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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桢挨近那堵墙,陈渊看地面,没看她,声音低沉嘶哑,“在哪生。”
“不生。”她没瞒他,“准备手术。”
他这才抬起头,“有人照顾吗。”
“有。”沈桢岔开话题,“你回本市,陈董...”
“如果用得上我。”他打断,“我有时间。”
她不由发笑,“你不回工地搬砖了?”
气氛莫名好笑,陈渊也没忍住,“搬,不过照顾你也抽得出空。”
沈桢逆着光,整个人朦朦胧胧,道不尽的温柔,“陈总,不是你造成的,我自然不会麻烦你,万一被流言赖到你头上,影响你。”
“我不介意。”他顿了顿,“你又喊陈总了。”
“在公司,守公司的规矩。”
陈渊望了一眼她腹部,“多久。”
“两个月。”
他估算了日期,正是她和自己来往密切的阶段,“我是不是害你被误解了。”
陈崇州不是那种胡乱咬人的暴力无赖,闹得激烈了,口不择言,无非是赌气而已。
沈桢摇头,“没有。”
她唇边散开一团呵气,陈渊发觉,伸出手,“你冷不冷。”
这时,走廊尽头的电梯传来闷钝响,大理石砖投映出一个男人的身型,只一副乌涂焦黑的影子,也无比挺拔板正。
陈渊后半句止于唇齿,望向那处。
男人停了片刻,从容上前,“大哥。”
沈桢背对电梯的方位,一动不动。
“老二,从哪来。”
陈崇州在她身后驻足,“父亲找我,回去一趟。”
清新的啫喱水味道,混合着衣服残留的洗衣液香味,十足的压迫感。
陈渊掏烟盒,嗑出一支,当场被陈崇州摁住,“她怀孕了,不宜闻烟味。”
四目相视,他说,“我没打算抽。”
“大哥的烟瘾犯得更勤了,是有愁事吗?”陈崇州眉眼带笑,几分恭谨,几分得意,“我帮大哥开解。”
“顾好你自己。”陈渊神情凛冽震慑,“掌管晟和,没那么顺遂容易。”
“一股新势力的滋生,少不了一股旧势力阻碍,大哥的提醒,我牢记。”
陈渊把香烟插回盒内,脱了外套,披在沈桢肩头,拢了拢衣襟,“穿太少,着凉。”
她下意识还给他,陈渊却退后一步,离去。
“挺关心你。”陈崇州语气冷,眼神更冷。
沈桢头皮麻飕飕。
他胳膊一横,拦住陈渊,“大哥的好意,我代她领了。”一把扯掉外套,扔出。
不偏不倚,砸在陈渊怀里。
紧接着,陈崇州一粒粒解了西服扣,裹住沈桢,“万小姐养病,需要未婚夫的关怀,至于别人,用不着大哥。”
“用得着你。”陈渊野性而霸气,冷眼睥睨,“有何家在,你敢认下她吗?”
陈崇州也注视他,“认不认得下,你也没区别。难道大哥安抚得了万小姐,外面再养一个吗。”
“老二,我和万喜喜随时可以断,你从何时了手里拿了三个亿,你没能耐断。”
他面色阴翳,没回应。
陈渊身姿直挺,“等我断了,你还废话吗。”
“大哥被父亲流放外地,心仍旧不定。”陈崇州意味深长笑,“丢了晟和,丢了富诚董事的席位,倘若再丢掉万家这个靠山,前程也到头了,大哥似乎看不懂情势。凭你如今的困境,不应该有闲情逸致再纠缠陈家不接受的女人。”
陈渊慢条斯理叠好外套,“你也一样。坐住位置只是暂时,焐热它,坐稳它,才叫本事。”
“大哥放心,这把交椅越坐越稳,既然到我手上,没有失手的道理。”
说完,他笑容一收,朝电梯走。
死寂的过道除了皮鞋摩擦声,再无声响。
电梯停在一层,陈崇州侧身,情绪喜怒不辨,“怎么,你留下?”
