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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到自家阿姐好端端地坐在那里,谢元谷这才又闭上眼睛歇息。

曹娥忙起身端水给他润喉。

喝完水后,母子三人小声地说了一会儿话。

可这温馨的场景还没得维持多久,就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

谢颜忙冲着谢元谷使了个眼色,小男孩立刻会意,两人迅速躺在稻床上继续装出一副昏迷的样子。

随后木门被用力打开,一个大约五六十岁的老妇人一脸不快地站在门口,面色不善地扫了眼屋内的境况,也没错过桌面上空了的一个碗。

“这个小蹄子是装睡还是真晕过去,醒了就跟着去搬谷子,早几天就该弄完了,却偷懒拖了这么长时间才收回来,还淋了雨,再不弄就要发芽了。”

“娘,锦儿和谷儿从昨晚到现在就没醒过来,您行行好,帮忙请个大夫吧。”

曹老太像是不认识般看了她一眼道:“请什么大夫,老早就跟你说了,家里一个铜板都没有,老头子脚痛那么久都没舍得请大夫,就你这一双儿女金贵,淋点小雨就要请大夫,我怕是偷懒不想干活才扯得慌吧。”

曹老太说完就要来拧谢颜的胳膊,曹娥一见忙护到女儿身前,哭道:“娘,锦儿如今已经这个样子了,若是真烧坏了脑子,到时候方家哪里会愿意娶个傻子回去。”

曹老太听她这话愣了一下,之所以还留着母子几个在曹家,也是因为母女二人还有一把子力气能帮忙干点农活。

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就是如今方家的老三考上了童生,看样子秀才是没跑了,说不定还能考中举人混个一官半职,到时候把谢锦娘嫁过去,曹家说好歹也能沾上一点光。

想到这里才悻悻地罢了手道:“没有金贵的命却有金贵的身子,真是晦气,大夫是没钱请了,铲谷子的事情今日先放过她,最迟也得明日去,趁着下雨天,且让你们偷懒半日。”

看着曹老太恨恨离去的背影,曹娥原本伤心哀怨的神情也逐渐变得怔怔。

曹老太是什么样的人,这些年来她早就看清看透,可每次无路可走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抱着一丁点的希望,然而希望次次落空,也让她开始变得麻木。

听到曹老太离去的脚步声,谢颜睁开眼睛,看着曹娥不过才三十多岁就微微有些佝偻的身子,轻声道:“娘,若是咱在外边有住的地方,您是不是就愿意离开曹家了?”

曹娥转过身来,眼眶微红,这次却没有像先前那般激动,眉眼低垂一脸灰败地道:“咱去哪里要住的地方啊,就算真有住的,也得要有的吃的,难不成咱们母子三人真的是要去讨饭?”

倘若只是讨饭都还好,可母女两人都长得一副标志的模样,特别是谢锦娘,年轻水嫩的惹人眼馋,若真的跟曹家闹翻,孤儿寡母的到时候被人欺负,那就真的孤立无援了。

曹家虽然家穷,但好歹也是村里的一大家子,邻里之间多少有些不看佛面看僧面,轻易也不敢惹上门。

谢颜当然知道这个理,但如今要是继续待在曹家,原身这次能被一场高烧带走,难不保还有下一次,到时候被带走的可就是她谢颜了。

所以曹家是留不得,无论如何一定要分出去。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嘈杂的声音,听着就知道是曹二郎回来了。

曹二郎能讨得到媳妇其实也是有段故事。

邻村有个姓窦的屠夫,家里有个女儿,长得又黑又胖,一直没嫁的出去,后来窦屠户放话出来,说谁家的儿郎若是愿意娶了他女儿,就带着他一起杀猪,一辈子不用种田了。

村里有几户人家儿子都还没讨到老婆,听到窦屠户放出这样的话来,差点就把窦家的门槛给踏破了,可去了一次之后就歇了求亲的心思,窦家的女儿到了二十好几还没嫁出去。

曹家家穷,曹大郎死了之后下边还有一连串的弟弟妹妹,过着紧巴巴的日子。

曹二郎在父母的催促下也去看了眼窦家的女儿,回来之后死活都不愿意再去第二次,直到家中老母以死相逼,这才硬着头皮上门去求亲,窦家一见有人上门求娶,高兴得不行,第二日就匆忙替二人办了婚事,生怕人给跑了。

婚后窦屠户倒也实现承诺,让曹二郎跟着去一起杀猪,曹家的状况也因此渐渐地好了一些。

但即便是如此,也不过是一天赚个十文钱,偶尔能带点猪下水回家里供一家人改善伙食,

可这一大家子老的老小的小也没其他什么收入,老三曹斌如今老光棍一个,平日到街上打零工挣的钱都不够他自己花,单靠着曹二郎一天的杀猪钱和十五亩地的收入过活,一年到头也没能攒得几个钱。

曹二郎今日回来很早,想来是下雨街上没什么人,猪肉卖不出去就只好提早回来了。

每次这个时候,岳丈窦屠户就会多分给他一两斤肉带回来,曹家的伙食也就能跟着改善一番,因此对曹家上下来说,雨天无余是个好日子。

但这一切跟柴房里的母子三人一点关系都没有,曹家人并不会因为家里能吃上点荤的,就会多给她们多盛点饭或者也让她们一起尝尝猪肉的滋味。

唯一好处就是晚上终于可以不用喝粥,毕竟雨天有肉,按照惯例要煮干饭,曹小桃这么懒惰的人不会再多开一个灶子给她们熬粥,只得肉疼地给她们每人分个半碗干饭。

谢颜看着曹娥小心翼翼地将半碗粥给谢元谷喂进去,又用寡淡的汤水把干饭给泡开,母子三人各泡得一大碗,终于吃了个半饱。

谢元谷刚喝过粥,肚子还饱着,只吃了小半碗汤泡干饭就吃不下去了,还剩半碗,曹娥就递过来给正在长身体的女儿。

谢颜摇了摇头道:“我实在是吃不下了,娘从昨夜照顾我和小谷到现在,怕是累坏了,得多补补才是,而且明日天若是放晴,怕是不得歇息。”

