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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一震,下意识地一巴掌捂住了他的嘴,跟做贼似的四处看了看。
“您疯了?这样的话落进别人耳里可怎么得了?”
穆无暇眨了眨眼,拉开她的手道:“这里没外人,我声音不大,有什么要紧?”
“王爷连妾身也不防备?”指了指自己的鼻尖,桃花瞪大眼看着他:“妾身与您相识也不久,您怎么就肯定妾身不会说出去?”
歪了歪脑袋,穆无暇一脸天真地问:“你会说出去吗?”
“……不会。”
“那不就得了。”微微一笑,他道:“我看人很准的,什么人是好人,什么人是坏人,心里都清楚,你不用担心。”
这倒是,桃花轻轻点头。比起景王那种睁眼瞎,南王年纪虽小,却的确会识人。就凭他对沈在野又亲近又防备的态度,也知道这小王爷绝非池中之物。
不过皇位……夺嫡之路向来凶险,这孩子不愿按照沈在野铺的路走,那前头又会是什么东西在等着他?
马车离贫民窟越来越近了,本是打算从这里借道过去,然后回相府的。但他们这马车,一看就知道里头坐的是皇亲贵胄,街边躺着的贫民瞧见了,自然就纷纷站了起来,想跟着车走。
“不太妙啊。”桃花被四周射过来的视线吓得放下了车帘,皱眉对外头的车夫道:“快些穿过去!”
“是。”车夫应了,使劲一策马,马车便飞奔起来。
南王一愣,正想问怎么了,却感觉前头的马好像撞到了什么东西,“嘭”地一声闷响。
车夫勒马,车旁的护卫也都紧张起来,有人去前头看了,回来禀告道:“王爷,撞着人了。”
瞳孔一缩,穆无暇当即掀帘下马,桃花皱眉,也只能跟着下去。
马前有人被撞出去老远,嘴里不停吐着血。车夫吓得脸都白了,跟在南王身后道:“王爷,这人是突然蹿出来的,小的勒不住马……”
穆无暇大步走上前去看,旁边的侍卫勉强将汹涌而至的贫民隔开,给他留出一块空地。
被撞的人是个跟他差不多大的男孩子,脸上脏兮兮的,眼里也没什么神采。边吐血边挥手想抓他衣角,却被旁边的护卫拦住了。那孩子抬头看向穆无暇,目光触及他头上的金冠和一身锦绣的时候,眼里的神色像汹涌的海水,充满羡慕和不平,张嘴呜哇呜哇地说着什么。
桃花抿唇,低下身子凑近他些:“你想说什么?”
“他……看起来是个有钱人。”小男孩儿又庆幸又带着些恨意:“撞死了我,就要给我母亲一两银子,否则……否则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他的!”
穆无暇大恸,也蹲下来愤怒地看着他:“你跑出来撞马,就为了这一两银子?!”
人命这么不值钱吗?他是和自己差不多年纪的人啊,却只值一两银子?
大概是被穆无暇这脸色吓着了,小男孩儿软了语气,小心翼翼地道:“那就半两吧?或者…给…给我妹妹两个馒头吃……”
桃花心里一震,转头看穆无暇,后者眼眶都红了,伸手捏着那孩子的手腕问:“你母亲和妹妹在哪里?”
男孩一愣,好像松了口气,又吐了口血,勉强挣扎着想继续说。穆无暇盯着他的嘴,却见那惨白开裂的嘴张合了两下,手里捏着的木柴一样的手腕,突然就失了力。
倒吸一口凉气,桃花连忙捏了捏他的脉。
已经没有动静了。
四周都是贫民吵嚷的声音,穆无暇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怔愣地看着面前这人,许久都没动,也没说话。
桃花抿唇,有些担忧地喊了他一声:“王爷?”
脚可能是蹲麻了,穆无暇想起身,却跌坐在了地上,半晌才看着她,呆呆地问了一句:“为什么他死了,我却活得这么好呢?”
“因为您是王爷,天子之子,而他只是平民,或者说是贱民。”桃花伸手将他扶起来,眼里也有波浪翻滚,但最后却只是笑着说了一句:“王侯将相,就是有天生的贵种啊。”
穆无暇身子微抖,眼神复杂地看了她好一会儿,没敢再瞧地上的尸体,只朝旁边的侍卫吩咐:“将他葬了,找到他的母亲和妹妹,一人给两个馒头!”
说完,便拉着桃花回去马车上。
外头的贫民暴动了,有人大喝:“皇家的人就是没把咱们当人,这都撞死人了,才给几个馒头?!”
