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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坚点头,可也小声说:“就一个女孩子,看着和大妹妹差不多。”

沈毅叹气:“父亲不在,我们总是要小心些。”

回府后,一行人马上就去见杨氏。早有人飞马回报他们回来了,还把路上的碰到的事儿说了。五个孩子一进大厅,只见杨氏面容严肃地端坐正中,老夫人也微皱着眉坐在另一边。

沈汶一见,马上“嘤嘤”地哭起来,浑身抖着。

杨氏没说话,老夫人先软了,开口道:“汶儿哭什么?”

沈汶抽搐着,几个字一打嗝地说:“我……看她……可怜……她的娘……病了……弟弟……会不会死? ……我想让她……当我的丫鬟……呜……该来问了母亲再说……是我不对……下次不了……我还给……母亲和祖母……买了点心……很好吃……呜……”

沈毅说:“事出突然,妹妹只是心软,我让人买下了那个丫鬟,让护卫去领她的母亲和弟弟来府,看看她是不是说了实话,明日会去查她的身世。”

杨氏皱眉道:“与青楼夺人,你不知道这么做会有麻烦的吗?传出去,说我们看上了万花楼的人,我们府的名声怎么办?又是你出的面,你就要提亲了,你的名声怎么办?”

沈汶更大声哭了:“对不……起……是我……想要的……大哥……这可怎么办……哇!哇!”

沈毅低头说:“小妹妹看上……就是我府看上的人,怎么能不夺来?”

沈卓说道:“对呀,难道我们侯府还不如一个万花楼?!”

沈湘也开口说:“娘,妹妹不就想要个丫鬟吗?又不是金山银山天上的月亮什么的,怎么就不行呢?而且,是那个女孩子自己认了要当妹妹丫鬟的。”

沈坚慢慢地说:“妹妹一向懂事明理,这助弱扶贫,本是美事……”

杨氏斥道:“你们懂什么?!你们父亲临走时,反复跟你们说不能惹是生非,你们难道忘了吗?!”

沈毅固执地说:“母亲息怒,当时众人围观着,我们如果见死不救,也会有损我府声名。”

老夫人本来就觉得杨氏谱儿太大了,当着她的面儿就这么大喊大叫的,没把她放在眼里。此时对沈汶招手说:“汶儿,到祖母这里来,有什么事儿值得汶儿这么哭!不就是个丫鬟吗?竟然要汶儿的眼泪才买得到?镇北侯府从来不是怕事儿的,汶儿不用哭,说句话就行了。”

她掏出手帕给沈汶擦泪,“一会儿那女孩子的家人来了,咱们看看她是不是说了谎,若说了谎,就把她处置了也不能把人还给万花楼。若是没说谎,咱侯府干了件好事,救了她,有什么可担心的!”说完长出了一口气,还拿眼角很不屑地瞥了眼杨氏。

杨氏气苦,她这么担惊受怕又是为了谁?若只是考虑自己,她什么不敢干?可丈夫临走时说把孩子们和老母都托付给了她,她只希望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平平安安地。她已经隐约听说有人说汶儿不好,现在万一再有人传言说镇北侯府长子抢青楼的女孩子,日后声望有损,怎么服众带兵?她怎么对得起丈夫?

正说间,外面人传将那个女孩子和她的家人带来了。杨氏一扬下巴,示意几个孩子都靠边站着,开口道:“都带进来吧!”语气严厉,沈汶哆嗦了一下。

老夫人不满地看了杨氏一眼,伸手抚摸着沈汶的后背,小声说:“祖母给你做主,你别怕。”

屋里正说着,几个婆子带着苏婉娘进来,后面两个人抬了一扇门板,上面躺着一个妇人。一个小男孩手拉着那个妇人的手,一同走了进来。

苏婉娘进了门,马上跪在地上行礼道:“谢夫人救命之恩。”

那个门板上的妇人挣扎着想坐起,嘴里说着:“奴家……潘氏……”可实在起不来,只扯了扯那个男孩的手,嘶哑着声音说:“去……谢……”

沈汶看潘氏已经瘦得脱了形,可眉眼还留有美貌的痕迹。

小男孩长得极俊秀,走上来规矩地行礼,稚声稚气地说:“我代我娘谢谢……”他停住,眨眼看苏婉娘,苏婉娘低声说:“夫人。”小男孩点头接着说:“谢谢夫人,救了我的姐姐。”

老夫人大声叹了口气,扭脸不看杨氏。

杨氏脸色缓和了,柔声道:“你叫什么?家中父兄可在?”

