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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颜知道,就算眼下曹老头当着大伙儿的面答应每天会给自己半天的时间去挖草药,可如今被人下了面子,回去定会给她们母子甩脸色。
对此她也无所谓了,反正迟早要离开这个家,如今只要能有半天的时间给她,就算不给饭吃,她也能保证母亲和弟弟填饱肚子。
最重要的是,要利用这半天的时间上山捡野货去卖,能卖多少算多少。
堆在仓房里的稻子不少,没有人帮忙,谢颜帮着母亲一点一点地将禾稻铺到木架上,等晒干了就可以打谷子,打完谷子在舂米,还有很多活要忙,往年她们母女二人也是这么忙活过来的,曹家的人,除了割稻子的时候跟着一起干个一天半天,之后就全不见人影了。
这么几年下来,种田打谷子的事情都是曹娥母女二人在做,曹家人安逸惯了,并不觉得这农忙的时候有多忙,像曹兴寿曹兴月这些小伙子也有大把时间带外边闲晃。
田里的稻谷还没有割完,晒完谷子还要继续去割稻谷。
在谷场的时候曹老太还四处走走看看到处挑刺,可轮到田里割稻就直接不见人影了。
曹娥早就习惯这样,拿着镰刀默默干活,只想着自己多干一点,女儿就能少干一点,只是这一大片田地,哪里说一下子就能割完的。
谢颜将母亲拉到树荫下道:“娘,刚忙完您不累啊,先喝点水歇一会儿。”
“没事,娘不累,你早上去挖药辛苦了,一会儿你歇着,娘多割一点。”
曹娥不过三十三岁的年纪,算是曹家几个孩子中长得最好看的,虽然小的时候在家中不受待见,但嫁到谢家之后生下谢元谷之前过得也不是很差,只是被赶回来的这几年天天被曹家人磋磨,这才开始变得粗糙起来,皮肤也黑了,因为从小到大被骂惯了,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看着毫无气场,气质起不来,虽然样貌好但也是容易被人忽略的那一挂。
“这会他们都在家里歇着呢,你早上啥也没吃,我给您带了包子了。”谢颜把母亲拉到树背面,悄悄塞给她一个软乎乎的包子。
曹娥摸着还带着女儿体温的包子,心中五味杂陈,想塞回去给她,嘴里低低地道:“娘不饿,你吃吧。”
谢颜将她的手压住道:“娘,您知道我今早去卖野货得了多少钱,一百多个铜板,加上昨天的,都快两百个了,要知道,二舅一天去跟窦屠户杀猪一天也才十个铜板,您还担心我们离开曹家会穷得要去讨饭嘛。”
谢颜念念不忘地给母亲做思想工作,要知道这三十多年来,因为曹旺的死还有谢荣生的死让这个女人一下子背负了太多原本不该她来承担的罪名和压力,久而久之也让曹娥真的觉得自己就是一个不祥之人,想要让她重新树立自信,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曹娥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吃着包子,只觉得在曹家这么些年来,也仅这两天才算是吃了个饱,但她从未想过能带来这一切的,居然是自己才十五岁的女儿。
这样的孩子,她也舍不得让她离开自己的身边,可要是不走,曹家还不知道怎么虐待她,去方家,总比留在曹家的好吧,可惜锦儿生下来就是个女儿身,不能自己做主,不然还能跟着谷儿一起指望她。
如此想着,苦楚之余又有些遗憾。
因为早上闹出的那么一出,还惊动了里正,曹老汉嘴上不说,心里却极不舒服,曹老太又是个会揣测自家老头子心思的人了,中午居然也没让曹小桃来送饭。
若是没有那个包子垫底,又经过下午这么高强度的劳作,再强悍的人怕也是要饿晕。
回去的时候谢颜嘱咐母亲要装得虚弱一些,若还是一副生龙活虎的样子,包子的事情迟早是要让人发现。
两人回到柴房,推开门,只见谢元谷闭着眼睛躺在稻床上装病,眼皮子还一颤一颤的,谢颜心中又好笑又心疼,轻轻叫了一声小谷,谢元谷瞬间睁开眼睛,见到母亲和阿姐回来,立马就坐了起来,哪里还有病恹恹的样子。
“阿姐,你们回来啦。”
“嗯,闷不闷?”
谢颜一边解开头上的头巾一边道,曹娥则闷不吭声地拿着女儿早上摘回来的草药剁碎,一半留着晒干一半留着熬汁娘三一起喝,女儿说了这药不止针对发烧咳嗽,还可以健体固元,喝上半碗也能对身体好。
早上一大早上山去摘蘑菇,下午还要陪母亲晒稻子割稻,不累是不可能的,谢颜脱了鞋子瘫躺在稻床上,谢元谷见状,忙挪着过来冲着她道:“阿姐趴过去,弟弟给你捶捶背。”
谢元谷还不到五岁,谢颜自不把他当外人看,见他如此懂事,遂背过身子让他敲锤后背,虽然没什么力气,但这么一锤下来倒是舒适了不少。
姐弟二人闹了一会,听到门外有脚步声,谢元谷急忙又躺回床上去装睡。
只听到柴门吱呀一声推开,门口是曹小桃一张不耐烦的脸。
“下次吃饭自己去拿,我一天做饭喂猪累下来还得给你们送饭,倒成我伺候你们了。”
谢颜从床上坐起,看着海碗里面那一点粥,脸色也沉了下来:“我们母子三人一整日粒米未进,又是晒谷又是割,就这点稀粥根本不能果腹,吃不饱如何能干得了活!”