“草菅人命的东西!你们会遭报应的!”
有人开始捡了石子儿往马车上砸,车身车顶上都是一阵乱响。
桃花看了南王许久,轻声道:“王爷真是让妾身敬佩。”
“有什么好敬佩的?”穆无暇的手依旧在发抖:“敬佩本王用四个馒头抵掉一条人命吗?”
“是。”桃花点头。
穆无暇皱眉,眼里带着血丝看向她。桃花微微一笑,像是安慰一样地柔声道:“若您真赔他一两银子,恐怕以后想撞贵人家马的贫民就更多了,死的人也更多,王爷做法冷血,心却是无比温柔。”
喉咙一紧,小王爷的眼神突然就脆弱了起来,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却还是别开了头。
头一次有人理解他,不骂他是疯子。他真的不是疯子,只是想法跟他们不一样罢了。为什么跟他们不一样的想法,就一定要被认为是错的呢?他没有错,以后总会一点点向沈在野和父皇证明,他真的没有错。
贫民暴怒,马车寸步难行,车外的护卫急忙道:“王爷,属下去衙门找人来救驾吧?”
“别。”穆无暇皱眉:“去相府找人即可。”
到衙门找人,那就是京兆尹管辖国都不利,这些贫民没一个会有好下场。
护卫一顿,还是领命去了。桃花听着车身上下被打砸的声音,抱着胳膊笑道:“王爷可真是宽厚善良。”
“不知者无罪。”穆无暇垂眸:“只是连累你了。”
摇摇头,桃花笑道:“这样的经历倒是挺新奇的。”
半个时辰是早就过了的,不过今日来这么一遭,就算她回去晚了,沈在野应该也不会责怪她吧?
报信的侍卫将话传给了相府的门房,门房没去临武院,倒是飞快地让人禀告了凌寒院。
“这可真是出门没看黄历。”秦解语站在凌寒院的院子里,眼睛滴溜溜地转:“不用告诉爷,让护院带些人赶过去就是了。”
“是。”家奴应了,躬身退下。
姜桃花是申时出的门,现在已经快到酉时了。一个时辰未归,违背了相爷的吩咐,回来可有家法要受了。
临武院。
沈在野看了看时辰,问湛卢:“还没回来?”
湛卢低头:“爷息怒,姜娘子与王爷关系一向亲近,也许多玩了一会儿。”
亲近?沈在野冷笑,扯了旁边放着的一本家规就扔在湛卢面前:“你翻翻看上面写的什么?”
这哪还用看啊,他都会背了。湛卢叹息:“姜娘子在您这里一向就没守过这东西,您以前也没同她计较……”
“所以就养成了她这无法无天的样子!”揉了揉眉心,沈在野不悦地道:“你去门口守着,等她回来,立马把人关去静夜堂。”
湛卢一愣:“又关?”
抬头看他一眼,沈在野想了想,点头道:“也对,上次关了也没见她有什么觉悟,这次不仅关,连白菜豆腐都别给了,饿两天再放出来!”
“……是。”
先前还担心府里是不是克扣姜娘子的膳食,如今又是这位主子自己不给人家饭吃,到底在想什么?湛卢抿唇,不管怎么说吧,还是按自家主子的吩咐去办。
天色有些暗了,桃花和穆无暇在贫民窟里堵了许久才被相府的人救出来。两人在相府门口作别,桃花笑眯眯地看着南王道:“您回去不用多想,继续做您想做的事情吧。”
手里捏着车帘,穆无暇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认真地点头。
马车走了,桃花也就转身准备进府,可刚进侧门呢,湛卢就带着人过来,将她架了起来。
“怎么了?”吓了一跳,桃花皱眉看着他:“这又是干什么?”
“姜娘子,得罪了。”湛卢硬着头皮道:“相爷心情不佳,说您犯了家规,要去静夜堂思过两日。”
哈?桃花很不能理解:“我又犯什么家规了?”
“违背相爷的吩咐,就是犯了家规。”湛卢小声给她解释:“您今日的行为,都是在跟爷对着干。”
……低头想了想,桃花觉得好像是有这么回事,毕竟他没让自己去花园,但是她去了。看样子不想让她出府,她也出了。说好半个时辰回来,结果也晚了。
但是这些都是有原因的啊,他不能不分青红皂白,全部怪在她身上吧?
“我能给爷当面解释一番么?”桃花问。
湛卢摇头,挥手就让人将她关进了静夜堂。大门上锁,里头一个人都没有,上次好歹还有青苔啊,但这次青苔还在争春阁,可能都不知道她被关进来了。
沈在野真是一个不可理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