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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紧闭的院门被一把拉开,魏春华眼中满是怒火的看着门前站着的少年,怨恨道:“你懂什么?我是爱民如子,我是一心为民,可我换来了什么?”
旱灾伊始,他就一直想办法向上传信,向京中求援,四处筹集粮食安抚城中之人,地动之后,眼见灾民无数,饿殍遍野,他毫不犹豫就下令开仓放粮。
他从无半点私心,也竭力想要救济百姓,可是那些人却像是疯子一样。
不过是几句谗言,就闯了府衙,险些要了他的命,而他的妻子死在了踩踏之中,儿子也被吓得痴傻。
他一辈子无私,到头来却换的妻离子散的下场!!
谢云宴静静看着如同走进绝境眼里只剩下怒气的男人,看着他发泄他的不甘和怨恨,许久才道:
“不知防备,就贸然开仓放粮,明知道州郡各府拒灾民于外,借灾情谋取巨利,却在毫无应对之策下,就自己上前当了出头鸟。”
“你!!”魏春华怒目而视。
谢云宴格外毒舌:“你被人打压多年,早该明白朝中阴暗,放粮之前,你就该想好了你当了这出头鸟,损害了那些人利益之后会有的后果。”
“你却带着妻儿于府衙前放粮,将他们置于险境,以至酿成大祸。”
谢云宴看着魏春华脸色涨红,随即铁青,而下一瞬渐渐苍白,紧握着拳心时,神色狰狞的看着他,像是恨不得直接将他掐死,他冷漠说道:
“百姓愚昧,你也够蠢。”
“妻子死于他人陷害,你不思为他们报仇,却放弃河阳县令之位,任人白得了赈灾功劳,放弃替妻儿报仇的机会,你更是蠢上加蠢。”
要说诛心,没人比谢云宴更为厉害。
他看着魏春华苍白无比的脸色,对着他道:
“魏春华,薄相曾经夸你有拜相入阁之才,对你更是寄予厚望。”
“手废了不要紧,换只手就是,手没了还有脚,可要是心废了,你就算是死了,又有何颜面去见那被你牵连,死在旁人算计中的妻子。”
“我……”
魏春华嘴唇蠕动,眼中赤红。
谢云宴看着他时神情格外冷淡:“我会在河阳停留五日,你要是还想替你妻子报仇,想将欺上瞒下借灾情谋利之人全数铲尽,就来河阳县衙找我。”
“若你只想龟缩在此,全当我从没来过。”
说完之后,谢云宴也没有多留,直接转身就走。
谢云宴此次来找魏春华本就是悄悄入城,来时不仅做了伪装,也只带来春回和沧山,以及萧家亲信二十余人。
夏生跟项雷则还领着那三千官兵和剩下的灾民,离此尚还有半日距离。
进入陇西郡后,谢云宴就没再打算继续要粮。
之前一路强买强卖来的粮食,也已经足够支撑一段时间,而他如今要做的,就是尽快找一个熟悉陇西诸事,能够帮着他安顿灾民的人。
魏春华就是谢云宴挑中的人选。
第161章 很甜
谢云宴领着他们悄悄脱离了队伍,提前入了河阳县,既是为了打探消息,也同样是为了魏春华。
只是没想到,魏春华居然颓丧至此。
沧山朝后看了一眼,远远的还能瞧见站在那边院门前一动不动的人影,他忍不住低声问道:“谢大人,这魏大人,会来找您吗?”
“他要是真如你家相爷所说,就一定会来。”
薄膺对魏春华的评价很高,沧山也说,当年魏春华几次撞了南墙险些头破血流,都是薄膺暗中帮了他一把,就连调来河阳县,也有薄膺帮忙。
薄膺这几年时常留意河阳这边的动静,原也打算今年或者明年,就以魏春华政绩斐然为借口,将他调回京城,可没想到还没来得及去做,就出了旱灾的事情。
沧山有些迟疑:“可魏大人跟当初离京的时候,变了太多……”
“人本来就会变的。”
谢云宴不以为意,“你家相爷将人弄到这种地方磨练,要是几年都还磨不平棱角,那他心思也就白费了,况且又刚经历大变,性情肯定与当初京中不同。”
见沧山欲言又止,谢云宴说道,
“放心吧,我不会将全部希望放在他身上,要是三天内他不来找我,我就会另外想办法。”
春回在旁微怔:“三天?您刚才不是说五天?”
谢云宴扬唇笑了声:“我要走的路是很残酷的,处处陷阱,注定血腥,而他一旦选择帮我,就等于是站在了所有人的对立面,稍有瞻前顾后,就是粉身碎骨的下场。”
“他要是连这点都不明白,那再有能耐我也不会用他。”
本来就是满地荆棘,他不可能再给自己找个心思不定的人来拖他后腿。
“春回,你带人留在城中打探一下消息,顺便提前布置,以防万一。”
谢云宴又看向沧山,“你跟我出城与夏生他们会合,好好会一会熊锐元的人。”
春回沧山。
“是,大人。”
“是,公子。”
……
谢云宴离开的悄无声息,除了魏春华外,没人知道他已经进过河阳县城。
等在城外跟领着大队伍过来的夏生他们汇合之后,见夏生身后多了几大车的寒瓜。
谢云宴惊讶:“这寒瓜哪儿来的?”
