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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的天气说变就变, 刚才还是艳阳普照这会儿变得瓢泼大雨。有风卷着彻骨的湿寒从槅扇里一股股地吹进来,让站在游廊风口上衣衫单薄的女子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寒战,更加显得楚楚动人我见犹怜。

坐在角落里的顾衡却是心头冷嗤, 事不关己般拿起茶盖撇去上头的冷茶沫子,微微垂下眼睫以掩饰令人胆寒的厌憎。

在那场大梦里,这个叶瑶仙不但是个心志坚定之人, 还对童士贲一往情深。

这样的女子不惜隐姓埋名,在顾瑛的眼皮子底下做了童士贲十年的外室。任谁都想不到这个生了儿子还不计较名分的女人,竟然就是当初诈死逃遁的叶氏。连顾衡初初见面时, 都没有想起自己这位早已仙逝多年的第二任未婚妻。

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

这回自己不过小小的一推手, 就将这两个人暗底里的谋划和苟且赤裸裸地现于众人之前。说什么情比金坚矢志不渝, 不过是一场自导自演处处漏洞的闹剧, 就是不知接下来事情又该如何演变?

顾朝山如今再不耐烦这些破事, 拧着眉头思忖片刻后道:“如今事态已然至此, 再说些不相干的也无济于事, 实在用不着你一头撞死证清白。你们童家叶家是娶是嫁就各随心愿, 与我们顾家彻底不相干。”

叶瑶仙没想到自己这么丢低还被人呛声, 一张粉脸顿时变得青一阵红一阵。

顾朝山也懒得理会她,张口叫道:“老二家的, 赶紧叫个人在外面雇辆车把他们送回家去, 到时候婚事定下后我们这边跟着随个礼就是了。”

这人一向为人面面俱到,鲜有当面出恶语的时候。此回快刀斩乱麻一般将此事最后定下,实在是让这次的事情恶心坏了。

顾衡心头一乐,此时看着这个便宜老爹倒是顺眼许多。

他想今日的热闹已经看得够多了, 此时回去还可以赶上吃晚饭。正在想找个什么由头先行告辞时,就听连着外头一阵噼里啪啦凌乱的脚步声,一个青年男子仓皇跪在地上道:“姨父休要听信外人言,今日之事真的实属巧合……”

来人穿着一件月白色长衫,除了头发略微散乱略显消瘦之外可谓仪表堂堂,正是暂处顾家在莱州县学读书的童士贲。

顾朝山正气打没处来,一见他就敬谢不敏地骂道:“快些莫喊我姨父了,我实在受用不起。你和你的这位叶表妹是私下约的也好,还是恰巧碰在一处也罢,都与我们顾家人不相干。若非那些衙役多事找见你们,我家衡哥如今就要迎娶一个死人的牌位呢!”

童士贲一愣,忙退后一步双手团团作揖道:“那时候事态紧急只想全了叶表妹的名节,掩过这场谋财害命的事体,委实没有想到那么多。让衡表弟生生受了委屈实在是为兄的错,看在你我骨肉至亲的份上千万原谅我一回。”

顾衡远远还了一礼,笑得云淡风轻毫无芥蒂。

“童表兄言重了,些许误会说开了就是。只是先前没见着这位叶姑娘的人,大家伙心里头都有些干着急,说话就不免重了些。再说女儿家的名声何等重要,万一一个不好抹了脖子上了吊该怎么办?童表兄顾此失彼,实乃人之常情……”

这话谦逊有礼还略带一丝难言的惆怅,但怎么听怎么有种古怪的味道。顾了谁又失了谁,细细琢磨之下怎不叫人慢慢玩味?

童士贲在顾家住得久了,早就知晓汪太太因为命数之说一贯不喜欢这个最小的儿子。莫说顾家的主人,就是些许有些体面的仆妇对这个所谓的顾家三少爷都不甚看重。他抬头看了一眼顾衡,对方依旧是一副人畜无害的羞赧少年模样,看起来和往日并无不同。

他还来不及细辨,就听张老太太嗤笑道:“果然是贞洁烈女的做派,也不知什么时候暗底里纠缠在一起的,窑~子里的姑娘都赶不上趟的那股子浪乎劲,简直让老婆子我大开眼界?怎么如今见事败,竟然恬不知耻地又拿我家衡哥出来做幌子么?”