苏婉娘低头说道:“我姓苏名婉娘,无兄长。我父苏长廷,原是户部官吏,入狱而亡,家产被抄,我娘得了病。我被强买入万花楼,如果不是府上救助,我娘和我弟弟凶多吉少。”

杨氏的脸色再次阴下来了,这次老夫人也不说话了,沈毅眉头微蹙。

沈汶似乎没有注意到,瞪圆眼睛摇了摇老夫人的手,问道:“她娘的确病了,她弟弟也很小,她没有说谎,她能成我的丫鬟了吧?”

屋里安静,连杨氏都没有开口。最后,老夫人微叹了下,低声说:“若是一般的人家也就算了,可她是犯官之女……”

沈汶追问道:“什么是犯官之女?”

苏婉娘抬头看来,含泪说道:“我父虽死狱中,可并没有判下罪名。我家被抄,只说是要搜罗证据,可到现在,也没有给出个说法。我父自幼教导我清白守节,我不信他犯了罪。”

杨氏也叹道:“话是这么说……可是众口铄金,侯府不能……”

沈汶又哭了:“可我以为……她已经是我的丫鬟了……”一副失望的痛苦状。

杨氏严肃地说:“她不能留在这里,我们就把她的卖身契给她,让她回家就是了。”

沈汶哭着说:“那……那些……什么花楼的人不会再去找她吗?”

杨氏说:“那就不是我府之事了。”

沈卓小声说:“那别人会不会说是我府怕了万花楼……”

沈湘不服气地说:“是呀!别人还以为我们理亏了呢……”

杨氏立眉道:“收犯官之女为家奴又会被别人如何说?!如果有人找侯府的麻烦……”

苏婉娘跪得笔直,再施礼道:“夫人!苏婉娘谢过夫人、公子、小姐们相助之恩!望夫人日后暗中接济下我娘和我弟弟,莫让他们……”话未说完,猛地起身,往厅中的柱子上撞去!

屋子里的人都惊呼起来,沈汶早就防着她这么干,忙闭眼,用意识力点了下苏婉娘的环跳穴,苏婉娘腿一软,力度大减。这时沈湘正飞身扑上,凌空抱住了苏婉娘,两个人一同滚落在地,打了几个滚。

沈汶睁了眼,马上大声哭,跑过去,叫着:“姐姐!”

那个小男孩跑过来,也叫着“姐姐!姐姐呀!”

两个孩子一下撞在一处,倒地后都狼狈地往沈湘和苏婉娘落地的地方爬去。

门板上的潘氏滚落在地,然后就一动不动地昏过去了。

沈毅大声喊:“快去找郎中!”与沈坚和沈卓到了沈湘身边连声地说:“大妹可好?”“你伤到哪里没有?”“可是头晕?”

沈湘“哎呦”了一声,坐了起来,摇动肩膀说:“还好,我没伤着。”

苏婉娘一手支着身体要坐起来,那个男孩子扑到她的怀里,哭着说:“姐姐!你要干什么呀?!”苏婉娘抱着弟弟也哭了……

沈汶哭着到沈湘身边,拉了她的手,又去拉苏婉娘,抽泣着说:“好……就好……不然我……也不活了……”这话就真重了。

一屋子丫鬟婆子大乱,老夫人一拍桌子,人们的声音小了些,只余下几个小孩子的哭泣声。

老夫人开口道:“当初老侯爷年轻时,曾亲率一千余众,入敌身后,突袭北戎主帅之军。那一战,千余将士,回不满百,老侯爷身中三刀两箭,侥幸得生。”她有些哽咽。满屋的人都静静的,不明白在这节骨眼上,老夫人怎么讲起这话了。

“我沈家儿郎,为国,不惜身,为民,不吝死。不惧强敌,致死不降,马革裹尸也是英雄一场。”老夫人谁也不看,继续说:“镇北侯名威声重,武将中无可匹敌,可就是我沈家未得爵位前,也从来没有要让一个女孩子自尽来保沈家声誉、以免是非的先例!”

