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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成绮朝她露出雪白的笑。
自从那晚在百乐门发生冲突,宋成绮以这样的手段将她带到别院,却从未提起她们俩之间的事。
保持亲密,却不曾捅破这层窗户纸。
红玫瑰的心也很乱,她颠沛流离半生,辗转在战火、秦楼楚馆和舞厅之间,怎会认为女子间的感情惊世骇俗?只是世道太乱,连一份真情都难容,更何况是女子与女子。
不如都顺着女孩的心意来罢。
她想看自己的样子,就让她看,想知道什么,就全都告诉她。
想要她的心,她早就给她了。
红玫瑰双手鞠了一捧水,脸颊沁上冰凉的水珠。
她的动作极慢,一帧一帧像是电影放映的慢镜头,镜头拉远,从四四方方的天空回来,落到女人洗尽铅华的脸上。
宋小姐呆住了。
那个总是画着浓妆的上海滩舞皇后,成熟风情、艳盖牡丹的女人,其实妆容下长着一张清丽脱俗的脸。
鹅蛋脸、柳叶眉,肤色白匀,唇不点而红。
红玫瑰再次抬手抚上自己凉滑的脸,对她的瞠目结舌有些赧然和紧张:“怎么了?”
声音柔弱,不似先前大方。
截然不同的两种气质,如果不是她自己开口,没人会把她和百乐门的红玫瑰联系在一起。
更让宋成绮震惊的是,这张脸比舞皇后红玫瑰年轻七八岁,看起来只有二十出头,和外面那些女大学生差不多。
她这才想起从未问过红玫瑰的年龄。
宋小姐问:“你、你今年多少岁?”
红玫瑰顿了一下,道:“二十二。”
宋小姐脱口而出道:“那不是只比我大一岁?!”
红玫瑰沉默点了点头。
宋小姐艰难地消化着这个事实。
怎么会这样?差一岁她们就同年了。她一直以为红玫瑰至少比她大十岁,是一个大姐姐,她们俩不是一个辈分。宋成绮迟迟不敢面对自己的心意,也有尊敬她的顾虑。
现在让她怎么面对对方其实和她一样大的现实?
她还怎么把她当大姐姐看待,满脑子都是肖想,迎风见长,见缝便钻,藤蔓密密地缠满她整颗心。
完了,全完了。她心里只有这一个念头。
宋成绮隐约带上了哭腔:“你之前干吗把自己化得那么老?”
红玫瑰被她哭得措手不及,指尖摸到她轻微湿润的眼角,无奈道:“你也没问我啊。”
“你还说!”豆大的泪珠渗了出来,烫在红玫瑰细腻的指背。
女人只好哄她道:“我错了。”
宋成绮哭道:“你是错了,你不该答应我,我想看你便让我看,我回不了头了。”
红玫瑰默然片刻,说:“你可以回头。”
她放开宋成绮的肩,向后退,去端铜盆。
宋成绮一把抓住她,将她紧紧扣入怀中,不容她挣脱。
“我不想回头。”她喉咙哽咽,在女人耳边低而郑重地说。
铜盆跌落在地上,咚的一声。
铜盆底部不停地转动,尘埃落定。
……
“《耳语》第二十二场五镜一次,action!”
宋成绮和红玫瑰并肩坐在院子前的台阶上,见证了她们恋情的铜盆放在一边。
宋小姐伸手理了理红玫瑰额前的乱发,凑上去吻她的眼睛。
“为什么故意隐瞒自己的年龄?”
“不是故意,是你没问我。”红玫瑰神情舒展,愉悦地和她玩文字游戏。
“那我换个问法,为什么对别人隐瞒自己的年龄,这总行了吧?”
“行。”红玫瑰笑道。
她叹了口气,道:“只怕这答案会令你不开心。”
“关于你的一切我都想知道,我有这个权利,不是吗?”
“是。”
红玫瑰仰头看向四角方方的天顶,许久没有开口,直到宋成绮催促她:“谢云烟。”
“谢宴楼。”
“什么?”
“我的真名。”
“……”宋小姐嘟囔了一声,道,“真有你的,嘴里没一句实话。”
宋成绮唤她的新名字:“谢宴楼?”
谢宴楼轻轻笑起来,道:“我爹娘为我取的,现在世上只有你一个人会这么叫我。”
那你的家人……
宋成绮自动咽下了后面的话,握住了她的手。
谢宴楼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陷入回忆,道:“逃亡到上海滩那年,我不到十岁,为了一口饭吃,我把自己卖到了红灯巷,做些洒扫洗衣、做饭端水的活。我想过几年,世道太平些,我攒了一笔积蓄,就离开那里。”
但是仗一打就是很多年,各路军阀你方唱罢我登场,轮流变换大王旗。内忧外患,只比从前更糟。
谢宴楼渐渐出落得国色天香,她竭力掩盖自己的样貌,依然被发现了,她说服老鸨待价而沽,把接客的时间从十三岁拖延到了十五岁。再后来,她遇到了来呷妓的顾先生。
从此没有妓子锦玉,上海滩多了一个舞女云烟。
顾先生是南边的人,将她从红灯巷带出来也并非心善,是利用她为自己收集情报。
舞女云烟在上海滩汲汲营营,终于成了炙手可热的红玫瑰。