叶瑶仙和童士贲此时脸皮再厚,也让这等粗俗俚语臊了个大红脸。

张老太太脾气急,一辈子都是个独断专行受不得气的性子。她看人顺眼时哪怕是杀人放火也是迫不得已的,看人不顺眼时哪怕就是喘气都是多余。

这么多年的朝夕相处老人家早已把顾衡当成了命根子,此时见他被人如此欺辱上门,当着众人面却话都不敢多说一句,胸中更是气得如同翻江倒海。

顾瑛忙上前为老太太顺气,看了她的脸色一眼后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劝道:“祖母休恼,哥哥从前说过连父母都不珍爱,更何况那些不相干的外人,当面只怕会更加轻贱于他。可怜临行时他还特特嘱咐我,说老爷和太太自有公断……”

顾朝山的脸也是一阵青一阵白,疑心这祖孙俩故意拿话挤兑,奈何已身不正处处受人指摘,妻子汪氏又做出这种惹人诟病的事体,怄了半晌硬是说不出话来。

童士贲想来早已习得唾面自干的本事,不一会儿就恢复了常态,态度无比诚恳地道:“姨父,那天我本来是想先搭救叶表妹出来的,没想到一挨近那处屋子就挨了歹人的暗算。那里头不知何时燃了催人乱性的迷香,这才让我和叶表妹失了方寸。”

顾衡心想这人的心态不是一般强悍,遇到这般难堪境地,竟还有胆子站在这里侃侃而谈,这也算一份别人难以企及的本事。

“……又遇到那些衙门里的人根本就不听人分解,这才一古脑地把我们弄到同茂堂前。好在都是一场误会,叶表妹没有性命之虞,衡表弟也不用背负刑剋之名,乱糟糟的一团里总有一桩让人高兴的事。”

童士贲的面上又难过又欣慰,仿佛自己一切的得失荣辱都不重要,最要紧的是今日帮着表弟洗脱了刑剋之恶名。

顾衡微微垂下眼,再一次感叹自己真是个睁眼瞎,半辈子以为自己以为的,徒然让亲者痛仇者快,最后却是稀里糊涂地在法场上交待了性命。竟从来不晓得这样一张憨厚诚恳的脸面下,是一张欺瞒善辩的嘴。

能生生把黑的说成白的。

他瞟了一眼神色果然和缓许多的众人,心里嗤笑这些人是否还记得自己的刑剋之名就是因童、叶二人而起。

帘子外头的叶瑶仙咬着嘴唇不敢抬头,心底却升起一股隐隐自豪。她看着脚边那一抹温暖的月白色,比起这世上太多的纨绔子弟来,这人就如同石上的一股清流。昨夜半梦半醒之时两人琴瑟相鸣成就鸳盟,从今往后就夫唱妇随再不用分离。

顾衡拄着胳膊肘,瞅了正在场中细细描述昨日种种不得已细节的童士贲半晌,越听越不耐烦。忽地打断了他的话头笑道:“如此还要多谢表兄舍却名声为我着想了,只是如今这副烂摊子不知该如何收场?闻听表兄向来有急智,可否教我一二否?”

童士贲脸上笑容越发和熙,一张憨厚老实的颜面越发从容自信,“回家后我就让我母亲到叶家去提亲,到时就推说一切是无良歹人所为就是了。本来我们也没有说谎,字字句句都属实。昨夜之事一桩一桩地赶在一起,正所谓无巧不成书呢!”

