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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清风(114)
“落雨了?”
是!落雨了!
林雨桐一起来,就觉得从窗户外吹进来的风有些潮湿,鼻尖也能闻到一股子淡淡的泥土的腥气。
这必是落了毛毛雨了。
崔映月急匆匆的进来,“娘娘,您得慢点。”这小日子到了,一直也没见来。八成真是的是有喜信儿了。
内宫女官条条框框都开始安排上了,恨不能一顿吃了几口什么东西都要详细的记录一番。把林雨桐给烦的呀,“打发人去找朱大人,去看看使馆里的陈设怎么样了。尤其是女眷住的地方,再晚去的话,朱大人都该出门去迎客人了!跟我在这里浪费什么时间呀!”
不是!娘娘,您这肚子!
“世上生孩子的女人多了,谁家像你们这样呢!孩子在肚子里我不知道要紧吗?去吧!好好的办事,有大明在,他生来才尊贵。没了大明,他何必来这一遭呢!”
娘娘!这话可不敢说的!
张宫令在外面站着搭话,林雨桐撩开帘子出来了,“去吧,少叫我在其他地方操心,就是帮了我大忙了!你们要是不去,我就得出宫。是你们去还是我去,你们定。”
行吧!可算把一群人打发了。
崔尚仪还问说,“请李夫人、耿夫人、谷大娘一起?”嗯!请她们一起吧!谷大娘挑出来的那些做翻译的姑娘小子,给安排统一的官服。
是!
朱运仓带着人去驿站迎人去了,商队乌泱泱的,绵延十多里。打从一入镜,就有各地的驻军交替护送。
这个护送,当然也是看着的意思,怕有个万一跟当地的百姓有了摩擦。
而陆恒更是去两国交界的地方接人去了,带着他商队的人一路带路,带往京城来。
朱运仓把驿站看了一次,就急急的问说,“陆大人没说大概什么时辰能到?”
“最快也得下半晌了。”
可这地界,货物也排不开呀,“马上着人清理会场!请衙门着人协助,货物今晚入场,着专门看守,小心走水,但也得注意这雨,别湿了人家的货。”“各地的商户都到了,带的货也不少,他们都有他们的货仓……或是各省的商会货仓……”
朱运仓一拍脑门,就说呢,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呀呀呀!忽略了呀,朝廷该有自己的货仓的!
他快速的记下这一条,回头得上折子的。现在事情还得办,“若是无法保证货物不被雨淋,就得跟各个衙门借用收容所了!”
收容所便是人不多,但也总有人去的!真要是谁起了歹心反而不好了,“跟各个商会借地方吧!蛇有蛇道,鼠有鼠道,他们自有法子的。”
朱运仓就多看了这小子一眼,“那你去办,办好了,我自去给你请功。”
大明压根就没办过这样的事,自来都是别人来朝贡带了什么,然后宫里一接收,就完事了。如今不要人家的东西,却邀请蒙古和各大商家来这里办什么交易会,从没弄过呀,咋操作咱也不知道。见机行事吧!
距离京城四五里路了,远远的看见一座城池矗立在不远处。
“那就是你们大明的都城。”坐在马上的大胡子壮汉问陆恒。
陆恒就笑,“是!那就是都城。”
这大胡子身份不一般,他是蒙古左翼三万户大臣锡尔呼呐克台吉,在蒙古身份举足轻重。是林丹汗的近臣之一。
“皇城外扩了!”锡尔呼呐克台吉指了指已经能看清楚的民宅,笑问。
陆恒就说了,“各衙门的官员都在城外住,那里是农场,那里有个军垦……”
官员住在城外?这位台吉哈哈就笑,“城池坚固,自来便是护民用的!真要是有人攻占城池,城外的百姓可就遭殃了。”
陆恒就笑道,“您看不见的地方,设有神机营!火炮的射程如今有多远,小臣现在也不好说了!回头您问问我们的皇帝陛下,许是您也能见见也不一定。”
锡尔呼呐克哈哈就笑,抬手拍了拍陆恒,“玩笑而已!玩笑而已。”这一路走来,看到的不少!这里不像是传说的那般富裕,但也不是早前以为的那么羸弱。一个军垦,把人的心牢牢的捆住了,一心向着朝廷。
只要肯为朝廷打仗,家人就能得到照顾。这样的承诺,蒙古可给不了。
他心里警惕这样的大明,这是极容易蛊惑人心的政策。他觉得,他回去得跟大汗提一句的,后金是要杀人夺族,可大明意在攻心。
朱运仓在驿站外,接到了这一行人。热情的把人往里迎,感觉的出来,这位在蒙古位高权重的台吉,并不见桀骜之色。
见了礼,人家还能说几句汉话。
人请进驿站,东西先叫运出去。
蒙古的将士牵着马不动地方,这位一抬手,才都让开。
等把人安排好了,尤其是下了马车的四五个贵妇,朱运仓这才拉了陆恒去外面说话,“明儿一早进宫之事,陆兄得安排。宫廷礼仪皇上和皇后不讲究,但也不能过于桀骜!尤其是得在大朝上,若是真是傲的过了,皇上能容,朝中的大臣您是知道的,怕是不能容!对蒙之策,朝中若再起反复,这便是咱们的错了。”
陆恒低声道,“不要小瞧这位台吉,他可不是莽夫。这些贵妇是跟咱们娘娘做生意来的,谁都跟钱没仇,放心吧!”
