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表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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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老太医在心里叹了口气，心知不可再多问了。他低头写了一剂药方，转身交给明玉，又嘱咐道：“再加上这帖药，可行血散瘀，每日一帖，需连服十日。”倒也再没说其他话。

孔嬷嬷一看李老太医这样，心想这事应该算是过去了，不由松了一口气。只要这傻子公主不出人命，太医又不跟圣上说什么，那他们这一行宫的奴才的脑袋就算都保住了，喜得她要亲自送老太医出门。

李老太医出门后，长乐才问明月，“今天什么日子。”

明月愣了一下，像是没反应过来七公主竟同她讲话了，然后才连忙起身回话道：“回公主，今日是六月十八。”

六月十八，距离母妃的忌日不到十五日。她在心里推算了一下，才知道自己已过世五天。刚那嬷嬷说她昏睡了五天五夜，难道她过世的第一晚就上了七妹了身，刚刚才彻底占用了对方的身子。

“公主，表小姐来看了。”

明玉嘻嘻笑道：“这表小姐倒是有心，前几天就来看公主了，只是公主一直未醒，表小姐怕惊扰公主休息，所以今日等公主身体好些了才来看望。”

长乐闻言不由抬眼看了这个明玉一眼。

明月神情间却有些担忧，“公主身子还没好，这时来看，会不会惊了风寒。”

长乐本就觉着自己是个冒牌货，自然不想见这所谓的表小姐。只是她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见外头擅自走进来一名少女。这少女大概十五六岁的模样，身着淡黄兰花纹上裳，月白百褶如意裙，梳着一个流苏髻。少女肤色白皙，眉目清秀，得体而端庄。瞧见她，便小步走到床前，眉头紧皱，一脸担忧的问：“表妹，身子可有好些。知道你落水后，我着急了好久，可我来这看时，孔嬷嬷说你要休息，所以我就不敢打扰，听到你醒了方敢过来。”

长乐在心里默默盘算了一遍长宁的外亲，能叫她表妹，又能出入行宫的，恐怕是首辅大人府上的小姐。但这也只是个猜测，未免穿帮，她故作傻笑道：“表姐。”

“诶，好妹妹，你受苦了。”程芊梦拿出手帕，轻轻抹了抹眼角，又看了两眼站在旁边的明玉、明月，小声问道：“表妹可还记得你是如何落水的？”

长乐看着面前的少女，心想她昨天还在发愁找不到嫌犯，这不今天人家就按捺不住主动上门了。

她装作听不懂的样子，傻笑着说：“表姐。”

程芊梦的脸忽然一白，嘴角僵硬地扯了一扯，“表妹莫要说笑，你这落水与我何干，我当日虽与表妹同游后山，但表妹却是自己跑开走失的。”

长乐继续傻乎乎的嚷嚷道：“表姐、表姐、表姐。”又用手拨弄程芊梦头上的流苏簪子，笑嘻嘻的说：“好看、好看。”

看来还是傻的。程芊梦松了一口气，看来孔嬷嬷那个老妇不过是想趁机敲诈点银钱，才故意说夏长宁醒来神智似有不同。

“表妹要是喜欢，姐姐就送你吧。”说着就把发间的流苏簪子取了下来，放到了长宁的手里。

傻子就是傻子，最是喜欢这些闪闪发亮的东西。

长乐只是故作痴傻，自然没有错过程芊梦眼里一闪而过的庆幸与鄙夷。

等人离开后，长乐才从明月那里得知，这表小姐是首辅府上大房的嫡小姐程芊梦。明月不知道七公主怎么连表小姐是谁都不记得了，但她隐隐约约感觉到，公主已不像从前那般痴痴傻傻了。

原来是首辅府上的小姐，看来七妹这仇要徐徐图之了。长乐原以为是这行宫的奴才胆大包天虐待主子，后来心想，毕竟父皇让她一人在这行宫修养，要是她正在这里出事，父皇就算为了皇家的颜面也得彻查此事，那这一宫的奴才恐怕都要全部人头落地。现在看来，她的猜测是对的，凶手确实另有其人，只是她当时不知，这皇家行宫里竟然还有一个表小姐在。

“明月，你是何时入宫的。”长乐放下药碗问。

“回公主，小的自小入宫，在娘娘身边伺候，后来公主被送来行宫修养，娘娘放心不下公主，就让奴婢和明玉两人跟着照顾您。”

明月答话间神色坦然，说的应是真话。只是长乐出生皇宫，自不会轻信身边之人。

“你可有家人在宫里当差。”长乐状似随意地问道。

“回公主，奴婢还有一弟弟，也在宫里头当差。”明月道。

长乐点头。既然在宫里还有亲人当差，那这明月应该确实是楚妃的人。既是长宁母妃亲自派来的人，暂时应是可信的。这几日长乐有意无意地跟明月打听问话，其实是为了试探她。如果明月不知这边的人，早就该与人通风报信了，那孔嬷嬷这欺主的恶奴早就坐不住了，她又哪来这般安生的日子。

