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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清风(176)
朝廷下旨,调袁崇焕入京,升祖大寿为经略,统筹辽东军务。这一道圣旨,好似就是给袁崇焕升官了!把你调入中枢,你的实权变小了吗?不会呀!祖大寿不是你的心腹大将吗?你的权利是变大了呀!
启明下课之后,回这边吃饭,就问说,“还怕他反了不成?为何不以罪直接拿了他?”在他看来,这就是带着安抚的意思。
林雨桐摇头,“他戍守边关这么些年,不管谁说起来,都说他劳苦功劳。他的部将也是如此觉得的,若是在那样的位置上被直接拿下,便会动摇军心。因此,升一格,便是为了将他从更重要的位置上挪开。”
明升暗降?可也没有暗降呀!祖大寿确实是袁崇焕的心腹爱将。
林雨桐不由的失笑,“袁崇焕视祖大寿为心腹爱将,可祖大寿视袁崇焕为/什么呢?一定是那个得追随的人吗?任何关系都不是一成不变的,只要存在变化,就有机会!何况,将在外,你焉能不留后手?祖大寿是个机巧之人,袁崇焕恃才而跋扈,比之袁崇焕,祖大寿更善于保身。你看得见的是我和你爹怎么对袁崇焕,可还有你看不见的。比如,祖大寿!这几年里,每年,我都打发崔尚仪亲自去给祖大寿的老娘贺寿。你姨妈跟祖大寿的夫人,都结成了莫逆之交。李夫人的生意里,拉了祖大寿家的女眷入股,年年有不菲的收益。李夫人还说,祖大寿的女儿不错,若是能做媒,希望我给他们俩家保媒。而你爹呢,也有恩典。像是祖大寿的两个弟弟,也另有提拔!这俩人在哪,你都未必留意。”
他们在哪?
内府监。
“内府监?”这是管着部分军械制造的地方,虽然也分核心与非核心,但哪怕是非核心成员,这也代表着信任。非信臣不可托付!“这俩人管着什么?”
“一个管着铁矿,一个在兵仗局……”
都很要紧,但……都很难干点啥事的地方。
“如此之下,你觉得祖大寿若是替代了袁崇焕,会如何呢?”
首先,得是辽东稳当,军中反弹最小。祖大寿深的袁崇焕信任的结果就是,军中无有他不熟悉的。而下面的人跟他也是极其熟悉,不担心有大的变故。用他可安抚下面的将士。
其次,对上,祖大寿必是会摈弃袁崇焕的。便是调了袁崇焕回来之后,不问罪袁崇焕,他依旧会抛开袁崇焕。屁股决定了脑袋,他若是一直跟袁崇焕牵扯,那么他永远也上不去!可经略辽东,其实已经给了祖大寿跟袁崇焕平起平坐的机会了。这是什么?这是人性。
启明表示懂了这个意思了,就问说,“那……辽东的下层将领中,还得调整。”
是说放心腹之人进去,以防祖大寿做大。
桐桐就笑,“对!也不对!祖大寿做不大,一是因为朝中这几年,渐渐有了新生的力量,很快就能充盈进去,不会出现断茬,无人可用。二呢,祖大寿的性格,他善于自保。懂得明哲保身的人,只要给的好处足够,他不会轻易涉险。”说着,她稍微顿了一下,低声道,“但,任何事都有意外,军中放人,是必须有的程序。明处有监军,暗处也得有一双眼睛。但是呢,眼睛安插,不能太过于明显。你问了,我不妨告诉你,在笼络祖大寿的时候,祖大寿的身边便已经安排了人了。除了身边的眼睛,军中,他的手下有一副将,叫张春。此人深得祖大寿的信任,而张春娶的是谷大娘的义女……”
朱字营的女婿?
林雨桐点头,“懂了吗?”
懂了!该信得信,放权给他!但永远要给自己留一张底牌,如此,才不至于无路可退。
于是,在袁崇焕回京、张献忠回京、各国的使团陆续到京的这个当口,谁都没注意的,皇太子出门了一趟,然后‘偶遇’之下,带回了好几个孩子。
一个是祖大寿的儿子,叫祖泽洪;一个是张献忠的义子,叫李定国;还有一个是李自成的义子,叫张鼐。
除了这三个之外,还有个孩子,“叫什么来着?”
