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喜丧（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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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走时候她抱住我嘛，她拖在地上，我走不了。那我没办法，只好给了她一下。”

监控屏幕里，穿着黄马甲，带着手铐嫌疑犯正在说话。

他抬高右手，刮了刮下巴，语气有点儿漫不经心，仿佛不是在交代犯罪事实，而是在闲聊。

“用什么？你用什么工具攻击了受害者？”年轻警察攥着拳头，拼命控制自己，才没有做出过激举动。

他理应这样愤怒，因为他眼前，是一家三口灭门惨案嫌疑犯，他们找了几年才找到他，找到时候，人正在命案发生地楼下大排档吃酒。

察觉到警察愤怒，歪歪坐在椅子上年轻人看过来，脸上是些摸不清怪笑。

“那个嘛，就是旁边折叠椅。”说着他稍微调整了姿势，理一理衣服，继续道，“狗日，那玩意儿可不好打，我才打一下，就给打折了。当时都那样了，死不死活不活，我只好再找了个板凳……”

“卡！”

伴随着导演中气十足一声吼，片场安静了一瞬，磨着牙众人愣愣转身，看着摄像机才想起，哦，这是在拍戏。

回头再看椅子上年轻人，看他对众人点头微笑，再无穷凶极恶狠辣气质.虽然心悸感觉还在，只是不觉可恨了。

助理拿了一块毛巾毯冲过来。

虽然里头有空调，大伙儿还是冻得慌，尤其几个穿单衣主演，寒冬腊月还得演出三伏天焦灼来，看着都替他们冷。

回放一遍，导演甚是满意，满面带笑招呼着大功臣：“任老师辛苦了，快快，快端一碗姜茶来。”

“您客气了。”披着毛巾毯主演表情沉静，身体抖得像是淋了雨猫，哪怕几个暖灯对着他，还是冷。

主演任逸飞，一个俊秀年轻人，也是入行十几年‘老戏骨’。

他是这个年龄段演技天花板，国内含金量最高影帝奖杯都拿了两个，却没那用鼻翼儿扇人爱好，现实生活中十分低调，老老少少都喜欢他。

当然，圈里导演喜欢他，主要还是因为他尽职，是个拼命三郎。

一个从不让人操心演员，大家这样评价。

“我那边还有几片暖宝宝，拿过来分了用吧。呼……今天可真冷啊。”接下姜茶后，他这样和助理说。

那头几个配角聚在一起，对着一个取暖器，一边搓手跺脚一边哈气聊天。

有戏拍时候，片场总是这样三五成群热热闹闹。

才下戏配角脱下警帽，摸一摸脑门，这么冷天，他居然是一头白毛汗：“我刚刚真以为他是杀人犯。”

藐视生命，目无王法，让人不寒而栗。

“不然人家能是影帝？可惜了，就是长得太好看，总耽误演戏。”

“可不就耽误？任老师这几年长开了，越发不像个老实忠厚主角，接戏也只好接一些变态、神经病和杀人犯第二男主。”

“真可惜。”

那一边，任逸飞已经裹着毯子坐进保姆车，他小心避着，以免蹭掉身上妆——他太白了，所以上了一层暗色底妆。

“我补个眠，导演一会儿要补拍几个镜头，到时候叫我。”任逸飞忍着困顿躺下，侧身关了灯。

“您放心睡吧，回头有事儿我叫您。”

“嗯，辛苦了。”

助理把门一关，车厢就形成一个小小充满了安全感私密空间，从身下褥子到嗅到气味，都是他熟悉。

但凡行程满艺人，都有一手随时随地入睡绝技，任逸飞一沾床就睡了。

他卷成一团，毯子外只露出一张疲倦脸和一只画了疤痕妆手。

手腕上有一根特别红绳，没有影子，还在黑暗中发出微光。

“阿飞你醒啦？不再睡会儿？”