因为有贵客,今儿的大朝,桐桐肯定要去的。很少大妆的她,早早起来就大妆了起来。今儿这个大朝,时间拖的有点久。大明是习惯早朝,天不亮就起来上朝的,但是不能要求客人起那么早,等天亮了,人家才入城,然后直奔皇宫。
所以,这大朝的时间就久了一点。
四爷先说黄河,去年哪里溃堤了,前面哪里改道了,叫人探查过了,以如今这个改道,水流的方向和冲击,哪一段最容易出问题。
四爷点出几个地方来,“这都是算过的,不要大意!内阁下折子督促提醒,工部派人下去。时刻盯着水位和堤坝!若发现有风险,果断的先撤离百姓。只要人员不受损,其他的都是次要的!不要担心判断失误,叫那么多人白折腾……人命比天大,一丝风险咱们都不能冒……”
说了正事,朝堂之上也不安稳。
这个御史又参奏,说是一姓王的御前行走,于孝道上有亏!为啥这么说呢?他就说了,这个人过继给伯父,如今当官了,养伯父伯母,但也不能不管亲生父母云云。他亲眼所见,此人将亲生父母以及亲的兄弟姐妹赶出家门云云。这样孝道有亏的人,怎么能在皇上身边?皇上,您是要被这些佞臣带偏的。
这还是说四爷在孝道上有亏的意思。
这边参奏了姓王的,紧跟着又有人参余横水。说余横水以权谋私,将他的族侄安排到禁卫军里,一安排就是三人云云。
林雨桐坐在上面,觉得此人其实在内涵自己。是说自己当了皇后,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林家的人,林家的亲眷朋友,林家的姻亲,包括李贽的学生等等,都开始崭露头角了。
这是有那么一小撮人,从小处着手,开始试探自己和四爷的态度了。
说真的,这两位御史,以现在的道德标准去评判的话,真能成为‘圣人’。孝子、娶一位夫人,不纳妾。住着朝廷给的屋子,领着朝廷给的俸禄。女儿嫁人没什么像样的嫁妆,儿子念书了,都有秀才功名,其实以现在的情况,去考书院,或是在一些地方找个差事先干着都行,朝廷给俸禄嘛。确实因为缺人,只要能力尚可,在一些事务性的事上,很乐意用这些人的。
当爹的当官,儿子也不是没‘学历’没能力,你叫他去又能怎么的呢?
人家不!人家就叫儿子在安守本分,然后去开荒种地补贴家用。
做官,一文也不贪污。便是衙门供应饭食,偶尔有人觉得多拿点,晚上垫吧一下,他都要参奏的,觉得这就是一种贪!
道德洁癖一样!
像是姓王的御前行走,他母亲生他的时候难产,就觉得他不吉利,要把他溺死。是他伯母不忍,说是一条命,给我们家吧!于是,就给抱去了!他父母以把儿子给了大哥家为由,分家的时候要占长子那一份,这王家的长子也答应了!农户人家,人家有亲儿子,可一家子见他有念书的天分,一门心思的供他念书。每次考试前,都得拿钱给亲生父母,人家上门讹钱,说不给钱就去衙门告他不孝顺。这种的关系,就吸血鬼似得,要真管了,糊涂成这样,四爷能把人挑在身边吗?
