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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娘说,那老太监的养子都四十多了,靠他干爹的关系才当上了刑部湖广清吏司的郎中,奇丑无比,没人肯嫁。”祁垣后怕道,“幸好我那天回去的早,现在老太太不知道是被吓住了,还是怕把我们逼急了出事,这才消停了两天。”

徐瑨没想到彭氏会为了儿女强硬起来。更没想到祁垣明明是个需要人哄着护着的性子,那天却提着棍子震慑住了一众恶奴。

若换成别人,多半只能去拼讲些道理,然而长尊幼卑,那些人本就不成体统,又怎么可能讲道理。

他不由暗暗佩服起祁垣,这下再看他眉眼飞扬,眸光晶亮,更是觉出一份可爱。

祁垣还在思考彭氏让他找的住处,问徐瑨:“这几天我也找了几个地方,既有客栈,也有民舍私宅,正拿不定主意呢。你能不能帮我参谋一下?”

徐瑨颔首,听他念了几个客栈名字之后,不由诧异:“你选的地方都是城内?”他迟疑道,“京中到处都有蔡府的耳目,如果不出城,你们躲不了几日。若说安全,还是京郊或通州更稳妥些。如果离得码头近,有什么事情还可随时坐船走。”

祁垣点头:“我娘也是这么讲,但那路引着实难办,要有正当的理由和借口不说,还要说明去哪里。再者这事是要去顺天府的,我们真去了,那边不也知道了吗?”

他这几天打听过中人,找过牙郎,但是得到的答复都是如此,无论是远近水路,都必须带有路引。

徐瑨看他犯愁,不由笑了笑,“你为何不问我?”

祁垣:“嗯?”

徐瑨含笑看着他:“如今巡视街衢,查验勘合等要务都归五城兵马司所管。路引或许麻烦些,但放令妹出城还是可以的。”

祁垣一愣。东城兵马司的指挥罗仪,正是徐瑨的朋友!

“可以吗?”他完全没想到这一点,惊喜地抓住徐瑨的衣袖,“可以让罗大哥帮忙?”

徐瑨笑着看他:“为什么不可以?”

祁垣:“!!”

那这样事情就好办了!他何苦瞎跑了这么多天!

徐瑨道:“你平日不怎么出门,待我给你问个稳妥的马夫,以后你若有急事,找认识的去做更好些。免得别跟上次一样坐错车。”

祁垣脸上一红,强辩道:“那次,那次也不全怪我呀……”

现在想来,当初幸好没有走成,否则自己贸贸然去了扬州,冷不丁见到自己的身体还活着,岂不是会吓死?

事情突然有了眉目,祁垣心头的重担也落了地。他嘴角不由的翘起,心情又欢快起来。

徐瑨见他没事了,这才让人在舱外摆了一张小桌,吩咐船役把那篮桃子洗净,携着祁垣出了舱。

这艘画舫早已驶在河上,祁垣靠在舱头的栏杆上看景,就见徐瑨朝旁边的小船招了招手。

没多会儿,小船靠了过来,船役自去接应,却是接上来几个大食盒。

第一盒里是梅花汤饼,笋肉夹儿,蟠桃饭,玉带羹几样面食粥饭,第二盒则全是飞禽野鸟,或梨炒或焖烧,另有苏州三白酒,绍兴金花酒,以及船家自酿的果酒。第三盒便全是点心了。

小桌上放不下,于是大部分吃食都放在食盒里摆开,等着祁垣挑选。

祁垣简直惊呆了,看向徐瑨:“这也太多了吧?”