沈桢没出声,跟上。
走出公司大堂,一辆捷豹堵在门口,堵得当当正正。
陈崇州坐进驾驶位,右腿一踢车门,目视前方。
她上去,一言不发系安全带。
车并未发动,他懒散靠住椅背,拨通电话,“查万家的情况,有什么把柄在陈渊手中。”
那头问,“哪方面的。”
“有一算一。”
他挂断,心不在焉摩挲着袖扣。
陈渊的口气,不太像受制于这段联姻。
之前为了摆脱万喜喜,一度和陈政不欢而散,连江蓉都出马逼他妥协。
突然的巨大转变,对于陈崇州而言,是危险的信号。
要么,陈渊与万宥良达成利益捆绑,捆绑的深度无需联姻加持,也足以大杀四方;要么,他捏住了软肋,敢于为所欲为驾驭万喜喜,当他的傀儡,幌子。
哪一种并不重要,重要在于,陈渊借刀杀人铲除的目标,都是他。
后视镜晃动间,掠过男人温润的面容,长夜霓虹连绵成一条直线,他是其中一点,惆怅而耀眼。
像一个黑色的老式留声机,这座新城华灯初上纸醉金迷,唯独他晦暗陈旧,孤独没有归期。
他四周的雾,比临市更大,他眼底的雾也挥之不去。
陈渊的成熟性感在这一刻,近乎是忧郁、迷情的灰调。
毫无色彩,封闭了他男人的张力,却又无声无息,在他释放欲望,释放寂寞的时候,掩饰了所有的灯,以及光怪陆离的人潮人海。
他臂弯搭着外套,略低头,单手点烟,夹出细纹的眼皮上挑,目光随捷豹由南至北移动。
沈桢透过车窗,对上他的目光,冷冽的,柔软的,觥筹交错的一秒,仿佛千万个不同,不与人知的陈渊。
陈崇州在路口调头,驶入国贸街的车流,“没看够?”
惊得她回过神,“我没带包。”
“心带了吗。”他把持方向盘,“也落在公司了。”
她深吸气,“我和陈渊没任何关系。”
“你倒想有。”窗外的路灯在他面孔一闪而过,“你要跟他,先扳倒万喜喜。”
“那我要跟你呢?”沈桢皮笑肉不笑,“扳倒倪影,何时了,李妍,那些我不知道的幕后的女人。”
陈崇州一张脸尤为深沉,“我说过,何时了不会妨碍你。”
“江蓉妨碍不了你母亲,本来就凌驾之上,可你母亲是江蓉的眼中钉。”她撇开头,“的确很多女人只在乎富贵,或是迷恋那个男人,无所谓什么处境,比如你母亲。因此让你觉得,天下女人都这样。”
沈桢望着玻璃上的影像,她在前,他在后,偶尔重合,偶尔离散,“陈崇州,我不是委曲求全的女人,不可能为母性牺牲自己,更不可能稀里糊涂陪男人度日。”
他沉默开车。
全程27公里,没有一句话。
沈桢平复下来,坐直。
视线里,他骨型清瘦分明,一双手也素白干净,指节微微弯曲。
手控,颜控,声控,不论需求视觉还是触感的女人,在陈崇州这,都得到相应的满足。
两性市场上,他确实有放浪风流的资本。
有资本的男人,玩多情无情那套招数,在风月场是魅力,而没资本的,是渣坏,占便宜。
捕不到猎物,还挨骂。
可有资本的男人,吊死一棵树的戏码,一辈子充其量一次。
他们的人生,灯红酒绿物欲横流,有太多可征服、可追求的东西。
陈崇州在倪影身上已经用完那一次血气方刚,感性谢幕,理性登场,对情感,对婚姻,逐渐进化到权衡利弊,而不是无畏冲动。
也怪不了他,爱情是最玄妙的东西,讲究天时地利人和。
次日早晨,陈渊回老宅,陈政在花园里喂鱼。
穿梭过中式长廊,站在池潭旁。
“去过公司了?”
他应声,“去了。”
陈政在湖面撒了一抔鱼食,“见到老二了吗。”
“碰过面。”陈渊负手而立,没有提及其他,“资金的问题解决了,我在工地也安心。”
“未经调遣擅自回市,不像你一贯稳重的性子。”陈政撂下陶瓷罐,活泛着筋骨,“你真为公司吗?“
话音才落,余光瞟他,“你是听她怀了老二的孩子,按捺不住了。”
灼白的阳光笼罩住他面目,像沦陷在气浪里,虚幻飘忽,“与我无关。”
“你拎得清,最好。”陈政绕过石桌,拍他肩膀,“老二心思阴毒,你不是他对手。从前我没察觉,通过佩瑜的风波——”
陈渊当即眯眼。
陈政没说下去,他关掉鱼缸内的换水阀,水声戛然而止,“周秉臣是周老爷子的续弦所生,四十五岁得子,周源又是唯一的孙辈,很溺爱这一脉。在周秉臣二十五岁那年,原配的长子周秉文自荐去外省监管分公司,至今没有再回周家。”
他转过身,“知道为什么是二十五岁那年吗?”