外头昏天黑地的,一股股细筷粗的雨水顺着挑出的檐角淌下,将一副将暗未暗的天色交织成一片模糊的世界,最后汇集成沟渠里的污水向低洼处奔流不回。

童士贲略微亢奋的声音在雨中便显得有些飘忽不定。

“只是这样一来就不免辜负了姨母的厚爱,毕竟姨母对叶表妹向来青眼有加。我虽然是事急从权但毕竟中了歹人的奸计冒犯了叶表妹,于情于理我都有愧于姨母,日后无论如何我以后都会好好孝顺她老人家。表弟不是我这个当哥哥的说嘴,母子俩哪有隔夜仇……”

张老太太见不得他一副道貌俨然腻腻歪歪,天下舍我其谁的样子。

回头一手抓着顾衡一手抓着顾瑛,侧头斥道:“一大早赶了几十里地,就看了这么一出破烂倒灶的事,真真是晦气。偏生还有人捧着没脸没皮把肉麻当有趣,占尽了便宜还跑到我面前卖乖。反正我是不敢再呆下去了,生怕隔夜吃的粥吐出来浪费。”

童士贲的话头戛然而止,脸上终于显露出一股尴尬之色。

但他却不敢再吱声,一来张老太太的年岁最大资格最老,二来这位老太太的性格爆辣逮谁骂谁,全不顾别人的半份体面。所以此刻他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跟这位老人家在明面上怼着干。

顾朝山连忙站了起来,上前半拦着人急道:“这是怎么说的?外头这么大的雨,您用了晚饭再回去也不迟。我知道衡哥今天受委屈了,还劳烦您大老远跟着跑了一路。我让人到厨房赶紧下些热汤面,您老多少用一点再赶路也便宜。”

张老太太满脸的不耐烦,“若非你一心钻在钱眼子里,纵着家里人胡作非为,也毋需我这老婆子这般岁数还走这一趟。告诉你这是最后一遭,再有这种破事儿攀污我衡哥的名声,我就不管是谁的表侄女表外甥,拿了挑粪的扁担就只管上打门去……”

顾朝山抹了一下被喷了半脸的唾沫星子,看了一眼跟在老娘身后头四平八稳的顾衡,一时忘了他令人骇惧的孤寡命数,没口子地答应道:“我自会省得,再不会让家里的这些女人胡作非为,让满莱州的百姓笑话!”

张老太太冷哼一声,一双细长厉眼如针如刀一般在汪氏身上来来回回剜了好几遍,这才扶着顾衡顾瑛的手扬长而去。

童士贲趁着这时机悄悄与叶瑶仙递了一回眼色,心想最难的一关终究熬过去了,接下来就要编一些妥善的言辞对付自家亲娘。

正在细细盘算时,就感觉前面有一丝莫名寒意。他猛地抬头却是一无所获,只见那祖孙三人正相互搀扶着迈过同茂堂高高的门槛。潮湿的夏风卷着衣袍下摆,三人的身形像一座牢不可破的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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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算计

双柳镇的童太太在晚饭后, 就坐着自家马车赶到了莱州城。童士贲在一边悄悄接着了,母子俩细细商量了半晌后才各自行事。

童太太在门口酝酿了半天情绪,踉踉跄跄地一掀帘子就趴在汪氏的怀里, 面露惶恐大哭道:“你说我生了这么个孽障,做出这般丢人现眼的事。不但对不起姐姐姐夫一家,还将自个儿一家的颜面狠踩在地上。”

她捂着帕子呜呜哭了半天, 一把鼻涕一把泪,连眼梢尾巴都没朝站在廊口的叶瑶仙扫一个。

絮絮叨叨地哭诉自己的辛苦和磨难,“我守了二十年的寡, 半辈子舍不得吃舍不得穿, 从牙齿缝里攒一点钱财置了几亩田地, 然后拿着这点钱财全心全意指望着这个儿子出人头地光宗耀祖。如今出了这档子事儿, 莱州城里但凡有头有脸的太太小姐都要在背后笑话我。”

闻听这场稀罕热闹的汪主簿也赶了过来, 坐在花厅里和顾朝山慢慢地喝茶。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话, 一边听着妇人们的话语。

此时看着哭成一团的两个妹妹, 汪主簿一时头脑发胀生疼。也不管自己是不是主家, 出言把不相干的余人尽数赶到旁边的厢房。

好半天之后才没好气地皱着眉头呵斥道:“眼下再哭有个屁用, 赶紧拿个像样的章程出来。要不然等事情传到省城去,只怕与你家童士贲的名声有碍, 到时只怕连功名都不保!”