徐瑨笑了下:“今晚要赏月听戏,当然不能饿着肚子。”

说罢又略抬下巴,冲船役点了点头。

祁垣在桌旁坐了,跟徐瑨倒了酒,俩人说了会儿话,便又见一艘小船过来。随后画舫停下,竟从船上送过来五六个少年声伎。

祁垣快半年没见过这种戏班了,乍一看他们过来,还有些不适应。

几名少年趋步走近,在几步之外又齐齐停下,朝俩人行礼。祁垣那侧离得远,却也能看出这几个声伎容色出众,五官或清秀可人或端庄典雅,个个雌雄莫辩,姿色照人。

尤其是正中的那个,穿着素色长衫,眸光流转,肤白细嫩,竟比刚刚的婉君姑娘还要柔媚一些。

徐瑨似乎与他们认识。祁垣听他称呼那人为“云霁”,又见他从袖中取了银子派赏。

那叫云霁地却盈盈一笑,半躲了一下,对徐瑨道:“三公子,今夜云霁是自愿相陪。公子整日读书作文,甚是辛苦。云霁不过是清唱几曲,为公子散心解闷,怎可要赏?公子莫要折煞奴家了。”他说话声音也十分清丽好听,又问,“不知道公子要听哪一出?”

徐瑨无奈一笑,也没坚持,转而问祁垣:“你想听什么?让云霁先给你念几个名字如何?”

祁垣听他“云霁”来“云霁”去的喊得亲昵,不知为何,突然就有些不痛快起来。但他不好莫名其妙地煞人风景,想了想,只得道,“我不懂,你看着点吧。”

几个少年也个个都看向徐瑨,目光灼灼,面带欣喜。

徐瑨便让那几人自己看着安排。

不多会儿,舫中笛声悠扬而起,随后琵琶、弦子、月琴合动而歌,少年声音柔缓婉转,悠悠然唱起了《劈破玉》。

后舱弦歌想和,甚是热闹。前舱的几人也听了个一清二楚。

婉君姑娘陪着阮鸿玩了半晚上的弹棋,原本有些困倦了,听到这曲子不由一怔,微微侧耳凝听。

阮鸿见状,不由幽幽叹了口气:“还是子敬兄面子大,这花间班的当家声伎我都不能经常见到,他倒好,能让人追着到通州来。”

婉君闻言笑道:“怪不得,原来是花间班的小花旦云霁。”

“怎么?你也觉得他唱得好?”阮鸿难得听这名妓夸人,惊奇道,“若是跟你比,他唱的如何?”

婉君嘴角一勾,笑道:“这云霁应是苏州苏鸣玉之徒,精熟九宫。小小年纪有如此造化,将来或许会在我之上。”

言下之意,便是现在还不如她了。

阮鸿见她言语柔柔,却话锋犀利,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婉君又问:“三公子是为了祁小神童请的他们?”

阮鸿惊讶:“你怎么知道的?”他说完一顿,忽然想到扬州瘦马自小被人调教长大,自然擅长察言观色。再者徐瑨素有端谨之名,旁人大概都不会觉得他会自己听曲看戏。

阮鸿心中暗暗佩服,又好奇道:“听说婉君姑娘眼力过人,不知道姑娘能不能看看我身上有什么特殊之处?”

婉君看他一眼,轻咳道:“我没看出阮公子有什么,倒是方谨之公子……”

方成和扭头看过来,眉头一挑。

婉君冲他眨眼一笑:“谨之公子说要为我画画,如今半天过去了,却只有一笔。”

刚刚阮鸿赶着方成和走,后者不肯,说要为婉君姑娘作画。

阮鸿不信,他又不是没见过方成和画画,闻言便干脆起身,去对面看了一眼。

方成和的画纸上果然只有粗粗一笔浓墨。

阮鸿顿觉自己被耍了,他也想看看方成和画出的美女是什么样的。况且今天他跟婉君姑娘聊的很尽兴,若方成和画完了,他还可以顺势借花献佛,约着姑娘下次再见。

阮鸿不禁恼火,压低声问:“你怎么没画?”

方成和懒洋洋地靠坐在椅子上,指了指那随便划过的一笔,“这不是?”

阮鸿:“……”他忍不住回头看,生怕美女生气翻脸。

婉君果然也走了过来,目露诧异,问方成和:“谨之公子何出此言?”她说完顿了顿,又道,“久闻谨之公子才思敏捷,不过你若只挑些花言巧语糊弄我,我是不肯的。”

方成和却只笑笑:“我为婉君姑娘作画,岂能潦草?当三年一笔,才可成画。”

阮鸿:“……”这算什么解释?还不如花言巧语呢!