陈渊如实回答,“不知。”
“周秉臣二十五岁娶妻,面临分家,而他的岳丈背景从政,周秉文一旦留在周家,按照长子的规格分割家产,极有可能遭遇人为的横祸。你要明白,在权贵家族,无数双眼睛关注着第一继承人,分得少,会招惹流言,不利集团。分得多,总有人不满。要是一个窝囊废,你能压制,要是一个手段强悍,又有势力庞大的岳丈支持的人。”陈政笑着问,“那会怎样呢?”
陈渊颔首,“我理解您的用心了。”
“我没有用心,是你自己揣摩。”陈政最后看了他一眼,离开花园。
从老宅出来,陈渊驱车直奔万公馆。
泊在院门外,已临近中午。
佣人瞧见他的车,欣喜万分,“万董,姑爷来了。”
旋即打开玄关迎客,“您有口福了,凌晨空运的蓝龙虾,在厨房蒸着呢,家里的厨师调制蘸料最拿手。”
他解开羊绒大衣的束带,交给佣人,“赶行程,兴许不用餐。”
越过一扇入户屏风,万宥良在客厅批阅合同,陈渊走过去,“伯父,喜喜呢。”
“在房间。”他随手合住文件,“你流放去外市了?”
“监工富诚的项目。”陈渊举止温雅,语调也舒服利落,“原本昨晚要登门陪喜喜,担心打扰您休息。”
“你们感情倒浓,你不在本市,喜喜魂不守舍,茶饭不思,你回来也急着陪她。”
陈渊笑了一声,“喜喜是我未婚妻,惦念她应当的。”
万宥良非常满意,“我与陈家二房结怨,一码归一码,不殃及你们婚事,我只找陈崇州算账。”
“我有心为喜喜报仇,碍于身份,明面不能教训老二。”陈渊不疾不徐挽衣袖,“伯父咽不下这口气,我暗中打点铺路,也算对喜喜和万家尽心。”
万宥良很谨慎,“你如何打点。”
陈渊在他对面坐下,“借您周转那笔钱,是晟和的流动资金,我离职前,账面全空了。”
佣人端上茶具,焚了火炉,他有条不紊清洗茶盅,袖口露出银白色的腕表,秒针的响声极轻,有些诡异莫测。
“积压的工程急需钱,老二万不得已,动了何家的脑筋,挪用三个亿。”
万宥良接过茶杯,“华尔是老牌国企,利润丰厚,何鹏坤作为老总,年薪千万,干了几十年了,积攒几亿身家很正常。”
“但现在华尔不是央企吗?”
万宥良醍醐灌顶,看向他。
“虽然资金是他任职国企时期积攒的,可划出这笔钱,是他任职央企老总的时期,外界指认他贪,他就是贪,上面最忌讳这些,谁会深究原委呢。”陈渊噙着一丝浅笑,“您说是吗?”
“当然,这局很高明,何鹏坤刚上位,踹他一脚,就摔一跟头。”
陈渊站起,“不费一兵一卒,利用对方的地位,反制对方。何家跌进漩涡后,省里为平息,也许会扶持华研取代华尔,您别忘记提前清一清账。”
“一箭双雕。”万宥良大笑,“老陈这一生,培养了相当厉害的两个儿子。”
他凝视陈渊的背影,好在,陈大和陈二注定会为家产撕破脸,上演一出血雨腥风的龙虎斗。
否则如此精明狡诈的城府,一致对外,同僚可不得安宁了。
陈渊到二楼,叩了叩房门,缓缓推开。
万喜喜正坐在梳妆台前画眉,“我不饿。”
“流产体虚,多少要吃一点。”他不紧不慢开口。
她顿时脊背一僵。
陈渊走近,直到一具轮廓完整投射在镜子上,万喜喜盯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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