童太太立刻不敢再哭了。

可怜巴巴地望着自家兄长申辩道:“我养的儿子自然知道他的品格, 定是那个叶家姑娘不自重,勾搭着他做出这般不顾体面的事儿。原先我还以为她是个好的,这才巴心巴意地想仲给顾家老三。没想到这是个狐狸精变的,一转眼就给我惹出这么多的事儿。”

左进厢房离花厅不过七八步远, 童太太的声音又尖又利,顺着隔扇窗飘了进来,叶瑶仙的一张粉脸顿时变得惨白。

顾家的大儿媳赵氏心头有些不忍,把案头上的一碟椒香松仁推了过去劝道:“莫要想多了,童家总归会给你一个说法的。”

先前有些话有些事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真要挑破了大家的脸面都不好看。

叶瑶仙胡乱抓着一把竹柄的细白纱团扇,一时间心乱如麻,良久才重新镇定下来。表哥老早就说过一切事情都交给他去筹划,自己连死都不怕又何惧这些闲言碎语!

站在槅窗旁的小汪氏从鼻底嗤了一身,闲闲地摇了一下手中帕子,又弯折身子仔细倾听那边的情形。心中却在想这个叶瑶仙真是有趣,几次见面都是一副冰清玉洁凛然不可侵犯的样子,谁曾想老早就跟男人有了不堪首尾。

一边贪图顾家的财物,一边诈死逃脱即将订下的婚事,这是普通闺阁女能干出来的事儿?被人揭穿后,还堂而皇之的站在这里,这份镇定功夫几个人能有?只有大嫂赵氏傻乎乎的,还真的相信他们编出来的那些连篇鬼话。

花厅里的汪主簿左右看了一眼道:“这个当口上你家童士贲不老老实实地呆着,到处瞎转悠什么?他惹出这般事体,要是让有心人举报出去,州府学政少不了记他一个品行不端的过错!”

童太太面上现出几许扭捏,小心看了一眼在旁陪坐的顾朝山,终于收了眼泪陪笑道:“我一进城那孩子就过来跟我请罪,简单说了几句后拔脚就走。临行时跟我说要去找几个交好的故旧师长,看能不能帮着说一些周全的话。”

顾朝山垂着眼皮充耳不闻,只管一下一下地品着碗里的茶水。以前的事不咸不淡无关痛痒,过去也就过去了。这回的事却让他受尽邻里嘲讽,再也不愿意当这个冤大头了。

汪主簿就咳了一声叹道:“今年我们几个人的运脚都不太好,行事千万要收敛些。童士贲这孩子向来稳重,我做梦都没想到他会惹出这般大的波澜。新任方县令初来乍到,我还摸不准他的性情,也不好为这桩风流艳事去劳烦他。”

自己的这番话好像在推卸责任,汪主簿又咳了一下催促道:“你们赶紧拿出一个像样的章程,好堵住那些闲杂人等的嘴。若是再拖延下去,还不知道会出现什么纰漏!”

几个人就齐齐拿眼瞅着顾朝山,等着他拿主意。

顾朝山放下抹了半天的茶盖子,无奈叹气道:“你们巴巴地和我商量,不过是看重彼此之间亲戚的情分。不过孩子大了不见得愿意听父母的,像这回的事端你们本来打算得好好的,结果转眼他们就来了这么一出,还整得满城风雨人人皆知。”

他现在无比其实感激那些多事的衙役,心想等哪天无事了到酒楼叫几台象样的席面送过去。若非有这些人在,只怕顾家里里外外都要吃些说不出口的哑巴亏。这汪家三兄妹只有汪氏是个蠢的,那两个处处奸猾如水,一个不小心就被会他们算计了去。

站在干坡上看热闹的感觉实在太过舒爽,顾朝山险些笑出声来。

面上却越发严肃,“其实到现在事情也简单,你们童家愿娶,就吹吹打打地抬叶家姑娘进门。以往发生的事扯也扯不清楚,其中究里唯有孩子们自个儿才明白。若是照我的法子来办,那就干脆一床锦被把所有的事掩了,也省得外人三四时不时拿来说嘴。”

这的确是目前最简单易行的办法,左进厢房的叶瑶仙脸上露出欢喜之色。

结果还未等她回过味来,就听童太太尖声叫嚷道:“那怎么能行,我家士贲日后是要入阁拜相当大官的人,如何能有一个曾在外人面前赤~身露~体的下贱妻室?”