曹娥知道拗不过她,常年没有吃饱过的肚子也容不得她扭捏矫情,添了些汤水将饭吃得干干净净,这才起身收拾碗筷去外边清洗。

与柴房里的安静不同,外面热热闹闹闹的,肉香味阵阵飘来,即便是吃过了饭,三人的肚子又开始咕咕地叫起来。

谢颜在现代啥好吃的没吃过,倒也还好,但一旁的谢元谷明显地吞了一口口水。

谢颜笑道:“想吃肉?”

谢元谷小脑袋一晃,转过头来,黑白分明的两只大眼睛眨巴了一下冲着她道:“阿姐不想吃么?”

满眼期盼,像只可怜的小松鼠,谢颜这时才想起自己的这个弟弟,自出生之后不过三天她们就被赶回娘家,从小就住着柴房到现在。

原身谢锦娘刚出生的那几年,虽然谢家嫌弃曹娥第一胎生的是女儿,但谢父当时还在世,对妻女虽然说不上特别维护,但基本温饱却也还能保证,久不久能吃上一顿肉。

谢元谷是在上盐村的曹家长大,一年能吃顿肉都难,也怪不得这孩子瘦得一阵风就能吹到。

好在姐弟二人都遗传了父母亲的优点,长得白白净净,比曹大郎的女儿曹小桃和曹二郎的女儿曹小柳的模样都要出挑多了。

谢颜伸手摸了摸谢元谷的小脑袋道:“以后阿姐会让你吃上肉的。”

谢元谷眼睛变得更亮了,仰着头期盼地道:“真的?”

“真的,最迟不会超过月底。”谢颜已经没有被人这般期许地注视过了,即便只是一个五岁的孩童,这样的期许,也能让她浑身充满斗志。

谢元谷得到姐姐的许诺,高兴得要从稻床上跳起来,谢颜忙伸手将他揽住道:“好好躺着,你现在病还没好,养好了身子才是当前最要紧的事情。”

谢元谷响响亮亮地应了一声嗯,缩回毯子里,黑亮的眼睛露在外面,亮晶晶地盯着谢颜。

谢颜正想说话,却听到柴房外边有谈话声。

仔细一听是她那便宜三舅,曹家的老三曹斌,如今已经三十五岁,却还没讨得到老婆,这些年一直在城里给人打零工,但他性子懒,经常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赚的钱都不够他花销,吊儿郎当的,曹老汉夫妇也拿他没办法。

“锦娘这小丫头今年是到了及笄的年龄了吧,啥时候过的生辰?”

曹斌的声音一如既往的粗糙。

“上上个月初五才过的生辰……”

曹娥不知道自己这个三哥问这话是什么意思,多年来被人呼来换去的日子让她变得小心翼翼,旁的人的一大点声都能让她宛若惊弓之鸟。

“既然已经过了十五了,方家那边也早该来提亲了吧,再留下去可就成了大姑娘了。”

曹娥这才知道曹斌打探这话是什么意思,心里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生起隐隐的不安,悬着一颗心道:“看日子是差不多了,可方家那边没有动静,我们也不好去问……。”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方文博真不是个好东西,回头我找机会去问问看,那小子若是没有这个心思没这个能力把人娶了去,趁早就说开,不要耽误了我们锦娘挑选好的夫婿。”

曹斌呸了一口道。

多年来的差别对待让曹娥变得异常的敏感,她心有不安,但又不知道该回什么,就算曹家这边真有什么其他决定,她一个寄人篱下的可怜人,又能做什么。

曹娥仓促地应付着曹斌,收拾碗筷回到柴房,进门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踉跄了一下。

谢颜看着强装镇定着关上门的曹娥,待她来到床边,这才开口道:“娘,您没事吧?”

曹娥不知道眼前的女儿不仅换了个芯子,而且这个芯子心里还计划着要如何要取消与方家的亲事。

她只当是女儿担心自己,也只得压着心情点了点头,心里默默祈祷着眼下这门亲事不要出什么岔子。

对于曹娥来说,两个孩子不论男孩女孩,都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锦儿若是能率先一步脱离苦海,能走一个算一个,至于她自己和谷儿,往后就看他们娘儿两的造化了。

谢颜带着原身的记忆,哪里不知道自己这个娘心里是什么想的。

她深知在这样一个环境下,母亲带着她和谢元谷生存下来实属不易,曹娥能做的已经是她作为一个母亲能尽到的全部,她没有什么资格去评判这些,如今她成了她的女儿,身体发肤,均来自于她,往后她们母女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她抓住母亲的手道:“娘,往后这日子若觉得苦,便由女儿来扛。”

曹娥看着眼前美人姿态初显的女儿,欲言又止,倘若方家来提亲,到时候她就要嫁做人妇,可方家眼下也还不宽裕,嫁过去了哪里还能顾得了娘家的事情,不过女儿能有这份心意和担当,她心里已经觉得很欣慰了。

轻轻抚摸着她的头道:“锦儿能为娘这般着想,娘已经很开心了,娘的锦儿长大了。”

话是这么说,可也没将谢颜的话放在心上。

谢颜并不着急,来日方长,往后总会有机会向曹娥证明她能力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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