老夫人说完了,慢慢起身,叹息道:“看把汶儿逼成什么样了……”自顾自地离开了。

杨氏满脸通红,明明是老夫人也在意犯官之女,怎么到最后全是她的不是了?她眼里含泪,压抑了半天才说:“汶儿,那是你的丫鬟,你看着安排。”也站了起来,沈汶马上跑过来,哭着抱着杨氏说:“娘,别生气,是我给娘惹麻烦了。”

杨氏摇头,摸着沈汶的脑袋说:“是娘糊涂了,你快带着那孩子去收拾一下,也找人给她娘看病,咱府上给她付钱……”实在忍不住眼泪,推开沈汶急步走了。

看着杨氏走了,沈汶回身,找到站在一边的沈毅说:“大哥……我真没惹祸吗?”

沈毅笑了一下,摸摸沈汶的头:“小妹怎么会惹祸?小妹是个好孩子。”

至此,大事已成,沈汶真诚地表现出舒心的样子,破涕笑了。

就如沈汶事前的猜测,只要把苏婉娘入了侯府的大门,她一定会竭力争取,如果不能得救,她拼却一死,也要让侯府因负疚照顾她的母亲和弟弟。这种强悍,心软的老夫人和表面泼辣的杨氏根本无法匹敌,必然让苏婉娘如愿以偿。自己只需要确保苏婉娘别真的死了就行了。

现在尘埃落定,沈汶心中对方才利用自己亲人的情感多少有些内疚,正想着该如何撒娇弥补,沈湘已经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对苏婉娘说:“你真糊涂,多跟我娘说说就行了。我有事的时候,一次不成,说上个三四次的肯定行。哪里有自己要撞死自己的?”

苏婉娘心想那是你,你是夫人的女儿,当然说个三四次就行了。自己如果不这么寻死,就会被送回去了。她当然无法说出来,只能低声哭着不说话。

沈汶看着沈湘现在在劝着苏婉娘不要寻死,可她自己前世就是自尽,一时心中酸楚,方才心中涌起的那点歉意烟消云散。

她心情轻松了,看到苏婉娘还抱着弟弟在抽泣,就到旁边桌子上堆着的点心堆里开了盒子,拿了块点心,走到他们面前蹲下,把点心递给了那个小男孩,说道:“来,吃点吧,算是……”她假装皱眉想,沈卓过来也蹲下:“压压惊。”沈汶忙点头。

那个小男孩接了点心,看着苏婉娘,给她递了过去,苏婉娘抽泣着摇头,指了指小男孩的嘴,小男孩又扭头找他的母亲,一眼看见潘氏倒伏在地,又叫了一声娘,苏婉娘也抬头看到了,也惊叫了一声,两个人扑到潘氏身边,再次大哭……

郎中来了,给潘氏看了病,开了药。杨氏的管家婆子安排了屋子,带了苏婉娘的母亲潘氏和弟弟过去休息,沈汶院子里的丫鬟带着苏婉娘去了沈汶住的地方。

这边几个孩子商量着,端了点心分别去见杨氏和老夫人,沈汶使出了浑身解数,卖萌撒娇,就差满地打滚了,好容易把两个人都哄好了,都出来用了晚餐。

老夫人也觉得今天的话重了,晚餐上就不再说什么。杨氏默默地听沈卓和沈湘汇报在平远侯的琐事,偶尔地笑着应付几句。饭后大家道了晚安,沈汶回院子梳洗了,天已经黑了。

坐到床边,沈汶感到疲惫不堪。她昨夜几乎没睡觉,今天早上去平远候府,下午夺苏婉娘,再去劝人,折腾了大半天,真恨不能马上倒头就睡。但是她知道有些事必须尽快安排,就对夏红说:“我今天买的丫鬟呢?我想见见她。”

夏红虽然对沈汶不那么上心,这时也不免有些吃味。她服侍沈汶七年,沈汶一直对她不那么亲热,可现在竟然为了一个陌生的女孩这么闹,就说道:“天晚了,小姐先睡吧。”

沈汶压住不耐,撒娇着说:“我就要见她呀,快让她来吧!”

夏红无奈,出去说:“让那个新来的来见小姐。”语气里带着不快。

苏婉娘被带到院子里沐浴换了衣服,有院子里的婆子把她当粗使丫鬟,对她吩咐了一系列的规矩。苏婉娘在家也有丫鬟,自然明白里面的程序。心中也许生出些感慨,但她在万花楼比这更残忍的折磨都受了,这时并不觉得郁闷。那个孩子把她从万花楼中救了出来,还让母亲能看病,粗使丫鬟又怎么了?就安静地答应了,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

她来的这么小半天,偶尔听到丫鬟们对侯府这位小小姐沈汶的议论,大多是带了些轻蔑。什么“就知道哭哭啼啼的……”“惹了麻烦都不知道……”“远不如大小姐……”