想来觉得自己的话太过露骨,童太太立刻慌乱地抹了眼睛,转身低声下气地描补道:“还请兄长和姐夫原谅我口不择言,我们孤儿寡母地顶门立户着实不易。那叶瑶仙若是有个清白名声我把她娶进门也就罢了,此番情形之下却只能为妾!”

连汪主簿都被这番说法惊住了,“你家童士贲现在不过是个秀才,连正经的妻室都没有你就先给他纳妾,传出去的话日后谁家还敢把闺女嫁给你做儿媳?”

童太太是汪家三兄妹当中年纪最小的,面相却是最为催老,在略微昏暗的灯光下尤其显得刻薄乖张。

闻听兄长的质问她丝毫不惧,抖着一张干瘦长脸颊傲然道:“不管是谁家的闺女,要想进我童家的门,就必须先守我童家的规矩。这叶瑶仙行为不检,落到今时今日的地步,就是她这辈子不得不认的命。”

厢房里的小汪氏听到这里不禁回头望了一眼叶瑶仙,见她木登登地呆坐在椅子上,全无往日的半点伶俐劲。这人只怕做梦都没想到自己会落到这般下场,孤独一掷之下名声生命全然不顾,如今却只有做妾的命。

顾朝山也是一楞,上下打量了一眼童太太,心想往时真是低估了这个女人的狠辣。早逝夫家那边有名有姓的姪女,竟被她三言两语地变成自己儿子的小妾,这也算一份不小本事。

他厌恶童士贲竟敢不知好歹不知感恩,又觉得叶瑶仙年纪虽小也算得上是自作自受,这两个人从此搅和在一起倒也般配。命数之说玄之又玄,自己信了汪氏的话早早就把小儿子送到老娘身边教养,谁知道那孩子日后会不会飞黄腾达?

说起来前些日子他与友人外出闲游时,听说了数十年前一桩奇事。

有位懂风水的陈姓老者看中了一块极为难得的宝地,偏偏不遇巧的是这块宝地挂在别人的名下,那户人家兜里不缺银子说什么都不肯卖。于是某年某月某日某时,这个老者穿戴得整整齐齐躺在提前挖好的坑里,仰脖自尽喝下早早备下的药水,不过半个时辰就没了性命。

后人大惊之下,只得拿家中上百亩的良田换了这处破败的山头,又重新把老者收殓在此处。

没想到从此之后这支血脉所出的后辈个个都是读书种子,短短三十年间总共出了八位进士。从县城到他家的祠堂,一路整整修了八座进士及第进士出身的牌坊,最后连京城里的皇帝老爷都下旨表彰。

想到这里顾朝山心底有一股子热辣辣的烫意,三十年间出八位进士是个什么概念,这是足以传承百年的佳话,这是足以彻底改换一家门楣的豪举!

他心底有个模模糊糊未成形的念头,自然而然一颗心就偏到了顾衡那边,立时打定主意不再掺合这些破事儿。

面上却是半分不显,站起身子对着住在一边的汪氏托辞道:“我前头还有病人等着,不好因为这些事儿让那些人白等。你们商量好之后知会我一声,到时候我一定包一个大大的红封给新人!”

汪氏连唤了几声,却见人越走越快。最后只得回转身子,尴尬地用帕子擦了眼角笑道:“让大哥和妹子见笑了,我家这人原先还算是个好的。却不知怎么的越老越听那边老太太的挑唆,十句里有五句是敷衍话。”

汪主簿蓦地攥紧了椅子把手的左胳膊,心头就浮起一股莫名悲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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