还有余横水这个事!他爹早没了,他母亲是寡妇养他大!族里是帮过他的!他把合乎条件的子侄安排进来,说一句举贤不避亲,也能说的过去!对吧?要是拿道德的尺子卡人,谁也不成呀!
可朝堂就是有这样的大臣,以高道德标准自律,也用以衡量别人。
咋办?
谁对了?谁错了?
坐在上面,有时候难就难在。这个人真的不是坏人,也不是坏官,但你就是无法用他!
林雨桐就想起曾经看过的一本书,叫《老残游记》。这里面有一些故事,是说清官之害的!清官道德无瑕疵,所以,总能从别人的道德里找到瑕疵。一旦有瑕疵,他下手又狠又稳,把人关在窄笼里,头卡着,脚尖站着,说是罚站,可站累了,稍微一调整,人就吊起来了,然后就那么死了。
如今,她从大明的朝堂上,闻到了这个味道。
贪官是害,可像是这样的清官,于朝廷难道是有益的!
感觉想做明君怎么就这么难呢!罢了这俩御史,瞧着吧,少不了有人嘀咕四爷昏聩,任人唯亲!
四爷摁住桐桐的手拍了拍,稍安勿躁。朝堂就是这样,没有这样的问题,还有那样的问题。急什么呢?就听四爷道:“……两位爱卿奏报的,朕知道了!将你们放在御史台,委屈了!拟旨,着二人即日前往京郊劳改农场报道,那里还缺劳教博士!那些贪官污吏,只耕种,不足以引起他们的重视。有没有真的悔改,得有专人去辨别。咱们不打人,不骂人,该劳作的时候劳作,但该上课的时候就得上课,礼义廉耻,得叫他们重新去学。”
说着,语气都温和下来了,“爱卿呀,人有善恶,事有对错。善好扬,恶最不好管教。能将那些人引入正途,便是你们的功德!朕一直有这样的想法,可惜无奈,没有合适的人选。要找这么正直的君子,不好找!今儿,你们给了朕这么大惊喜,只觉得天佑我大明,朕想要什么人才,天便赐给朕什么人才。朕将此等大事托付二位,它位不高,权不重,但干系却甚大!不知二位爱卿,可愿为朕分忧。”
把两人说的眼泪唰一下就下来了,跪下就磕头,呼喊着遇到明君了。
朝堂里的其他人不免朝这俩二杆子侧目,然后小心觑着皇上的脸色。皇上那一脸的真诚,他们都觉得他们是坏人,怎么老把皇上往坏处想。
但是,看着俩感激涕零被剔除朝堂的人,这心里还是不由的就拎起来。皇上心,海底针。有时候是不大能看的分明!笑眯眯的坑人,坑的人感激涕零,谁保证自己没这么傻过,以后也绝对不会犯傻。
人走了!之前两人所参奏的事,皇上说会特别重视的,然后就没了。
这不,顺势就打发去询问,蒙古使臣来了吗?
来了!来了!马上来了!
今儿有要事呢,别朝堂上又一言不合吵起来了。
可不吗?真来了!
男男女女,一行十数人。哪怕是知道蒙古女人有权利,哪怕是皇后都能跟大朝了,但是,这金銮殿上,站着这么多女人,还是叫人觉得好生别扭。
锡尔呼呐克台吉还没说话呢,就听见坐在上面的大明皇帝说着一口流利又正宗的蒙语说,“雄鹰飞进了大明,朕可算是瞧见你们的风采了!”
说着,就从御座上站了起来,一步一步朝下走,“看见台吉就像是看见了贵国汗王,对你们汗王,朕虽无缘一见,但神交已久。看见台吉的风姿,朕就像是看见了汗王的风采……你们能千里迢迢前来,朕看见了汗王的诚意,这份诚意落在心窝子里,暖化了呀!”
锡尔呼呐克愣了一下,这是什么路数!自家汗王那脾气暴躁的很,这么一种腔调说话,说的他……赶紧见礼,单膝往下一跪,“蒙古使臣见过大明皇帝陛下……”
朱运仓狠狠的松了一口气:跪了呀!跪了就好!要不然这些老大人能把自己给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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