她现在多少理解了沈汶要求她来当丫鬟的原因,看来这院子里上上下下的,竟然没有一个对沈汶在意的人。可这孩子为何费了这么大力气找自己,而不是从街上或者牙婆手里买上几个人从小调--教,她就有些不解了。看这府里的夫人和老夫人都不是刁钻之人,对这个孩子不错,她的兄长和姐姐明显对她多有相护,怎么她就不能大大方方地请求呢?她为何掩蔽自己的性情,做出这么又笨又爱哭的样子呢?苏婉娘也有一大堆问题。

听到沈汶这么快就要见她,苏婉娘欣喜,忙跟着婆子去沈汶的上房,沿途时有丫鬟们的冷哼声,苏婉娘洗干净了脸,大家都看出她相貌美丽,立刻不喜。

夏红看到进来的苏婉娘也一愣,沈汶立刻大叫道:“哎呀!你长得可真好看呀!”跳下床,趿拉着鞋,拉着苏婉娘的手一起坐在了床边,痴痴地看着她说:“你怎么这么好看呢?”

苏婉娘假装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小声说:“小姐夸奖了。”

夏红咬了下嘴唇,勉强笑着说:“既然小姐喜欢她,那就给起她个名字吧。”

沈湘沈汶院子里的丫鬟是春、夏起头,沈坚和沈卓院子里是秋、冬,只有沈毅院子里的是“青”字起头,暗合沈家军青色的军衣。给新买的丫鬟起名字,有的人觉得是恩赐,可对原来有家世的人来说,却是背祖弃宗之辱。这个女孩子是犯官之女,原来官宦之家出来的,当是有些傲气才是。

沈汶瞪大眼睛看苏婉娘,笑着说:“我喜欢你的名字呀,还是叫你婉娘吧!”

夏红一愣,过了片刻才笑着说:“小姐,这不符规矩呢。”

沈汶使劲眨眼,看夏红说:“可娘说……让我看着安排呀……”一副不解的样子。

苏婉娘看不过夏红这么压着沈汶,就说:“小姐,还是别破了规矩吧。”

沈汶又看苏婉娘,一副孩子气地笑着:“那你想取什么名字?”

夏红皱眉,竟然让这个苏婉娘自己取名字?苏婉娘心中一热,这和男子成人后自己取字一样,根本没了任何羞辱感,微低头说:“小姐这里是夏字起头,就叫我夏婉可好?”

夏红抢着说:“后面该是个颜色才成。”

沈汶却有些不耐烦地摇手道:“就是夏婉啦,我喜欢这个名字呀!你这么漂亮,就是要与其他人不同才好!”童言无忌,给苏婉娘拉了一大堆仇恨。

夏红脸色不好,忍着气说:“天晚了,小姐还是睡吧,不然明天夫人又要见怪。”言下之意不只是夫人会怪沈汶,更可能是怪罪下人,让她们跟着受气。

苏婉娘沉了脸,没想到下人对沈汶说话这么无礼,小姐这样被欺负。沈汶却无知无觉地笑着说:“婉娘姐姐,哦,夏婉姐姐和我一起睡!我有时忘记了,就叫你婉娘姐姐可好?”

苏婉娘说:“全听小姐的。”口气温顺。

夏红撇了下嘴,对苏婉娘说:“那你就照顾着小姐吧!”说完转身就走了,一副撂挑子的样子。她反正就快嫁人了,谁愿意为这个又蠢又傻的小姐操心!

沈汶笑眯眯地说:“我们快上床呀,我都困了。”说完自己滚到了床上。

苏婉娘点头答应着:“我收拾一下,就来了。”起身去再次洗漱,又回来查看了门窗,见床里的沈汶闭着眼睛,以为小孩子已经睡了,轻轻放下了帐子,小心地躺在了床外侧。

刚躺下,就发觉沈汶一只手过来,拉了她的手,把她往里面扯,苏婉娘轻声说:“我睡在外面就行。”

沈汶发腻地说:“来嘛来嘛,我要和你说话。”

苏婉娘转身紧握了沈汶的手,小声说:“谢谢……”

沈汶捏了下她的手,苏婉娘停住,沈汶半天不说话,四外静静的。苏婉娘再次以为沈汶要睡了,她也十分疲倦了,也不再说话,刚要合眼,就听沈汶在耳边极低声地说:“婉娘姐姐,从今后,你是我的助手,我的左膀右臂。我们同进共退,不能相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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