“路上捡的。”
夏生眼睛笑眯眯的,“公子走后,我们就随行而来,后来在找水源的时候,在一处山坳里发现了这些寒瓜。”
“周围别的东西都旱死了,这些寒瓜却藏在枯草堆里,足足半面坡呢。”
谢云宴瞧着那几车寒瓜笑了起来:“你倒是运气好,这种地方既然还能碰着没废掉的瓜田。”
他看了眼那几车寒瓜,数量不少,个头也大。
谢云宴想了想说道:“去让人把寒瓜切了,切成最小块,散下去给大家都尝尝味道,要是不够的话,就先给老人和孩子。”
“好嘞!”
夏生笑着应了下来,就忙指挥着让身旁的官兵搬运寒瓜。
而那些灾民早前就已经看见了这些滴溜圆绿汪汪的大瓜,不少人都垂涎的厉害,只他们都想着将这些寒瓜给钦差大人,谁也没开口。
却没想到钦差大人居然要将寒瓜分给他们。
灾民实在太多,这些寒瓜不可能人人都有,可瞧着那些官兵将寒瓜切成一点点大,每人到手甚至一口就没,却没有任何人抱怨,反而笑眯眯推攘着身边的孩子和老人先去拿。
拿到的都格外欣喜,没拿到的虽然眼馋,却也不哄抢。
沧山瞧着不远处那些极为有秩序的灾民,忍不住道:“这些人……”
他话音还没落下,就见那边有个领到寒瓜的孩子,跟他身边的女人低低说着什么,然后望着这边有些胆怯。
半晌那小孩壮着胆子跑了过来,举着手里那小的可怜的寒瓜,满心期盼的看着谢云宴,
“大人,你吃。”
谢云宴愣了下来,失笑:“我不吃,你吃吧。”
那孩子却是摇头:“我不吃,给大人。”
娘说了,要不是大人,他们都会饿死。
要不是大人救了他们,带着他们打跑了那些吃人的坏蛋,他们早就没命了。
小孩儿脸上黑乎乎的,身上衣裳也脏极了,可是黑溜溜的眼睛却像极了熟透的葡萄,干净又执拗的看着谢云宴,眼里满是濡慕和害羞。
见谢云宴不接,他壮着胆子拉了下谢云宴的手,一把将寒瓜放在他手心里:
“大人是好人,我以后也要像大人一样,当个好官!”
说完就红着脸一溜烟儿的跑了。
谢云宴低头看了眼手里,那小小一块寒瓜碎了一截,汁水溅在手上。
抬头时,那小孩红着脸,咧嘴露出个大大的笑来。
那孩子身边那女人搂着他,见谢云宴看过去时,有些不好意思的弯了弯眼睛,那干涸黝黑的脸上全是感激之色。
谢云宴先是怔愣,随即就像是有什么东西缓缓流进了心间,一点一点的让心中充盈起来,凤眸之中也不由染上了细碎笑意。
他好像有些明白,大哥他们当初明知是陷阱,为什么还要死守临川不退。
“谢大人。”沧山递了帕子过来。
谢云宴却说了句不用,他低头将那碎掉的寒瓜吃进嘴里,这一瞬间仿佛懂了什么,嘴角高高扬起,“寒瓜很甜。”
比他以前任何一次吃的都甜。
……
那些寒瓜很快就被分了个干净,等到河阳县衙的人听到钦差到了的消息赶来的时候,就瞧见那一地的瓜皮。
如今替代了魏春华守着河阳县的,是熊锐元的亲信,名叫刘丰。
见到那些贱民手里的寒瓜,他脸都绿了。
这河阳县周围早就被他的人搜过一遍了,连根草都找不着,谢云宴他们打哪儿搞来的寒瓜?
而且这人是不是脑子有问题,他简直就是暴殄天物,这么多的寒瓜,哪怕自己不吃,这大热的天儿,随便卖出去也能赚一大笔的银子了,怎么就给这些贱民吃了!
刘丰心里将谢云宴已经抡了个遍了了,面上却带着献媚恭敬,快步跑了过去:“啊呀谢大人,您来了怎么不先让人说一声,我也好早些安排人迎您。”
谢云宴颇感兴趣的看他:“怎么迎?”
呃……
刘丰僵住,他不过就是随口一说,想着糊弄谢云宴两句要个面子情,哪想到他会这么认真追问。
刘丰一时间噎住,总不能说让人夹道欢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