“明玉呢，她是谁派来的人。”长乐看着她问。

明月闻言心里一震，不知公主问这话是何用意，道：“明玉她和奴婢一样，都是楚妃娘娘派来行宫伺候公主的，不过，”明月顿了顿，又道：“奴婢是宫里采买的宫女，明玉却是程府送进宫里专门伺候娘娘的。”

若是这么说起来，明玉才该与自己更亲近些才对。只是看这宫女的忠心，在程芊梦的身上要多过她这正牌的主子。所以，究竟是明玉背主了，忘了楚妃娘娘的嘱托，还是说，这是首辅大人的意思。

说起来，长乐还要感谢程芊梦。要不是程芊梦的出现，长乐都忘了，楚妃出自首辅府上，是当朝首辅程大人的嫡次女。而当朝皇后，则是首辅大人的嫡长女。首辅一门出了两位贵人，更有一位贵为皇后，这是何等的尊贵与荣宠。皇后为皇室诞下一子一女，是二皇子夏景宇与三公主夏长平。而楚妃生的七公主夏长宁却天生痴傻，不讨父皇喜欢，后来听说小长宁在宫里闯了祸，把三公主推倒了水里，父皇一怒之下就把她送到了行宫，名为休养，实则惩罚。

楚妃安排亲信照顾女儿可以理解，只是这明月和明玉两个宫女，其中一个已经背主。这首辅大人安插人手在这痴傻的外孙女身边，又是出于什么目的。

她原觉得这一生是偷来的，做个傻子安闲度余生，又何尝不是幸事。但是，她既用了七妹的身子，那这仇总是要替她报的。

明玉端着热茶和小酥饼走了进来，“公主，用点心了。”说着她就将茶盘放在了一旁的小几上，“今天这是荷花馅儿的酥饼，是表小姐亲手做的，您尝尝。”

听到“荷花”二字，长乐的脑袋乍然一阵撕痛，一段不属于她的记忆一下子从脑中涌了出来。

长乐倏然全身变得透明，如空气般轻盈，轻飘飘地浮在半空中，忽然，从下方传来了嬉笑声。她循声朝下望去，先入眼的是一塘荷花，而后，她看到了站在荷塘边上的长宁，身边没有跟着一个下人。

“表姐，花、花。”夏长宁站在水边，望着荷塘中开满的荷花，笑嘻嘻的跳起来鼓掌道。

程芊梦站在不远处的石山旁，浅笑嫣然，道：“表妹要是喜欢，就下去摘一朵吧。”

“不、不要，有水、怕怕。”长宁甩了甩头，说什么都不要下水。

“看来也不全傻。”有个清朗的男子声音自假山后面传出，慢慢走出一个俊秀的高大男子。

程芊梦忙四处张望，发现没人跟着才佯装嗔怒的用手帕捶了一下男子的胸口，“你怎么就来了，不是说等会儿我去找你吗。”

“等不及了，现在就想见到你。”说罢，男子拉过程芊梦的手心就重重吻了一下，还意犹未尽地握住她的兰花指舔了一下。

“还有人在这呢。”程芊梦红着脸，欲拒还迎的推了几下。

“不就一个傻子，能懂什么，我们寻我们的自己的乐。”说着孟浪的亲了程芊梦玉白的脖子几口，然后一把抱起程芊梦，转身就往石山洞口那边走去。

刚一直在池塘边玩耍的长宁却忽然冲了上去，抓着男子的手臂不放，嚷嚷道：“坏人、坏人，放开表姐、放开表姐！”

男子用手臂一把撞开长宁，嫌被扫兴，又恶狠狠的踹了她一脚，这一脚让长宁的后脑勺直接撞到了石山凸出来的石头上，顿时血如泉涌，染红了后面的石块。

“你疯了！这傻子可是个公主。”程芊梦小心提着裙角不沾上血，用手指放到长宁鼻下小心探了探，又赶紧缩了回来。“还有气！”

“所以你干嘛带着傻子过来。”男子不耐烦了甩了甩手道。

“这不是我爹处处派人看着我吗，要不是借口出来找这傻子玩，我爹怎么会放我出门。”

“那现在怎么办。”

程芊梦转身看了眼荷塘，柔声说道：“想我这表妹痴痴傻傻，活着也不开心，她又最喜荷花，不若我们就遂了她的意，让她葬身在这荷花池吧。”

“呵，心够狠的，不愧是我看中的女人。”男子说着就单手提起人事不省的长宁，随手一扔，就把人扔到荷塘中。

男子用水洗了洗手上沾的鲜血，指尖轻挑程芊梦的下巴，“处理好了，还不快寻我们的乐？”

程芊梦推开男子的手，蹙眉道：“今日不行了，我得先处理好后面的事。你先回去吧，改日我来找你。”

男子阴着脸对着荷塘呔了一口，道：“扫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