问:“那个庵庙安排好了吗?”
平远侯点头说:“安排了,在京城南边百里的山上,很小,旁边还有一个和尚庙,都是我们的人。”
张允铮点头道:“爹,我要十来个人,送镇北侯府的人去边关。”
平远侯瞪眼:“我就知道你小子难得叫我一声爹,肯定没好事!镇北侯府自己怎么不派人?”
张允铮翻眼:“当然不能,这事要瞒着人的耳目的!”
平远侯坐直了,眼睛发亮:“你是说,是那个人?”
张允铮对平远侯这么郑重很不习惯,支吾着说:“是……那个人的……徒弟。”到时候找的护卫都是爹的人,日后肯定会对爹说起自己护送的是什么人。
平远侯很兴奋:“去边关?那肯定是为了日后那场大战!他派人去布置,我也跟着去吧……”
张允铮忙道:“不行!”
平远侯皱眉:“怎么不行?我反正也是在养伤,离开了别人也不会知道。”
张允铮紧张地想理由:“嗯……爹得坐镇京城。我们这次去,也许会很长时间,弄不好要一年呢,爹离开了,这里就没有人掌舵了。”
平远侯知道张允铮说的有理,可还是斜眼看张允铮,手里的玉球哗啦啦地响:“我怎么觉得你是不想让我跟着你去呢?”
张允铮皱着眉说:“当然不想了,不然我怎么能玩得尽兴?”
平远侯笑起来:“你这混小子!好吧,给你人,你什么时候走?”
张允铮其实也不知道,只说道:“该是快了。”
平远侯说:“这样也好,你原来的院子给别人了。额,你大哥买的那个院落,也被别人借用了……”
张允铮大叫起来:“怎么能这样?!你们怎么能这么对我?!这像话吗?!乱动我的东西!还把我的地方给人了?!那个院子是我的!我砌的墙!我涂的白灰!……”
平远侯使劲转玉球,皱眉绷脸说:“什么你的你的?是我的!是你娘的!”
张允铮瞪眼:“你竟然骂我?!我去告诉娘!”
平远侯忙说:“好啦好啦,没事去麻烦你娘干吗?你不就住几天吗?咱们府里好几个空着的院子呢。”
张允铮愤怒:“我喜欢我的床!我的帐子!还有……”
平远侯回避张允铮的眼睛:“那个人受了重伤,那个,血都流到你的床上帐子上了,我想你肯定不会要了……”
张允铮跳脚:“你们怎么没把他抬到我哥的床上去?!偏心!”
平远侯说:“你那里才僻静,你哥那里怎么成?”
张允铮不依不饶地说:“我的床上有好多机关呢,我做了好久!”
平远侯很不屑地说:“不就是挖了几个洞吗?还什么机关?”
张允铮大声说:“很难挖!那木头特别硬!你回到六七岁去试试!”
平远侯皱眉:“你六七岁就挖洞干嘛?”
张允铮毫不犹豫地回答:“藏银子呀!日后好逃跑。”
平远侯立刻心疼,叹气道:“我让你娘给你打个大的,日后你成婚了,可以用。”
张允铮不屑:“那不是女子的嫁妆吗?”
平远侯说:“平常人家,哪里有上好的硬木?你娘给你做出来的,肯定是京城第一份,也许只有你外祖家能比。”
张允铮不暴跳了,看着表情挺满意。
平远侯心里一动:“你小子是不是心里有人了?”
张允铮暴跳如雷:“哪里有?!谁想有人?!有个鬼!”
平远侯转着玉球打量张允铮,张允铮使劲张嘴打个哈欠:“我得去沐浴更衣了……”向平远侯行了一礼,走了。
平远侯招呼了人说:“给我盯着他!这些天看他往哪里去!”
张允铮刚刚从外面回来,马上要见的人,肯定是最重要。平远侯想看看会是些什么人。
怕父子两个要谈机密的事,李氏安排的晚餐,只有父母和张允铮三个人。李氏对张允铮问寒问暖,还告诉了他妹妹张允锦正在和镇北侯府的沈三公子议亲。她想让张允锦再等两年,多陪陪自己……
张允铮正在发愁怎么去给那个小骗子递消息说自己回来了,一听这话,就想是不是可以让沈卓把自己回来的事儿告诉沈汶,可表面上,为了显示一下兄长的尊严,皱眉问道:“沈三公子?他人好吗?”