曹小桃冷笑道:“这是阿祖吩咐的,多的我可不敢舀。”
往时是多半是曹小桃自己克扣,曹老汉夫妇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如今是曹老汉主动吩咐只送这么一点过来,曹小桃别提有多高兴。
听到她这么一说,曹娥和谢颜瞬间明白曹老汉的用意,还不是因为上午因为谢颜吵吵嚷嚷故意将里正引来的事耿耿于怀,故意让曹小桃不给母女三人送饭。
曹娥脸色有些苍白,不曾想自己的父亲居然也会狠心至此,往时都是曹老太出来唱黑脸,曹老汉向来话不多,曹娥还以为父亲只是不屑于管后院这些事情,却万万没想到他心里跟明镜似的,而且还更变本加厉。
谢颜冷笑道:“既然外祖吩咐一天让我们母子三人只喝半碗粥,到时候若是晕倒在地里,里正叔和其他村民过问,我们也只能如实相告,村里人知道你们如此苛待我们母子三人,怕是谁也不愿将女儿嫁到我们家,你的好哥哥这辈子想娶上媳妇怕是更难了。”
曹小桃一听瞬间变了脸:“小贱人胡说什么,我哥娶不上媳妇还不是你们几个扫把星回来把咱家名声都带坏了,阿祖和奶大发慈悲才留了你们下来,若是别人家早就将你们赶出去了。”
谢颜想也不想就顶了回去:“走就走,谁兴留在你们家给你们当牛做马伺候一家老小,我早就想走了。”
曹小桃更是看她不顺眼:“你走啊,谁稀罕你留下来,说不定到时候还要把其他人给克死——”
话音未落,就听到门外一声暴喝,却不知曹老汉何时早就站在了外边。
“让你来送饭,你倒好,叽叽歪歪的来跟你小姑吵架来了,往时是怎么跟你说的,家和万事兴,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曹老汉在家里就是说一不二的存在,曹小桃哪敢与他顶嘴,一句话也不敢回,把半海碗粥重重地放在桌子上,转身就要出门去。
谁曾想谢颜却一把拉住她的袖子道:“你先不慌走,让阿祖看看你是怎么给我们送饭的,分过来我们三人半碗粥都不到,午时也没见给我们送饭的,我娘差点都要饿晕在田埂上了。”
曹小桃一把夺回自己的手,正要说话,却被曹老汉喝住:“还在这里愣着干嘛,还不赶紧滚回去把剩下的粥拿来给你小姑她们吃,一天天在家什么也不干,煮个饭都能煮少,连送饭是事情都给忘得一干二净。”
曹小桃张大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跺了一下脚狠狠地跑了出去。
谢颜哪里不知眼前这干瘪老头子是什么心思,还不是因为上午的事情落了面子,又想震慑一下她们母女二人才来的这么一出。
“小孩子不懂事,你一个大人也不要总是跟她计较,家里的事情不要总往外说,外人谁会想着别人家里好,别鸡毛蒜皮的事情弄得人尽皆知。”曹老汉嘴里的话是冲着曹娥说,眼睛却阴沉沉地盯着谢颜。
曹娥和往时一样自顾忙着自己的事情,喉咙里挤出嗯的一声算是应了。
谢颜心中冷笑,真是个贱老头。
但仍装作一副委屈的样子道:“阿祖,都是锦儿的错,可以往我们可从未往外说过家里的事情,这次是谷儿病得实在不轻,家里没钱医治,这才不得不上山挖药,若是谷儿有个三长两短——”
“行了,就你事多。”曹老汉不耐烦地打断道,他上午可是看出来了,把篓子捅大的就是眼前这个小丫头,见她不同往日变得咄咄逼人,心中十分不喜,暗想着方家那边何时上门提亲,到时候将聘礼收了才能安心。
谢颜最讨厌讲话到一半被人打断,生在现代的平等社会使她对眼前这顽固的老头子尤为不爽,只是如今翅膀未硬不敢过于展示锋芒,但还是不忘为自己争取半天的时间。
“那近几日我还要上山挖药,还烦请阿祖同外祖母说一声,我会尽快将谷儿给照顾好起来,也会尽力帮家里干活,请阿祖放心。”
曹老汉见她没了方才的咄咄逼人,心里受用了些,加上先前当着里正的面答应过这个事情,这才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声嗯。
谢颜得了应允,心中暗喜,只想着快点攒钱,找到机会就尽快离开曹家,另谋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