平静梦境落下一道惊雷，任逸飞一个打挺坐起，下一秒身子一歪直接从睡觉地方滚下，重重砸落。

手指触碰到带着沙砾泥土，皮肤感受到风，还有尾椎骨痛感，这一切让他蒙了圈。

谁叫我？

什么情况？

眼前有光亮闪烁，空气里飘着淡淡香烛燃烧过气味，环境悄无声息突变让他忆起不太愿意回想一些画面。

任逸飞晃了晃脑袋，突然，他手摸到一个东西，硬而平滑，像是什么名片。

来不及细想，一片阴影投在他身上，他抬起头。

是个年轻人，背着光也看不清模样，大概二十多岁，穿着民国平民类型戏服，是一件洗褪色直排扣短褂，手肘处一块补丁，显出经济上窘迫。

这套戏服还挺考究，任逸飞下意识想着，又觉得不对，这可不像是拍戏。

此刻这个年轻人正用一种错愕眼神看着他。

“不是吧，你胆子这么小啊？”他一边笑一边伸出手，怀着歉意，又带着年轻人不肯低头道歉倔强。

这要是演技，至少是个黄金配角。

任逸飞嘴唇发干，他缓缓伸出一只手，另一只手夹住手里不知名卡片，手腕一转，不着痕迹塞入衣袖中。

他站起来，弹了弹身上灰，发现之前躺着，是两个用久了有一层包浆长条凳并排搭简陋‘小床’。

这地也不是水泥或者石板，而是夯实泥土，细缝处滋生一二野草。

不对。

季节不对。

明明睡觉前还是冬天，现在身体却很暖和。

不是取暖器暖，是湿润又富有生命力热。

他是在一个屋檐下，空旷地方，凉风袭来，吹散了夏日特有燥热。

耳边有蚊虫环绕，但是看不到蚊子，似乎还有诵经立体声，伴随着若有似无哭声。

他闻到也不再是片场冷寂味道，空气中有蜡烛燃烧后油蜡味、线香浓郁香，还有些黄麻纸烟气。

“这里究竟……”

任逸飞朝着远处看去，瞳孔微微收缩。

前方最明亮地方居然是一个灵堂，两边垂着挽联，白布在风中摆动。

黑暗世界里，此处灯火通明，像极了黑猫映着火光眼睛。

守灵夜？！

“你有点奇怪。”年轻人打量着他，声音失了温度，笑容亦失了温度。

他靠近一步，脸就像是失去水分土地龟裂开，没有眼白双眼盯着他，里面是狐疑和探究。

任逸飞克制住自己后退本能和微微颤抖手。

“什么奇怪，你吓到我了。”此刻任逸飞反而冷静下来，他尝试着用一种熟悉亲昵口气说话，“摔得我都懵了。”

他一边揉着刚刚摔到地方，一边故作镇定，对着那张诡异脸皱眉：“你来叫我干什么？”

这个泥偶一样人上下打量，任逸飞依旧一脸不高兴。

数秒过后，他笑了，裂开脸恢复原样，又是之前年轻人模样。

“阿亮让我来叫你。”

任逸飞知道第一关过去了，他扭了扭胳膊，瞪着来人：“那你也不用吓我一跳啊，回头伤到了，找你要医药费。”

年轻人忍不住一拍他肩：“你就是娇气，真不知道长辈们为什么就喜欢你？”

哟，这还自带人设提示，倒像是导演们选角时候试演了。

任逸飞按着胳膊手一顿，试探道：“我长得好看招人喜欢呗。”

年轻人哼了一声，盯着他脸又说不出反驳话，气得推了他一把：“去去，我先睡会儿。”

任逸飞摸摸脸，十几岁青年脸：“等会儿，你还没说阿亮找我干什么呢。”

“找你玩牌啊，”年轻人往凳子上一躺，背对着灵堂甩甩手，“不然找你搬东西？可算了吧。”

几段对话后，摸清了开场剧情，也大致摸清了要扮演人物，是个漂亮、受宠爱、娇气少年，一身衣服没半块补丁。

任逸飞给这个年轻人盖了个‘好人’戳，自己朝着前头走去。

前头中间是大厅，现在是灵堂，灵堂边上临时搭了个竹棚，一群年轻人在玩牌，大约是守夜。灵堂守夜多是死者亲戚后辈，阿亮或在其中。

“阿亮，找我什么事？”还没走近，任逸飞就嚷嚷开，脚步轻快，比之最开始又贴近了信息给出人设。

牌桌前一个头发五五分年轻人抬起头，朝他招手：“阿飞，你给我做个搭儿，和阿杰打总是输。”

对面年轻人不高兴了：“亮哥，这事儿不能怪我，风头不好。”

四周围年轻人开始起哄，看着是个普通守灵场面。

任逸飞走过去，这一群年轻人都转头看他。

都是粉刷脸，裂开眼，缝里冒着些幽森东西，仿佛有什么扒着那条眼缝儿往他脸上瞧，叫人鸡皮疙瘩起一身。

任逸飞直接闭眼缓了一秒。

太刺激。

再睁开，这一张张脸和圈子里最苛刻导演刻薄脸重叠在一起，眼角眉梢都是挑挑拣拣。

说不清哪种更恐怖一点，总之是熟悉味道，心安了。

“我这会儿还懵呢，待我醒醒神，一会儿杀他们一片。”说着他就态度自然地挤进去，站到阿亮边上。

他周围守灵人听了，嘘声不断。

其他人听到这边声音，都转过头看，结果发现只是一群年轻人在玩牌，又将目光转回去。

“那行，这局再不行就换人。”阿亮边说边摸牌。

任逸飞看了几眼，心说输了还真不能怪对面，要怪就怪自己手臭，这都是什么垃圾牌？

大家聚精会神看牌功夫，他左右瞄了眼，小心侧过半边身体，和背后竹棚形成一个夹角，手指飞速从袖子里抽出刚刚不知名卡。

是一个长方形卡牌。

很像是校门口卖魔法卡、游戏卡，专坑骗孩子东西。

这卡背面是黑色，像一口四四方方棺材，正面本是空白，他手指拂过之后，上面短暂出现了一行玫瑰金文字。

【玩家中有一人是杀人之鬼，找出它，或者活过七天。】

【身份：玩家。】

【角色：守夜人。】

【关键词：喜丧。】

【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