李氏忙说:“人品很好。你妹妹和沈家两个小姐从小认识,知道沈家的底细。那府里,人口不多。老辈的,就是老夫人和杨夫人,人都很直爽,没有坏心眼。大嫂很贤惠,二嫂平时什么也不管。你妹妹过去,肯定不会有什么麻烦,能安心过日子。”李氏叹气:“只要你们都平平安安的,我就放心了。”
张允铮想着如果自己的妹妹成了沈汶的三嫂,自己是不是就更压了那个小骗子一头?就嗯了一声,大方地表示同意。
平远侯看了张允铮一眼,觉得这个一向暴躁的孩子在这件事上太好说话了些。
张允铮好好睡了一觉,准备去找沈卓,可又怕惹人注意,得寻个借口,就去对李氏说,他要去镇北侯府,问李氏有什么要干的事儿。
两家正在议亲,镇北侯府已经派了媒人,李氏的媒人也出动了,同意议婚,算是行了第一步“纳采”。后面一步,镇北侯府要送六礼前来正式求婚,包括问名要庚帖之类的。这一步是重要的一环,要多做准备,不能匆忙行事。其中一些细节,比如请的媒人的背景,男方何时备礼上门等等,还是得两家交流。李氏正好要与杨氏交流几句,就写了个帖子,给了张允铮。
张允铮拿了李氏的帖子,趾高气扬地镇北侯府,到了府门,说自己是平远侯府送信的,要见沈三公子。
门上的人报进去,沈卓不在,杨氏一听,知道是李氏有信,马上请了张允铮进去。
张允铮进了门,猛抬头,竟是一位夫人,忙行礼。
杨氏没仔细看过张允铮,现在见这个小伙子剑眉朗目,高鼻梁,嘴唇刚毅,极为英俊,当场就喜欢得不得了,眉开眼笑,让人送茶送水。
张允铮对自己的母亲李氏呼三喝四,可这是别人的母亲,就不能冒犯了。张允铮老老实实地把李氏的信给了杨氏,然后对杨氏的问题,问一句答一句,不敢多说话,很实诚的样子。
杨氏细问了张允铮的身世,知道是平远侯府远房的兄弟,心中多少有些失望——她可不想让自己的女儿远嫁,就问道:“日后,你可是会回家乡?”
张允铮又抱怨自己的父母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明明这里就是家乡,还不能明言,只谨慎地说:“大概不会了,我的亲人,就只有平远侯府的人了。”这也是实话。
杨氏一听,立刻心疼,脑补了一系列:父母双亡,孤苦伶仃,前来投靠亲戚……看这孩子的穿着,李氏倒也没有亏待他。李氏的女儿与自己的儿子议亲了,这孩子该不是李氏给自己女儿准备的。
杨氏想到沈湘是长嫡女,不能嫁一个没有门第的人,可沈汶,一个软性子,就知道抹眼泪,若是嫁入豪门世家,姑婆兄嫂一大堆,还不被欺负死?不如找个没身世,没家累,能轻松过日子的人。镇北侯府虽然不那么富裕,但是百亩良田的陪嫁还是出得来的,应该能让沈汶衣食无忧……
在一盏茶间,杨氏已经把这些方方面面考虑了一番,把张允铮划入了未来二女婿的行列中,因此对张允铮格外亲切,一直没断了笑容。
张允铮被杨氏的热情弄得很紧张,越来越拘谨,弄不懂自己干了什么,这位夫人怎么像看着一盘好菜一样看自己。
杨氏的喜恶太明显,等到杨氏派人送张允铮出了府,下人们都开始传夫人看上了平远侯的远房侄子了,肯定不是为了大小姐,自然是为了无能而软弱的二小姐。
苏婉娘笑着告诉了沈汶:张允铮前来送信,被夫人看上了。沈汶就知道他是来联络自己的。离自己的生日近了,要计划去边关的行程了,他竟然回来了,难道是来送自己的吗?沈汶心头乱跳,等不及要去见张允铮。
当夜午时,沈汶就去了那个小院落。张允铮从天黑就守在院落里了,两个人算是心有灵犀。可是为了避免沈卓带着沈强稍晚些来,两个人低声说去打了火罗的湖边谈话。定下来,两个黑影就一前一后地离开了院子。?