郑森。
郑森?什么来头?
“跟太子殿下年纪相仿,他父亲是前几年调入京城,入军事学堂学习的一个叫做郑芝龙的武将家的儿子……偶然碰上的。”
郑芝龙的儿子?林雨桐看四爷:郑成功不是郑芝龙的儿子吗?这个郑森是别的儿子?
四爷摇头:郑成功是后来改的,本来人家就叫郑森。
林雨桐‘哦’了一声,原来是郑成功呀?
人家孩子进宫来陪读来的,当然的见见了。都是十岁上下的孩子,虎里虎气的!林雨桐私下问启明,“怎么想起把郑芝龙的儿子给带进宫里了?”
“这个郑森是混血,他的倭语说的很好。”
对!忘了!郑成功的母亲是r本人,田川氏。这个女人生了俩儿子,老大是郑成功,老二姓了田川,田川左七卫门。林雨桐深深的看了启明一眼,视线又落在地图上那片海域,这是学着开始慢慢的布局了吗?像是郑芝龙这样的海盗出身的人,挺多的!为何单单选了他家的儿子。他又不知道郑成功之后会如何如何,那么,他选人的原因就是因着郑森混血。
说到底,他在打r本的主意。
“玩去吧!”挺好的!你想干嘛,那是以后的事了。孩子嘛,有志向总是好的。
像是张献忠和李自成的养子,这么一要到皇太子身边,他们再一打听,谁家的儿子还去了?
祖大寿!
然后两人都懂了——到了追究袁崇焕的时候了。两人先找宋康年,“……他国使团都在京城了,这个时候闹出这样的事……会不会给朝廷惹麻烦?”
宋康年心里叹气,看!娘娘处处以他们为先,他们就学会了尽量少添些麻烦!只这一点,宋康年真觉得欣慰的很。当年从西北带出来的一伙子莽汉,一点一点的成熟起来了。经过这次的事之后,也变的更清醒更成熟了。
他摇摇头,“娘娘没说别的话,这必是不要紧的!动吧!”
于是,袁崇焕回京之后的第一次上大朝,站在属于他的位置上,还没把前后左右的人看明白呢,就被人弹劾了。
先是御史,这御史还不是无名之辈,他出身东林党,至今在东林党中地位也非同一般!此人叫黄尊素,一上朝,皇上还没说话呢,他就先站出来了,“皇上,臣有本奏。”
兵部:“……”
李自成:“……”
张献忠:“……”
默默的把已经迈出去的脚又收回来了,有啥事比自家的事还要紧?
四爷看向黄尊素,黄尊素这样的东林党,属于有坚持,但又不死板的那一类。他和汪文直仕途平稳的原因就在于此!什么人都能用,端看你是不是真的在干事了。
当然了,要是没有黄宗羲那样的儿子,黄尊素这次也不会出这个头。
他点头,示意黄尊素只管说。
黄尊素谁也不看,只道:“臣弹劾新任军机大臣,原辽东经略袁崇焕。袁崇焕不报朝廷,而以‘罪’杀贺一龙,此为罪一;据御史查核,并无发现贺一龙有袁崇焕所指之贪污克扣之罪过,错杀贺一龙,此为罪二……”
“皇上!”
不等黄尊素说完,袁崇焕就从他那一列站了出来,拱手道:“皇上,黄御史所言,纯属臆测!贺一龙究竟如何,朝廷可查。但黄御史只凭一家之言,意图定罪于臣,臣不服。”
孙承宗从武将那一列站出来,“皇上,贺一龙之事,着实不该以一家之言而定罪。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此乃常情……”
“孙大人此言差矣。”耿淑明从文臣那一列站出身来,“黄大人为御史,御史闻风奏事固然不可取,可黄大人是闻风奏事吗?辽东设有巡查御史,出事之后,必有奏报!巡查御史并没有发现贺一龙有贪污克扣之举,这便是巡查御史给的结论。有了这个结论,御史台是否有权力和责任奏闻弹劾此事!皇上尚且不曾言语,袁大人出言便打断了御史的话!敢问,朝堂之上,什么时候不许御史说话了?你袁大人好大的威风!再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话。孙大人,站在朝堂上的,没一个是睁眼瞎。哪怕是诸位出身不一的将领,能站在朝堂上,都是在军事学堂读了几年兵法的。将在外,于战事上,有随机之权。在人事上,有临时调配之权。若证据确凿,在下属有叛国、有潜逃、有临阵退缩等等的影响战局的罪责下,将可杀士!可我请问袁大人,贺一龙属哪种?他便是真的贪污克扣了,律法惶惶,管不得吗?从山海关到京城,远吗?便是把人押回来,也不过三日而已。急奏禀报,八百里加急,第二天就能得了回复。是什么原因叫袁大人先斩后奏!贺一龙乃监军的身份,在他杀了监军之后,那么长的时间,辽东军是不在朝廷的监督之下的!那么请问你袁大人,我现在若说你蓄谋杀害监军,意图叛国谋反,你可认?!”