他急忙回头,却见身后的婉君眸光一亮,忽然笑了起来。

直到午夜时分,把这名妓送下船,阮鸿都没想明白那句话怎么就妙了。他急忙回来找方成和,前舱之中却没他的人影。阮鸿找船役一问,这才知道他去送婉君姑娘的时候,方成和也下船了。

画舫缓缓靠岸。花间班的几个少年声伎也依次离开。

祁垣这一晚听了多久的曲子,便喝了多久的酒。他酒量不错,只是这会儿虽神志清楚,反应却比平时慢了许多。

徐瑨原以为他是贪杯,等把他扶上床,看到祁垣撅着嘴巴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这人大概哪里又不高兴了。醉酒的祁垣跟小孩似的特别可爱,还容易往外套话。徐瑨把灯吹灭,也挤了上去。

祁垣却伸手往外推他。这就让人很意外了,以前祁垣都会自觉钻过来的。

徐瑨有些好笑,干脆攥住了祁垣的手腕,问他:“怎么了,要赶我走?”

祁垣不痛快了一晚上,立刻“哼”了一声。

徐瑨好奇:“那我做错什么了吗?”

“当然错了!”祁垣抗议道,“你喊他云霁云霁,云霁!”他不高兴地嚷嚷了好几声,声音还挺大。

徐瑨哭笑不得,忙哄他:“好了好了,喊云霁怎么了?”他想起祁垣上次喝醉酒的时候,很在意称呼的事情,试探着问,“我不是也喊你逢舟吗?”

祁垣被他问住,愣了会儿神。

月光从蓬窗照射进来,盈满舱室,微弱的光线下,祁垣眼睛盈盈蒙蒙,像是蓄着眼泪,徐瑨眼神一沉,他原本想拍拍祁垣的头安慰一下,这下不知怎么,大手转而覆上了祁垣的脸。

“你不喜欢我喊你祁公子……”徐瑨看着他,低声问,“那你也为何总喊我徐公子呢?”

祁垣眨了眨眼。

“那我喊你什么?”祁垣问。

“你说呢?”

“子敬?”祁垣恍然大悟,虽然总觉得哪里被绕了一下,但又想不出来,“那我以后喊你子敬兄。”

“乖。”徐瑨低低笑了一声。

俩人正说着话,就听外面有人敲门。

方成和不告而别,阮鸿着急地不行,于是挨个人来问。

“他有没有跟你们说,干什么去了?”阮鸿趴在门上,仔细听着。

徐瑨道:“没有。”

阮鸿“哦”了一声,转身往回走,忽然又觉得不对劲,“子敬兄,你怎么在祁老弟的舱里?”

徐瑨:“……”

“逢舟喝多了。”徐瑨一顿,“谨之兄半夜出去,是不是去找美人作伴去了?”

阮鸿“啊”了一声,急急转身回来:“他是不是有病?这都午时了!”

“有病就不会去了,没病才去。”徐瑨一本正经道,“你快去找找,还来得及。”

阮鸿像被人踩住尾巴的猫的一样,在外面跳脚大喊:“谁去找他!他爱咋咋地!”说完气哼哼地走远了。又过一会儿,听到前舱一阵乒乓乱响,不多时,船家便来问:“徐公子,阮公子上岸去了。我们现在停船歇灯?”

徐瑨应了一声。

画舫上华灯俱灭,河岸上其他画舫也早已歇下。徐瑨回头,却见祁垣不知何时自己又靠了过来,这会儿正偎在自己的怀里,睡的香甜。

他垂眸凝视,拇指在少年滑腻精巧的下巴上停留了一会儿,又轻轻按住了祁垣的唇角。

徐瑨的眸色愈深,然而半晌之后,他却只长长地叹了口气,随后低头,在祁垣的额上落下一吻。

作者有话要说:

有几个资料,明天再贴。

秃头少女要去睡觉了,要不然会挨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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