☆、准备
? 时近八月十五,明月皎洁,光亮照人。
沈汶找了个空旷的湖岸处,在一块石头上停了脚步。
连年干旱,明镜湖缩小了许多,湖岸宽阔,一览无余。
张允铮到了沈汶身边,毫不犹豫地登上了旁边的一块大石头,和沈汶并肩看着月色下的小湖。
好久不见张允铮了,现在他就站在身边,沈汶觉得心中大乱。
经过一年在山中的生活,张允铮似乎又长高了些,双肩宽阔健壮。他今年十八,完全长成了一个挺拔俊美的青年,浑身散发着男性的魄力,月光下,宛如一尊雕像,沈汶有些不敢看他。
她清晰地感到了自己心中的异样,如树苗拱出层层岩石,有种东西要长出来。她感到害怕,因为她明白如果她听任了这种趋势,那么她就无法再掌控自己的感觉,她就会被洪水冲走,沿途磕磕碰碰,避免不了疼痛……她其实不想让这么狂妄的东西冒出来,可是就凭了她千年旁观练出的理智,也无法阻止情感上一个崭露头角的新芽……
张允铮等了片刻,见沈汶不说话,开口道:“你怎么变傻了?”
沈汶看着他,压抑着心跳,努力很正常地说:“谁……谁变傻了?你……你为何回来呀?”
张允铮翻了个白眼,“真笨!我回来自然是去边关呀!不然你说我回来干什么?!”
沈汶咽了下吐沫:“谢……谢谢你了。”
张允铮下扯嘴角,很高傲地把一个小包递过来:“你的!傻瓜吃了就能变聪明点儿!”沈汶知道自己心里已经算计得快烂掉了,实在再也不用变聪明了,可是她却喜欢听张允铮这么说,好像自己真的是个十四岁的少女,而不是阴谋满腹的复仇者。
沈汶打开小包,里面是些果干。突然,沈汶难过了:现在,张允铮还这么年轻而纯粹,带着发自内心的善良,他会不会改变?她感到害怕——有一天,张允铮会真的长大吧,变得成熟而圆滑,开始权衡利弊,懂得取舍。那时,他再也不需要她的谋算,他是不是还会这么对待她?给她布料,帮她画图,给她带回果干,送她去边关?他会不会在意她是个千年的鬼魂?他会不会看不起她?他会不会介意她以前嫁过人?……这个时代的男子喜欢的是大家闺秀,纯洁而顺从,她却再也不可能把的命运完全交在一个男子的手里,张允铮能不能接受这种游离?……
就如所有动了情的人一样,沈汶开始胆怯而自卑地患得患失。
张允铮在夜色里看见她愁眉苦脸地咬着果干,生气地说:“你什么意思?!是我做的!有那么难吃吗?我娘都很喜欢。你不吃还给我!”
沈汶心里一甜,终于找到了切入点,“小气包!给了东西还能要回去吗?”
张允铮瞪大眼:“我小气?!我小气?!有你这么笨的……猪吗?!你这么下去会更胖的!”
沈汶含着果干说:“我都不胖了!婉娘姐姐说我现在很好!”
张允铮像是才发现了沈汶的不同一样,上下打量她。
沈汶的脸红了,微侧了下身体说:“你看什么?”
张允铮感叹道:“我真走了很长时间,你没发现吗?”
沈汶现在特别敏感自尊,对他翘鼻子:“我可不知道你走了多久!我没觉得日子有什么不同!”沈汶撒谎道。
张允铮哦了一声:“我可想起过你呢!”
沈汶愣住:“真的?”也许我该说我也想过他吧?
张允铮点头道:“真的,我有一次在山里被野猪追得飞跑,我就想起你来了……”
沈汶又气又好笑,在骂人和发笑之间徘徊片刻,还是笑了,眼睛弯弯的。张允铮一愣,问道:“你怎么不说‘你这个混球’之类的了?”
沈汶咬了下嘴唇说:“‘这个混球’要送我去边关呢,我可不能得罪呀。”说几句坏话算什么?他从南方千里迢迢地回来送自己去边关,这份情义太重了。
张允铮才不买账,继续努力:“我是要陪一只猪或者一只傻瓜去边关,你是哪个?”
沈汶现在知道张允铮在干什么,他左一榔头右一棒子,就是要逗她生气,以便觉得亲近!沈汶哼了一声,撒着娇说:“谁是猪!我婉娘姐姐说我现在是亭亭玉立了呢。”
张允铮啧啧道:“你可别信这些谗言,容易忘记本色的。”
沈汶很傲娇地说:“你是不是觉得我脾气好,总想让我发火?我才不上当呢!”
张允铮有些郁闷,瞥了沈汶一眼,小声说:“真不好玩!”
沈汶吸气,“好吧!你这个混球!快告诉我南方的事情!”
张允铮立刻振作了:“是猪倌!明白吗?护送小肥猪去边关。不然的话,一只小笨猪,肯定会被妖精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