袁崇焕当时便白了脸,噗通往地上一跪:“皇上,臣祈致仕。”
四爷眼皮头没抬,大明的朝臣还有一毛病,那就是动辄要求致仕。觉得叫我受委屈了,我要致仕。该提拔我但没提拔起来,我要致仕。他们都弹劾我,但我懒的分辨,我不想同流合污,我厌恶死这该死的朝堂了,于是,我要致仕。
所谓的致仕,就跟孩子要离家出走,老婆要闹和离一样,纯属吓唬人玩的。
除了致仕,还会闹装病那一套,套路深了,反正就是得皇上哄我,认可我,表示之前的事情既往不咎了,这就好了。
万历朝最后那两年,沈从哲因为儿子误伤人命的事,朝臣弹劾的厉害,这家伙在府里装病了四个多月,致仕的折子递了一摞了,最后万历皇帝表示,你儿子的事跟你不相干,那家伙不是才出来干活的嘛!
这属于作的比较厉害的!敢这么作,那就是上上下下,大明朝以来,这样的事太多了,大家都习惯了。
四爷登基之后,正好赶上想换一批朝臣,凡是跟四爷玩这一套把戏的,四爷就叫他回家了!回家跟你老婆玩去,一个个的说不得碰不得了。
而今,好几年没人敢跟四爷玩这一招了,结果袁崇焕许是因为惯性使然,又玩出来了。
玩这个的前提,得是他笃定,朝廷离不开他。
果然,这话一出,朝上瞬间安静了!不知道是因为突然有人敢玩这个,惊到大家了。还是大家都在衡量,袁崇焕此人之于辽东的作用。
然后,孙传庭站了出来,“袁大人这是何意?你这是要弃君王于不顾吗?这便是你的忠心吗?皇上圣明,你的难处,皇上必能体谅,这般致仕,确大为不该。”
话才落,曹文诏就从后面站了出来,“……皇上,御史弹劾,乃御史之责权不错。但对戍边功臣,如此加以揣测,又是何故呢?以臣看,这便是党锢。”
李自成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他们倒是先给自家戴上了一顶党锢的帽子。自家是什么党?皇后党还是太子党呀!
黄尊素的儿子是太子府詹士,耿淑明是皇后的姐夫,连带新军,咱都是皇后太子一党的,是这个意思吧?
从孙承宗、到孙传庭,再到曹文昭,这些都是保|皇一党的?
而且,这个孙传庭是怎么回事?当年皇后去西北,他是陕西巡抚呀!当年那一仗,没有他的支持,也不可能成功。当然,咱那时候都是小喽啰,而不足三十岁的孙传庭却已经是大人物了。这些年来,新军一直对孙传庭格外的尊敬,因着大家都觉得彼此之间算是有渊源的,可结果呢,人家跟咱不是一码事呀?
但是,这位孙大人,您是不是傻?当年皇上为啥破格提拔你,二十来岁,你就成了牧守一方的朝廷大员了?不就是为了叫你保皇后的吗?
你现在啥意思呀?不保皇后,要做坚定的保|皇|党?
可是,你得弄弄清楚,若真有皇后太|子|党,该党最大的首脑一定是皇上。人家要保老婆孩子的!这个道理这么难以想明白吗?
现在这事闹的,你们坚定的要保的那个人,在坚定的保着你们要反对的那个人,你们夹在中间,闹的不是笑话吗?
真不知道说他们是精明的过了头呢?还是压根就是铁憨憨!
前面的张献忠嘀咕了一声:“……彪呼呼的!”
对!就是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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